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座花園,藏著半部中國文學史
他們,曾經擁有整個世界他們有朝堂、有江湖、有桃源他們飲酒作詩,建功立業他們身後,庭院深深之處是她們的淡淡剪影
她們,隱匿於正史之外卻在野史中露出一個微笑扭頭飛奔去,消失在
小路盡頭的後花園
第一座花園·情奼紫嫣紅開遍賞心樂事誰家院
【皂羅袍】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恁般景緻,我老爺和奶奶再不提起。〔合〕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貼〕是花都放了,那牡丹還早。——湯顯祖《牡丹亭·驚夢》
《牡丹亭》中的後花園,是夢中的異境,
本不見容於那個禮教森嚴的世界。正所謂,情,本不知所起。
景,是良辰美景;事,是賞心樂事;然而究竟是何時何地,因何相會於此?夢裡不知身是客,一響貪歡。誰知夢也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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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座花園·愁相思血淚拋紅豆鞦韆架上春衫薄
只見佳木蘢蔥,奇花爛漫,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瀉於石隙之下。再進數步,漸向北邊,平坦寬豁,兩邊飛樓插空,雕甍綉檻,皆隱於山坳樹杪之間。俯而視之,但見青溪瀉玉,石磴穿雲,白石為欄,環抱池沼,石橋三港,獸面銜吐。——曹雪芹《紅樓夢·第十七回》
一本紅樓,說盡世情百態,講遍人間冷暖。風刀霜劍,暗潮洶湧,險惡世事本沒有一日寧靜。但在大觀園裡,女兒們卻得到了暫時的庇護。
風波雖惡,她們在這裡卻是——春日撲蝶葬花,夏夜起社飲酒,秋日啖蟹聯詩,冬日捧梅觀雪。她們,或天真嬌憨,或風流疏闊,或明艷穠麗,或清新淡雅。花有百態,自顧自盛開,卻美得驚心動魄。
大觀園,是在這污濁世間生生開闢出的一片烏托邦,本就難以存在於世上。它以寬和保護的姿態,承載了女兒們的喜怒哀樂,愛恨情長……
然而明媚鮮妍能幾時?總歸是一朝漂泊難尋覓。幾乎是一夜之間,她們死的死,散的散,被裹挾入那寒風暴雨之中,隨著大觀園的沒落,走向各自宿命般的悲劇。
第三座花園·悲為君一日恩誤妾百年身
妾弄青梅憑短牆,君騎白馬傍垂楊。
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到君家舍五六年,君家大人頻有言。聘則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蘋蘩。——白居易《井底引銀瓶》
杜麗娘的牡丹亭本是夢幻,紅樓女兒的大觀園亦是虛妄,但對於她來說,後花園是她的現實悲劇。猶記得那年,在花園中,牆頭馬上遙相顧,她不顧一切地隨著那個騎著白馬的少年離去。
在那個「聘則為妻奔則妾」的年代,她的故事結局,註定夫妻義斷,骨肉相隔。曾經握在手心的幸福,也不過是鏡花水月,經不起一絲風波。現實,殘忍如斯,脆弱如斯。
第四座花園·喜願普天下姻眷皆完契
【耍孩兒】告爹爹奶奶聽分訴,不是我家醜事,將今喻古。只一個卓王孫氣量卷江湖,卓文君美貌無如。他一時竊聽求凰曲,異日同乘駟馬車,也是他前生福。怎將我牆頭馬上,偏輸卻沽酒當壚。——白樸《牆頭馬上·第四折》
幾百年後,另一位姓白的作者,
不忍看到這位「銀瓶女」的結局,
於是重新書寫了她的故事,這一次,她有了名字,叫李千金。李千金渴盼愛情,追逐愛情,但在人格與尊嚴面前,她寧可割捨愛情。愛情,從不是她的全部。
當花園外的黑暗試圖侵蝕她的世界之時,
我們恍然發現,原來花園也不過是一道圍牆,它曾經保護,卻無力束縛這意圖抗爭的靈魂。當然,這個故事是大團圓式的結局,這樣的結局是她自己爭取來的,她值得擁有!
關於後花園的故事還有很多——
「牆裡鞦韆牆外道」「多情卻被無情惱」
這一座花園,是放鬆遊玩的樂土
「庭院深深深幾許」「亂紅飛過鞦韆去」
這一座花園,是禁錮生命的牢籠
從「妾發初覆額」到「坐愁紅顏老」
這一座花園,見證了一世的愛戀別離
女子如花,搖曳綻放於斯
庭院深深,又得幾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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