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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老宅(3)

文/南金泉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小說:老宅(3)

洪敏請劉加明落座。

他捨不得停手,擺弄了一下那副茶具,笑道:「劉老師,北京那邊說你懂陶藝,看看這副茶具怎樣?」

劉加明剛坐下來,屁股還沒捂熱,洪敏就出此難題了,好像是特地要考考他的意味。不過,劉加明倒是淡定,他伸手接過來這陶瓷罐兒,輕輕的用指頭彈了幾下,聽聽陶器表面的迴音響聲。然後,捻住蓋頂的把,慢慢旋轉起來,看陶瓷的細工如何!這行家自有一套措辭和門道,外行人恐怕是看不懂。

「哦,還算上乘之作。從哪弄過來的?」劉加明開口問他。

「別問就是,覺得好、喜歡送給你!」洪敏輕然回道。

劉加明說實話:「阿敏,你留著用。說實話,家裡,我書房的柜子里,有幾十把茶壺閑置著。來的時候,忘了捎帶。這茶壺不錯,留著自用,你也別送人啦!」

洪敏給劉加明斟茶,把茶盞擱在他的跟前,低道:「住在老宅怎樣?劉老師,要是不太合適的話,隨時搬回來。我這邊房間不也空置著,回來喝茶有個伴兒多好,是不是這理兒?」

劉加明端茶,啜了一口。回道:「阿敏,我知道你很為難,生怕背後有人說你閑話。其實,我的生活狀況就是適合那種場合,它給我的好處是沒有脫離社會、社群、社交和草根社會的生活境況。這些,應該是一個作家追求的理想生活境界,我的確受益極大。謝謝你!操了那麼多的心,一直對我特別照顧。」

洪敏點燃香煙,說:「你要知道,你來了,對我而言,就是蓬蓽生輝光耀門楣的事啊!劉老師,在我們小鎮上,你這種身份人,可是一塊響噹噹的金字招牌啊!說心裡話,不應該這樣比喻你,十罪不赦!可我……不是污衊你或貶低你什麼的。千萬別介意啊!我喜歡講大實話。"洪敏呷口茶,繼續說,「這次,鎮領導多久沒跑咱企業了,不知從哪打聽到,說我上頭有人脈,竟然動員我積極向組織靠攏。你了解我,我哪是吃皇糧的貨呢?怎麼……唉!不說了不說了。慚愧慚愧!不過,一個地方政商融洽,這個地方的經濟就活躍。這點,國外不敢說,在中國肯定是行得通,站得住理兒。來,來吧!喝茶。另外,我老丈人從來不開口說自己退位的事。這幾天,跟我聊了公司的人事安排話題。你說……這些奇怪嗎?不足為怪!人呀!都是勢利群體,凡夫俗子啊,哪一個不是靠人捧人上檯面呢?所以,這次你住老宅,對我來說是失誤,損失大得很呀,我的先生!農村,比城裡人更……」他不想說完。

劉加明乍一聽洪敏這番話,實在不合口味,很難入耳,心裡彆扭。可是,幾杯茶水之後,靜靜一想;人各有志,哪有人人的精神境界都要如何如何高尚呢?想罷,心裡也就對洪敏有個大致的概念,畢竟生存對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種考驗,誰不爭取更好的生存環境,活得瀟洒、精彩、有人生意義?只要社會公允,不違背道義,創造生存最佳的條件與空間,這種自私未必有罪吧!

「阿敏,」劉加明沉思片刻,接道,「生活方面,你已經很照顧到很周到了。當然,做為朋友,相互利用,聽起來,話很不雅,但事實本來就是如此,只是有人覺得說穿了,有悖逆之嫌罷了。所以,都窩在心裡,光說漂亮話,不講人話對嗎?我不反對,友誼夾雜些私貨就不算純潔的觀點;那是主義!只有主義不準走私貨不行拜鬼神。友誼,顧名思義,允許互利互惠,前提是能力做得到,不強迫的對等情況下,不以自私自利為目的。倘若一方為了一己私利而出賣另一方,這樣的友誼就變質變味。比如說,你的事業發展需要站台,我是義不容辭;甚至於表揚鼓勵,鼓噪吶喊都不在話下。正能量,也需要有人去擁護去宣傳呀!阿敏,我的要求不高吧!」

洪敏裂開嘴,笑個不停。雖然,他的心思一樁一樁的,解不開,理還亂。可是,他絕對是一個聰明絕頂的傢伙,他會尋求一切可能利用的條件與網路,給自己打造身份晉級的平台。

「劉老師,這次北上,沒告訴你,我猶豫了。最後,決定一個人去。」洪敏說。

「有收穫嗎?」劉加明搭道。

洪敏變傻了,用手抓一把後腦勺的頭髮,說:「利息,年化率要百分之二十。你說,那幫人怎麼想?我去搶劫……差不多付的起這筆利息款呀!簡直不可理喻。」

劉加明一聽,心裡有數了。道:「人家是針對房產商,你撞上……現在的房產商,再高些也敢要。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你沒看呢,中央對高房價調控嘛,越調越漲價。」

洪敏感興趣了,問他:「劉老師,你分析過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唉!」劉加明嘆氣,「少不了官商勾結,沆瀣一氣。」

「就這麼簡單啊?我看,沒這麼簡單!這不是一年二年的事,算算多少年前的老皇曆?」洪敏歪著脖子抬杠。

劉加明當然知道原因一大堆,隨著國家的城鎮化建設推進,征地拆遷成了政府的頭等大事,也是社會矛盾突發的節點。這些,無形中製造了高房價的現實與困惑。

「其實,地方政府官員,也是很無奈。」劉加明不想談論政治,他不喜歡政治話題。

「你說,高房價能一直維持下去嗎?」洪敏憋了一肚子疑慮。

劉加明沉吟,吞吞吐吐半晌兒,才說:「放心吧!中國人有大智慧。」

洪敏的確善解人意,也會察言觀色,一聞劉老師語氣、口吻變了,立馬調轉槍口,不談國之大事了。

「劉老師,蘭總怎麼跑到天津去辦實業?我想不通。你們倆個,都有很深的金融背景,又幹了這麼多年,怎麼說不幹就不幹呢?」洪敏把話題轉過來,說說天津朋友的事。

「他早就準備想干實業了。只是,前幾年在北京,事務繁忙,一時脫不了身。我想,他是做對的事。他告訴你什麼了?」劉加明解釋。

洪敏說:「他喝點酒後,滿腹牢騷。大罵金融界的黑暗和骯髒,什麼金融界的掛牌小偷,還有採花大盜……聽不懂。反正,我聽不懂,也不想問那麼多。」

劉加明垂頭喪氣,一言不發。

洪敏瞧他無精打採的模樣,想逗他開心。便問道:「劉老師,你不是為了這些破爛事,甩手不幹吧?」

劉加明抬簾,瞅著他,說:「我在的時候,比他們現在純潔多了!」

「那總有原因吧?」洪敏想了解情況,接著問。

劉加明過去從來不談這段經歷。真的,往事就在他的心間如風已吹散,無影無蹤。不過,今天感覺不吐出來,如鯁在喉。

他說:「形象的一句話,當你面對周圍都是污泥的狀況下,你能選擇什麼?要麼合作,同流合污,繼續把人變壞。要麼離開,潔身自愛。就是兩條路,沒有選擇餘地啊!」

劉加明陷入痛苦的思索中。

洪敏此時是無法想像職場的無情與殘酷是多麼的悲慘!他把話題岔開。

洪敏提醒他:「蘭總給兩台凈水器,正好老宅里還沒裝上。所以,我也不客氣了。」

「嗯,老宅裝上了,飲用水就安全,放心的用了。」劉加明很歡喜。

洪敏給他補上茶水。隨後說:「對不起!我沒跟蘭總說你在我這邊。我不是有意……我想,沒必要告訴他。」

劉加明不反對洪敏的主張。只是聽了,心裡有點空落落的感覺。這體會,他也說不清楚由然。

最後,他對洪敏說:「想想也是。告不告訴他,都一樣。再說,現在實業難做,想必他也有煩惱呀!」

他倆陷入了悵然。

洪家的女主人在廚房裡忙得差不多了才走出來。阿菊滿臉熏得通紅。

「阿敏,給我倒杯茶水。渴死了!」阿菊人還在廚房門口就喊起話了。

洪敏乾脆給她盛滿一玻璃杯茶水。

「劉老師,早點想要吃什麼?」阿菊問。

洪敏買了幾盒速冰的甜心食品,便催著阿菊去蒸一下,馬上可以食用。

「蒸熟了。燜一會兒就好了。」她邊喝茶邊答道。

洪敏瞧她這樣子,不好多說,乾脆自己站起來跑進廚房。一會兒,冒著熱氣的小籠包遞上。

「阿菊,」洪敏吃著小甜包,說,「喝茶要搭配點甜食什麼。哪像你只知道嗑瓜子,瓜子不是不行……喝茶,人會容易餓,吃點填飽肚子的東西,人舒服是嘛,蘭總的愛人,這方面想得細緻又周到,準備好幾盒小食品,擱在茶几上,大家喜歡什麼吃什麼。什麼酸甜,鹹的,辣味……好幾樣小食品,喝茶帶勁。哦!在他家喝茶,不覺得這茶水給人懨懨然。我想,主要是小食品搭配,味覺好,口味自然不壞是吧?」

阿菊接道:「你不早說呢?這又不難辦!劉老師說對不對嘛?」她問得洪敏啞口無言。

阿菊一離開。劉加明突然間想起什麼事兒,笑了一下;洪敏誤解了他的意思。

「我家這女人,說什麼好呢?下廚房馬馬虎虎,上廳堂可就是個大問題。」洪敏直搖頭。

那時候,洪敏正欲添茶,一看,覺得茶水淡了。於是,起身重新換壺茶葉之際,劉加明的手機來了一條信息。他掏出手機一瞅,是黃麗發過來的微信,便打開看:劉老師,今晚約你!我和可雲姐想徵詢你一件事,可否有時間?另外,請你吃個便飯。賞臉么?望回復。謝謝!

劉加明想,這樣的邀約,誰敢抗拒呢?

太陽東升,陽光明媚清輝溫和。黃麗和張可雲正往小鎮的敬老院路上走。兩人一路上談笑風生。

「阿麗,你把信息發給劉老師?」張可雲問。

黃麗把腳步放緩慢了,像是尋思什麼。「怎麼了?阿麗!」可雲追問她。

黃麗搖一搖頭,回道:「我怕我不行!」

「嗨,動不動就退縮了。這哪像我的小姊妹啊?我想,論能力,你一定比我更好;論知識嘛,會做得更棒!」張可雲一直在鼓動她。

「不是。」黃麗接道,「我擔心沒好的項目,結果匆匆忙忙上去,倒是很大的一樁風險。再說,我這個身子骨……心臟本來就不太好,怕壞了做事!我何嘗不想干點實事?總比晚上出去唱……過著夜生活強啊!」

張可雲辯解:「不是要請劉老師給我們出出主張嗎?他見多識廣,能給我們出餿主意嗎?你就放心吧!姐,說啥也要讓你舒心過好日子。要不然,」她捅捅胸口,「這裡不安!」

「那也得有能力和條件去做呀?我擔心辦砸了,對不住你!」黃麗疑慮重重。

行至敬老院門口,張可雲轉身拽住黃麗,意味深長的口吻,盯著她說:「現在別想了,好嗎?我相信你!勇敢點,笑一下!」

黃麗抿緊雙唇,悠然的表情,笑得很凄涼。張可雲裝著生氣的樣兒,蹙眉。

張可雲發愁!她最不放心的人,是黃麗。

小說:老宅(3)

黃麗發給劉加明的約會地點是「汪倫潭小酒店」。劉加明收到信息,已經是日落西山的時節,天色有點似暗將暗的樣子。

他坐在寫字間里,一壺茶水剩下不多,他想把它喝完再動身。洪敏送給他的綠茶,的確香醇味俱全。當初,在北方大碗茶喝慣了,如今用南方的小綠茶,一旦調養起滋潤來,這茶就越喝越有那個味兒,忒好的香氣,忒好的回甘,含在口裡面也是清香爽爽的感覺。尤其是劉加明喜歡上愛上了並開始好上這一口的時候,他也開始講究這茶的虛名浪譽起來了,什麼茶道方法的探究與熱衷於茶文化的搜集,一體蹭熱度,無時無刻不影響到他的思想和生活習性,意識中總有那麼點遷就與羈絆,均來源於這茶水的湯色誘惑之中。

離開書房,他到隔壁的卧室,換了一件淺灰色的西裝,裡面穿一件帶藍色條紋的襯衫和紫色的羊絨套衣;褲子是配套的淺灰色西褲,好久沒穿過,一直壓在箱底,乍一看,畢挺畢挺的模樣,格外瀟洒。他站在櫃門的鏡子前,端詳自己的一身裝束,好像少配了一條領帶。對呀,劉加明記得妻子幫他整理箱子的時候,似乎手裡揣著它,還問過自己喜歡什麼顏色,家裡是有幾條領帶買過,但劉加明平日里壓根兒不用,除非莊重的場合,逼迫無奈之下,才栓上那條狗帶;他常常打不好領帶結,妻子幫忙時,劉加明風趣的比喻它,像隔壁老王家遛狗牽著的那條拴狗帶,惹得妻子哭笑不能。是的,隆重的日子,畢竟不多;有時候,遇上這種莊重的場面,妻子不再叮嚀的情況下,劉加明往往圖個方便,披上那件深灰色的中山休閑裝,挺精神的昂頭踏出門去。

劉加明仔細看,著西裝,不配領帶,如一個人做大事丟了規則似的,瞧著不雅,風度亦盡喪失,覺得西方人創造出來的某些美缺了點遺憾一樣,如少了點協和的古典舊式禮儀在裡面作襯,形象自然有敗味兒的齟齬感!功夫不負有心人,最終他找到一條不要繫結的領帶,這下子差點把他高興壞了。確實,領帶一配,人模人樣,加上他修長而勻稱的身段,怎麼看也不像個糟老頭子。這點,來自衣裝的打扮,自然年輕了容貌,一下子讓他對自己的年華之活力有了自信和重新認識的機會而十分欣喜!站在鏡子前,他心裡想:對啊!人靠衣裝馬靠鞍,三分姿色七分扮。原來,有一種美是靠直覺來固定思維,那就是裝飾。

不過,鏡中人最大的美中不足是,劉加明的遺傳謝頂基因,給他帶來千年的遺憾,似乎是扼腕嘆息之餘,還是罄竹難書啊!

黃麗與張可雲早早地來到小酒店。她們選了一處靠著落地玻璃窗的座位;往外看,汪倫潭和周邊的景色,盡收眼底;是一處視野開闊美景盡覓的地方。

黃麗生怕劉加明初來乍到,對小鎮的犄角旮旯地名地址不熟悉,特地發個微信的地址定位標誌給他。當然,黃麗的細心待人和周密的處事風格,讓劉加明近幾天的交往中,加深了對她的印象;從熱忱的一個女孩,飆升至心裡頭喜歡的女生!這個心理與生理性的變化,一是黃麗優秀品質產生的效應,二是劉加明春眠的荷爾蒙蘇醒的狂熱使然,二者都是無辜的「天使」。然而,劉加明的內心深處的某一個節點上,卻暗暗警告自己;人生自古多情作,矯情薄,痴心恨!警世之言,教人萬萬不可妄為之貪圖,如雷貫耳!

劉加明進了小酒店,這身裝束,鋥亮鋥亮的皮鞋踩出的響動聲,一下子吸引了年輕貌美如花的酒店女東家;儘管禿頂是他十萬分美的美中不足的地方,卻凌駕於氣度不凡的儀容儀錶之上。不可否定,謙謙君子的身段,可親的笑靨,總是讓女人疏忽了視覺方面的不足點,難免待見產生了幾分額外的崇拜與欣賞,亦是女人的通病,厚此薄彼。

女東家笑容迎賓,甜聲問道:「先生!是等兩位女士嗎?」

劉加明收回窺探的視線,回道:「有兩位女生,在這裡約好了。」

女東家笑容可掬,恭恭正正,雙手遞上了一張名片。劉加明有點慌亂,一見面就接靚女的名片,他還是頭一遭,不習慣的使然,最要命的地方是不知道下一步怎麼應酬,是恭維式美其言,還是禮貌待人的對著卡片點頭哈腰。於是,他雙手接過名片之際,確實不知所云。

「先生,我帶你去。」女東家遲疑一下,說是領他去見客人。

劉加明也不會證實一下是否是黃麗她們,傻乎乎的就跟著姑娘屁股後面走,一聲不吭。

「先生,從哪來的?」路上,她搭訕。

「噢!北京。」他答。

「探親,還是訪友?」她很熱情。

「訪友。」劉加明有問必答。

「北京是旅遊勝地!我好想去呀。」她說。

「是的。」他回道。

「到時候,去北京找你,可方便呢?」她進一步要求起來,聲音那麼柔美。

劉加明沒想太多的事,隨口應道:「沒問題。歡迎來北京!」有點傻根的冒號。

「給個手機號碼聯繫好嗎?」她變本加厲。

「晚上,發簡訊給你吧!」劉加明乾脆答覆。

女東家眼毒,竟然看得出來劉加明找的兩個女生,就是坐在落地玻璃前,緊鄰後排位置的黃麗與張可雲。她走過去,說:「美女,你們等的客人到了!」

劉加明對女東家的舉動,大呼驚訝。

黃麗見劉加明一到,忙不迭站立起來;張可雲信手拉住老闆娘,要加一道海鮮菜;劉加明順著黃麗的示意,落座於她們的對面;女東家不時的斜目瞟一眼他,看出來她對劉加明特別好感。

片刻,女東家跟大家招呼後離去。阿麗開始用白瓷壺裡的茶水,重新凈洗一番碗筷。

一會兒,女東家走過來,端上一把精緻的陶瓷茶壺。說:「免費送大家一泡龍井綠茶,新茶剛到的,嘗嘗鮮!」

劉加明聞後,站起來欠欠身子謝意。

女東家離開前,補道:「不夠用的話,吩咐就好。大家以後就是朋友了!」

她們連聲謝過。

女老娘離開後,黃麗說:「這老闆娘,很風趣,常常光顧別人的餐廳。」

張可雲接道:「精明的生意人!兵法上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她在觀察人家的經營策略是么?劉老師。」

劉加明自然懂得策略之寓;他教過課,講過經營企業的軟實力,對經營之道的文化作用,深諳儒釋道三家的經世影響,比誰都有發言權與資格談論。不過,今天他不想多言,理由是餐桌上的議論,多少有點賣弄的色彩,是他一貫不屑於與人推敲的一種自覺修行。儘管面對兩位美女的交集,也無法改變性格使然。

張可雲聽了,感興趣,問黃麗,說:「你熟悉她?」

黃麗賣了一個關子,不表態度。含義深沉的樣兒,一味替她斟茶。

張可雲瞧她不吱聲,急了。低道:「到底怎麼個風趣法?」可雲喜歡她說點八卦的新聞軼事。女人,有時候的娛樂方式,超越男人的想像空間。

黃麗被她催得沒辦法,回道:「要錢有錢,要貌有貌,要事業,這麼大一個酒店管著。可是,至今還是和咱倆一樣……」

張可雲一聞,咋滴?又牽扯到自己的身上,便打斷黃麗的話。問她:「怎麼說的?和咱倆有什麼關係?糊弄我!」

黃麗斜睨她,耳語道:「都是老剩女!」

張可雲的嘴巴像被堵住了,張著口說不出話。黃麗瞄一眼劉加明,不見他反應什麼,只獨自一個人垂簾品茗,覺得適才說出來的話不那麼出糗,也就安心了。

這時,服務員端上菜肴。張可雲示意大家動筷子,黃麗拉開啤酒罐,給劉加明斟酒。

「劉老師,不知道我點的菜合不合你口味?」張可雲夾菜給他。

劉加明嘗起來,蠻可口的。「嗯,手藝可以。」他誇道。

張可雲也給黃麗夾菜,倆人還客套一下,互動情感,給人的感覺親密無間。

「你們的關係,看出來不一般。老宅里的人,誰跟誰的關係最鐵?」劉加明搭訕著。的確,他也找不出什麼話可說。

黃麗接道:「除了我們兩個;老宅里,肖芳和楊娟娟兩個人關係很親密之外。其她幾個都是一般化,反正是同事嘛,一個公司做事,基本上談得來。柳倩盈,年齡有關係,再說,她很節省,又儉用,不太喜歡和青年人摻和或者去外面吃飯。不過,盈姐比較隨和,愛管事,嘴碎點,其餘方面也不錯。」說完,端起酒杯,三個人的杯口碰了一下。

張可雲放下杯子:「劉老師,現在專門寫作了,沒有其它兼職嗎?」

劉加明說實話:「就業這麼難,也不想與年輕人爭碗飯。在北京,生活不容易!」

張可雲了解一些,便說:「我有一個朋友,上海人,搞金融業,前幾年說去北京發展。結果,還是回上海來。一句話,不好做。」

「北京,以實力說話。小的公司,很難成長。打個比喻,森林大了,小樹枝想出頭,光合、露水與根系都被擠壓著,自然成長慢。當然,也有鹹魚翻身的機會,但畢竟是少數。七八百萬的北漂人,有幾個出人頭地?大家都在混日子,這是真實的。不過,北京作為一個人去歷練,倒是非常好的地方,無論哪方面鍛煉,都是可喜可賀。尤其大公司工作、生活或者積累經驗,別的地方恐怕沒有這樣豐富的成果樣板可借鑒可學習到本事,這點,一點不假。畢竟,她是國際大都市,有國際做事的理念、意識和范兒,必然眼界要開放要看得遠!」劉加明也把自己多年在北京工作與生活的體驗告訴她們。在他的意識中,北京是個鍛煉人才培養人才出人才的地方,絕不是百姓討生活的好去處。這句話,聽起來很有主觀臆斷,只有北漂的人,才知道其份量,外人是極難想像。

黃麗懵了。停下了筷子。張可雲瞧一瞧,道:「阿麗,劉老師的話把你嚇到了?你又不打算去北京落腳,幹嘛呢?」

黃麗走了神似的,幡然醒悟。答道:「繁華的背後,是無數的辛酸淚水所凝結!」

張可雲稱讚她,說:「阿麗,認識你七八年了。這句話,最感動我!」可雲說出真心話。

劉加明被她們感染了,頗生激動!

張可雲趁機把話鋒一轉,問劉加明:「劉老師,阿麗生性羸弱,也想有自己的事業。我一直擔憂!你跑的碼頭多,見識廣,有沒有好項目,讓她獨立運作運作。所以,有時候看她,我就心急如焚,真是食無味寢不安。」

劉加明此時才明白黃麗發信息給他,需要諮詢的是這麼一件事。同時,也是張可雲俠義之心的一個願望。對他而言,豈止是小小的一樁事情?此刻,劉加明格外的慎重起來。

「你們的情義感動我!不過,擇業成與敗,不在失誤與浪費上可怕,關鍵是一個人的信心與希望給弄丟失了可怕。與此同時,帶來的負能量打擊而往往讓人一蹶不振。這點,於今後的人生意義,理想奮鬥的精神摧殘……等等,損失是不可估量。我認為,應該慎之又慎。這樣,不如大家一起去市場調研調研。然後,再碰頭探討探討。最後,取大家認可的公約數最大的項目來做。如何?」劉加明提出意見和觀點,應該說是個謹慎的辦法。

張可雲和黃麗,雖然人很機智、聰明、能幹,吃苦的精神也可嘉。但是,商場如戰場,成敗難以預料,誰都無法未卜先知。再者,女孩心細誠然可貴,而商場上往往適合膽大者,方可叱吒風雲!

這幾天,洪家的別墅里,門庭若市。夜幕下,更是燈光通明人聲鼎沸。

且說,洪敏自從被公司董事會推上董事長位置以來,近日裡祝賀的朋友迎來送往的人流不斷。

洪敏從當上董事長至今,每晚幾乎是賓朋滿座觥籌交錯。當然,他少不了去電話邀請劉加明過來陪坐。說的是陪客,自然要推杯換盞一番;然而,劉加明生性不好這奉承逢迎的場面,且酒量也不行,與陌生人在一塊,則話不投機半句多!總之,洪敏請的是客人,三教九流之輩,大家都很講究面子上的禮遇。可想而知,這些客人多半是社會上混得開的人士,精於人際交往,自然客套話少不了。溜溜嘴皮的,投機取巧的話一多,酸腐的氣味與溜須拍馬屁的奸佞,暴露無遺。這方面,恰恰又是劉加明難以苟同之體;倒不是劉加明插不進去說話聊天的份,而是這種交集給他帶來人性的扭曲與偽善,使他很不自在很不舒服。講開了,有點令人噁心!

洪敏不避諱企業的發展與個人的能力之間,欲作一種嚴謹的選擇性安排。講露骨一點的話,企業經營也好,個人聲譽也罷,離不開所謂的「兄弟」鼎力相助。毋庸置疑,他需要自己人脈方面的強有力資源作後盾;不僅三教九流也好,只許順他之心意,就是社會上狗朋狐友也罷,稱兄道弟又有何妨呢?甚至於流氓阿飛,只要為他所用皆大歡喜;最重要的是,要那幫嘍啰聽話,加上一些小鎮上有頭有臉的人,願意鞍前馬後的搖旗吶喊,這陣營壯大自然得多多益善。另外,洪敏承認自己有政治目的,那就是爭取小地方上人大代表權的資格提名。這是政審方面的考量,難度之大,他比誰都明白;一個政治素人的爭奪戰,如果僅憑個人的實力是很難入圍,這是地方的權力制定者無法撼動的根本所在。因此,洪敏另闢蹊徑,開始著手組建本區域唯一一家民營企業自發性組織的協會,以協會的名義,去角逐人民代表大會的增補代表名額。固然,地方政治生態的建設,需要新鮮的血液來補充,已成社會的普遍共識。

所以,這些天來,洪敏的招待筵席之人士,可謂眾多來自於五湖四海,且源源不斷;各色人馬,能邀請到的,自然不會漏網,無法邀約的人,也有他的辦法;就是人帶人的方法,熟悉的拉不熟悉的人過來,很有效果,屢試不爽。

洪家之宴席,這一切的置辦者正由女主人胡阿菊一手操持。劉加明對她的印象之深刻,也是這一次洪敏的鹹魚翻身,當上公司董事長之前後的奔波以及宴請之龐大而樂此不疲的全力支持丈夫的態度,大為讚賞。

阿菊儘管多日里的辛勞,改變了女人的容顏;由於睡眠不足,加之過度的勞累,她顯得一臉的臃腫;簾底腥紅,眼袋凸顯又肥大,聲帶沙啞,腰圍明顯變粗胖了,走路的腳步緩慢且缺乏敏捷,變得拖拖拉拉起來,與昔日的躊躇滿志,大相庭徑。這些不幸的改變,對於三十幾歲的女人來說,不僅是霜打的茄子毫無生色,更可怕的致命點是青春永逝。不過,她都認了,覺得很值,更不在乎得失,只要丈夫的事業有光環,她就是做牛做馬也心甘情願!胡阿菊就是這樣的女人,不愧於洪家的一位好媳婦。尤其是女人的梳妝打扮上,這幾天更加邋遢;常言道女人三十一朵花,或許說女人三十豆腐渣,兩者之天壤差別在於自愛方面的努力。然而,阿菊上妝的時候,總是粗心大意,畫個眉毛也心不在焉,粗細不勻。天生麗質的她,一張漂漂亮亮的富有稜角分明的臉龐,在自己不經意的張羅之中,留下的是一副不可忍睹的丑容怪貌。更糟糕的是,她全然暴露在那一身在家習慣性穿著的絨布睡衣上,呈現出一個土得掉渣的主婦淹沒在繁忙的廚房裡,再也看不到一點風卓韻味的女人,曾經是那麼的美麗!

劉加明每當想起這些,他就心裡難受。

一夜醒來,昨晚上的醺意還縈繞於腦門。晌午的時分,劉加明沖了一個熱水澡。走出裡屋,到了書房,喝點茶水,人就清爽了一點。但覺得腹部脹脹的,一絲毫飢餓的感覺沒有。他發覺,再這樣赴宴,大魚大肉的貪食,遲早會傷了腸胃,漸漸然生點顧慮。於是,喝完那泡茶,他想出外溜達溜達,幫助體內消化掉過剩的脂肪。

劉加明下樓,走出西廂房,正好碰上外出的黃麗,便喊住她。

「阿麗!」劉加明見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便大聲喊道。黃麗折返回來,站在門外。

「劉老師,你外出嗎?」她笑道。

劉加明趕上幾步,說道:「天氣不錯,想到外邊走走,透透空氣。」

黃麗很高興,試道:「不如逛街去?」

劉加明也有這個想法,湊巧兩人不謀而合。他問黃麗:「張可雲不在家呢?」

黃麗回他:「她來了上海的朋友,住在別墅里。劉老師,這幾天看你挺忙吧!」

劉加明走下台階,有點不快樂的意思,答道:「洪敏有點事叫我過去,沒辦法啊!可我……幫不上忙,很不是滋味。嘿!」

「哦,他當上董事長。」黃麗道,「聽阿芳說,洪老闆真有魄力,一上馬就整頓企業。」

劉加明和她一道走。聽黃麗這麼一說,便饒有興趣地問:「做了哪些具體的事了嗎?」

黃麗一時說不清,只好把聽到的話傳給他,應道:「我只聽她們說說。噢,盈姐被刷下來了,調任公司食堂管事,這幾天綳著一張臉挺難看,大家都不敢惹她。聽阿芳說,是陸凡當面指名道姓說她不配做辦公室副主任,弄得阿芳見上盈姐好尷尬!陸凡我見過幾次面,話不多,挺靦腆的小夥子。可是這回做絕了點!」

劉加明不知道陸凡是誰?問道:「你說陸凡,誰啊?」

黃麗補道:「陸凡,阿芳的表哥呀。春節剛來的,這次被洪老闆破格提拔,當上技術部副經理。真是,老宅里一人哭一人笑,大家夾在中間,都不是滋味。」

劉加明一聽,覺得老宅里的姑娘們,還蠻有意思,便問道:「你們還有小集團意識?」

黃麗瞧他,擺手:「不是,只是覺得有人歡喜有人悲,造化弄人世事無常罷了。大家都想每個人過好生活呀!」

劉加明點點頭。兩人邊聊邊走,至於介紹陸凡以前在大企業里工作過的經歷,那麼對於當場頂撞柳倩盈不稱職的舉動,也就不足為怪!

接著,黃麗把老宅里居住的女孩,只要她了解到的情況,一一介紹給劉加明。當然,以前告訴過他的那幾個人,就不再贅述。其中,談到楊娟娟的身世和處境,特別用心和話多,讓劉加明對她的愛惜和憐憫之心,更加敬重。

「娟娟原來是孤兒?」劉加明追問。

黃麗顯得無奈:「貧窮的人,要說人性,親情在那往往也會麻木不堪。娟娟後來外婆死了,舅舅家也不待見她,一個女孩怎好寄人籬下?她是跟著人家偷偷跑出來打工。再後來,找到奶奶了。可是,奶奶年紀大,家裡親人又陌生……娟娟是個有個性的女孩,別看她愛流淚,傻乎乎的樣子,都是生活逼出來的一種自衛的假人……」說到這裡,她的聲音有點啞了,目眶濕潤。

劉加明聞後,無語;他的心情很沉重。

於是,兩個人一前一後,默默無聲的走了好長一段路。直至,踏上通往小鎮中心的大道,黃麗才緩過來神兒,啟齒開言。

「劉老師,準備住多久?」她問。

劉加明回她:「三個月,也許更久些,看情況。」他簡單的說一下規劃。

兩人進入市區。嘈雜而熱鬧的小城,規模不大的街坊,人流熙熙攘攘,算是富庶一方的城鎮,人傑地靈。

「劉老師,這座小城有三百年的歷史,保留下來只有那條石板路模樣的小街,比較完整一些,有點舊鎮的樣兒。我們走過去看看好么?」黃麗大聲說道。

這街道,午後的人流須然沒有上午的時節那樣洶湧,可也是沸沸揚揚一派喧囂不止。走在人際之間,要想說點話兒,不提起嗓門扯一扯,那聽者還真是困難重重。劉加明專註於觀察街坊兩邊的店鋪經營貨色,一時沒用心於黃麗這邊的交集,她的上述之言自然是沒聽見。這一下,讓黃麗左右維艱,是快步擠過去呢?還是隨人流逐行?她瞧瞧劉加明,沒有一點兒反應的樣子,竟然心裡焦急了。

兩人來到岔路口,這地方人流不稠密,劉加明瞧一眼她臉上的汗漬,抿嘴一笑。黃麗瞥見,埋怨起來,用袖口拭一下額頭,不理不睬也不吱聲。

「往老街走嗎?」劉加明開口問道。

黃麗沒有回答,她的怨氣還沒消盡。不過,適才的無名狀生氣,讓她覺得很納悶,自問幹嘛生這麼大的怨恨呢?現在想起來真是莫名其妙。女孩,天生是淚水和怨恨做成的。黃麗突然間想到楊娟娟的眼淚,就勾聯起自己的生氣為何之緣故,原因,都是女人的脆弱感情所引發。想罷,真替自己的多情而害羞一陣子。所以,臉上紅撲撲的發燙。

「嗯!」她對著劉加明,從牙根里迸出一聲。兩人沿著老街上走去。

這條街道本來就不長且又狹窄,逛一會兒,抬頭看到前面的封口就是菜市場的大門了。那時,劉加明見一攤子前,正擺著幾個剛剛炸好的燈盞糕,香氣四溢,恰逢肚子里飢腸轆轆,便停下來,買了兩個糕點。付了錢後,自己拿一個當場大口品嘗起來。另一個遞給黃麗。她可猶豫了,女人嘛,要秀氣點。再說,當著街上這麼多來來往往的人跟前,張嘴吃上,她是絕對不敢,想想也咽不下去,多不雅的事情啊!這時,她不想去接劉加明遞過來的食物。但是,看見劉加明狼咽虎吞的模樣,不接手的話,他的吃相就更加難看嘍!

「雙手拿著吃……」黃麗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看法?瞧他,忍不住要偷笑。

劉加明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唐突,這樣的舉止很不文明。於是,便背過去,快速的吞噬起來。

吃完了他對黃麗說:「真奇怪!一聞到這香味,突然間渾身沒勁,像抽了筋骨似的疲軟起來。現在,竟然身子好端端的沒發生過什麼一樣。這毛病好怪!」

「感覺自己很饑渴,像要癱掉似的?」她很認真的詢問他。

「是呀!以前我沒發生過這種癥狀。」劉加明為剛才的突變癥結尋找根源。

黃麗欲言又止。

劉加明琢磨不透,心裡顯然有點壓抑。不過,他悟出,自己一整天顆粒未進,不暈死人才怪呢。這麼一想,也就作罷。古人言道:人是鐵,飯是鋼嘛!

「我有低血糖症,餓了就頭暈,四肢無力。」最後,黃麗把憋在肚子里的話,全倒出來了。

這下子,把劉加明嚇了一大跳,膽顫心驚一場,臉色頓時蒼白。

(未完待續)

小說:老宅(3)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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