宋代筆記中從死囚到狀元的故事：祥宏講夷堅之沈承務紫姑

原標題：宋代筆記中從死囚到狀元的故事：祥宏講夷堅之沈承務紫姑

宋代段子：「扶乩」在《夷堅志》中算是一個大類的故事，這在傳統社會很常見。這故事記載的「扶乩」是與眾不同的，有點匪夷所思：如果你的眼前有一支筆在沒有人操控的情況下，在紙上寫字，這個還是很震撼的。

沈承務紫姑來自祥宏講夷堅00:0011:23

【原文】

紫姑仙之名，古所未有，至唐乃稍見之。近世但以箕插筆，使兩人扶之，或書字於沙中，不過如是。有以木手作黑字者，固已甚異，而衢人沈生之術，特為驚聽。

其法：從占者各自書心疏，仍自緘封，用印蠟亦可，沈漫不知。既至當門，焚褚鏹而禱。沈居武雄營門，無廳事，只直頭屋一間，逼街狹小，室僅容膝，供神九位，標曰侍御玉虛真人、太乙真人、南華真人之類。

先焚疏畢，乃入室中，磨墨濡毫，展幅紙於案。來者又增拈白紙成卷而實緘之，多至四十幅。沈接置於硯旁而出，雖垂疎簾，不加糊飾，瞭然可睹。

沈同客坐伺於外，少則聞放筆聲，共入視，才有數字，只是報真人名稱為何神。又坐食頃，復放筆，然後取其書，上有訖字皆滿，墨跡未乾，凡所謁，無不報。但每問弗許過三事，錢止三百五十文，可謂奇奇怪怪矣！無用論其中或否也。

東陽陳亮同父，以殺人坐獄，鞫於衢。前者數翻成款，最後秀州一尉來，尉少年喜立事，逼取承服。其子懼甚，敬扣神，神大書曰：「無憂，當登第。然須經天獄始明。」子奔訴闕下，得移大理，訖以無罪釋放。後二年廷對，魁天下。

黃齊賢求占，許以奮發，至問其父，則曰：「宜保七六之年，恐有大厄，盍佩吾符，再炷香進紙。」頃之，篆符四道，筆勢飛動，與世間議擬而畫者絕殊。黃父生於己亥，果終於甲寅，如其大厄之語。

【白話語音文字版】

「紫姑仙」的名號不是古來就有的，唐代才開始在文獻記載上出現，到了宋代就流行起來。一般說「招紫姑」就是拿個簸箕，中間插一根筆，兩個人在旁邊扶著，然後這支筆會在底下的沙子上寫字。當然還有一種更邪乎，據說是用「木手」寫黑字。洪邁說，這種情況（木手）已經比較令人驚異了，現在要說的這個「沈承務招紫姑」的故事，就更聳人聽聞了。

這位沈承務是浙江衢州人。他是這樣請紫姑的：比如問事者心裡有事兒，只要在一張紙上寫下所問之事，然後把紙條封好，可以用蠟封。沈承務本人不經手，然後一起來到他請紫姑的地方，焚化紙錢和香，開始禱告。沈承務家住雄武營門，他家連個廳也沒有，就是個臨街小屋，也就幾平米，將能坐下，都轉不了身。在這巴掌大的地方供著九位神，每個神位面前都有小牌子，通常寫著「玉虛真人、太乙真人、南華真人」等等。

沈承務把所問之事的信封焚化了，進到小屋，把墨磨好，在一個小桌子上鋪好紙，放上硯台，用毛筆蘸好墨汁放在旁邊。通常問事人自己帶紙來，可以把紙捲起來封好，有人會帶40多幅紙。沈承務接過這些紙，就放硯台旁邊，然後出來，他跟問事人是在外面，與「降神」的區域中間隔著竹帘子，在外面能看得到裡面。

「神靈」或說「紫姑」是專門下到紙上「自己」寫東西的。他們在外邊等，聽到裡面有放筆的聲音，大家起身進去觀看。白紙上一般寫著幾個字，先是報告誰誰誰來了，寫著某真人的姓名，比如說「太乙真人」或者「南華真人」等等。知道是誰來了以後，他們又在外邊等。過一段時間，又聽到裡邊兒放筆的聲音。然後再進去看，這回「紫姑神」就會把要問的事情寫出回復。通常此時滿紙文字，墨跡未乾。所問之事不能超過三件。沈承務請紫姑是有償的，但也不漫天要價，每次最多350錢。洪邁說，先不說所問事情到底準不準，就說這種方式真的很令人驚異。

實際上，「紫姑神」的回答是很準的，非常靈驗。舉個例子，東陽（浙江）人陳亮同的父親以殺人罪名被關在衢州監獄裡，被審問許久，案子也翻了好幾個來回，一直定不了案，眼看就得放了。但在此時，來了個秀州（浙江嘉興）人做縣尉（公安局局長），他很年輕，喜歡建功立業，一看這案子總是翻來覆去的，為了搞出成績，他逼著陳亮同父親認罪。這一下，陳亮同很害怕，他就跑來找沈承務請紫姑答疑。這個「紫姑神」最後寫出字來：「不用害怕，你父親會登第，但必須得去京城才能剖白清楚。」陳亮同馬上聽從建議，拿著案子就上訴到都城臨安（杭州），後來陳亮同父親的案子被移送大理寺（最高法院），最後被無罪釋放。兩年以後，他父親參加廷試，竟然中了狀元。

有一回，黃齊賢也來問事，「紫姑神」說他很快會發達，等問到他父親就說：「差不多能活76歲，之後會有大難，你要讓他帶著我的符，再燒香上紙！」很快的，神「寫」了篆符四道，筆勢飛動，看那樣子跟世間書寫繪畫的方式絕對不同。黃齊賢的父親生於己亥年（1119年），果然在甲寅年（1194年）去世，正符合了「紫姑神」所說的「大難」這樣的說法。

【祥宏點評】：這個故事的記錄很珍貴，因為沈承務請「紫姑神」的方式與眾不同，不僅「降神」的方式不同，「書寫」的方式也很令人驚異，沈承務的「扶乩」不是通過「扶」著才寫字的，「他（她）」是「紫姑」自己的寫的。實在匪夷所思，這記錄超出了一般的常識理解。他請紫姑的過程，就發生在眼前，作假的可能性不大，不大可能是裡面藏個人在寫字，因為大家都看得見，這竹帘子是通透的；關於黃齊賢父親的年紀演算法，他周歲活了75歲，古人有虛一歲或虛兩歲的說法，所以「紫姑神」說黃父最多活76歲，還是準確的；承務，一般是指地主，沈承務可以理解成沈地主；洪邁所記錄宋代一般的「扶乩」方式，跟我小時候聽說的「扶乩」差不太多。故事提到的「木手」我理解是把木頭做成「手」的形狀，再燒成木炭，這樣可以直接寫出黑色字跡；陳亮同父親的案件太戲劇性了，兩年以前還因為殺人罪要被判處死刑，沒想到兩年後，竟然能中狀元。

（文圖說明：《夷堅志》原文電子版文字主要來自「龍的傳人」博客-特别致謝！再經中華書局出版的《夷堅志》校訂；全部圖片來自網路。）

《夷堅志》簡介：

宋代大文人洪邁編撰的《夷堅志》是中國古代志怪筆記小說的頂峰。它卷軼浩繁，包羅萬象，流傳至今仍保存了206卷共2600多個宋代事件，是中華傳統文化最偉大的寶庫之一。

《夷堅志》的時空觀深契佛法，與宋代文化領先世界的歷史地位相一致。它表面看是一本奇人、異事、神怪大全，本質上卻是最真實細膩的宋代社會生活實錄，極具文獻價值。

宋代社會生活塑造了此後中國人的心靈格局，《夷堅志》仿若是中國人的心靈大海。人們平時沉浮其中，茫然不覺，一旦凝神靜思就會發現：

天下沒有新鮮事，一切盡在《夷堅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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