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邪難辨?邪不壓正——姜文作品均成話題
七月·影話
7月話題電影紛至沓來，先有現實題材的電影《我不是葯神》口碑與票房齊飛，接著《邪不壓正》、《阿修羅》引發熱議，後者7.6億超級奇幻製作三天不足五千萬元的收益成為笑柄，所謂三天定終身，片方見勢不妙趕緊撤檔。「電影的女兒」凄切的呼喚拯救不了父親老楊作品的疲軟，光有所謂一流的特效怎麼可能將觀眾拉入影院？關鍵的故事講不好等於本末倒置，可憐的投資人為此買單成本也太高了！
姜文電影每一部均為話題。四年前的三億大製作《一步之遙》票房5億出頭，本亦收不回來，口碑一般，罵聲一片。捲土重來的民國三部曲終章《邪不壓正》7月13日上映，口碑不穩，豆瓣評分從8.2分急劇下滑到7.2分，強烈個人風格的姜文作品再度冰火兩重天。
技術·美酒
名嘴竇文濤曾問姜文為何不好好講故事？
姜文答：那些都不是事兒，是技術，技術能解決的，都不難。
難的是什麼？
難的是：不講一個故事。
《陽光燦爛的日子》《鬼子來了》足以證明姜文按傳統方式講好一個故事很在行，一出手便為經典。如果談國產青春片，沒有一部超過姜文的；國產抗日神劇不知拍過多少，哪有一部比得上《鬼子來了》深刻與精緻。
老頑童不屑於重複自己，他喜歡創新超越，喜歡與眾不同。
姜文有一段流傳很廣的評價馮小剛的話。他說：「電影應該是酒，哪怕只有一口，但它也得是酒。你拍的東西是葡萄，很新鮮的葡萄，甚至還掛著霜。你應該把葡萄釀成酒，不能僅僅滿足於做一杯又一杯的鮮榨葡萄汁。」
姜文作品即拼盡全力將葡萄變成酒。酒需要品，姜文電影往往風格獨特，信息量豐盈，每個人都會從中品出不同的味道。《邪不壓正》激活了影評市場，解讀文章漫天飛舞，一篇比一篇腦洞大開，牽強附會與用力過猛者亦大有人在，慰為壯觀。
昆汀·致敬
姜文作品需要二刷，姜文曾非常自信地說：誰說電影只能看一遍。
即便看完兩遍，我依然不敢輕易下筆，紛繁的思緒需要縷一縷。
姜文以昆汀·塔倫蒂諾的方式講述了一個民國復仇的故事，這是一部向《無恥混蛋》致敬的作品。如非線性敘事的塊狀結構，由一個個相對封閉的場景串成；話劇般大量的對白，角色多為話癆，會對一些瑣碎無聊的問題莫名其妙地進行長篇大論的爭吵與辯論，如藍青峰與朱潛龍對蔣介石寫日記的嘲諷等。話中有話，玄機暗藏，針鋒相對，趣味橫生；中、英、日等幾種語言的混搭；暴力、血腥、殘酷、怪誕、耍酷、惡俗、情色雜揉的鬧劇。開場徒弟殺師戲槍殺、斬頭、火燒血光四濺。幾處武打戲拳拳到肉，刀刀見血，皮綻肉裂，慘不忍睹；大量遊離主題之外的旁枝末節與成堆隱喻與鋪梗製造的含沙射影，指桑罵槐；昆汀戀足，本片中周韻飾演的巧紅將小腳練成大腳戲碼多多，顯然向大師致敬；明快的節奏、凌厲的剪輯令觀眾暈眩……
當然，姜文不僅拿來主義，還會夾帶私貨。比如對白玫瑰與紅玫瑰兩類女人的探討，清麗不死，冶艷長存；比如他對姐弟戀情結的渲泄，生活中他與劉曉慶姐姐的不倫之戀傳為佳話，在《陽光燦爛的日子》中馬小軍對米蘭的暗戀，本片更讓帥哥李天然在巧紅與鳳儀兩個姐姐之間周旋；比如他對屋頂的熱愛。《邪不壓正》詩意再現了屋頂世界的浪漫與溫馨，與屋底現實生活的骯髒齷齪形成鮮明對照。帥哥不僅在屋頂騰跳翻飛，騎車傳情，最後在藍天麗日的屋頂上遠眺。同樣一景出現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與《太陽照樣升起》里，姜文向自己致敬；比如對中國式師徒、兄弟、倫理等關係的解構……當然，他對影評人的仇視亦生硬地、不合邏輯地強行插入，與劇情沒有半毛錢關係，純屬惡趣味。
講究·還原
頑皮的姜文拍攝的風格化的《邪不壓正》分解了觀眾，喜歡的愛死了，討厭的說爛片，看不懂，但沒人否定其製作的精良與講究。
「我就是為了這點醋，才包了頓餃子。」此為片中台詞。姜文與其飾演的老藍一樣講究。
彭于晏回憶，姜文對日本軍服口袋是45度角還是35度角都細究，可想而知姜文之認真。影片的每一件服飾、道具都經過精心設計，考證挑選；每一段配樂均用心構思，令人驚艷；每一個畫面都深思熟慮，反覆推敲；我尤其欣賞影片對梁思成哭著喊著想要保護的古都北平的精彩還原：天壇、天安門、南小街、內務部、協和醫院、東交民巷、六國飯店、東棉花衚衕39號、北京警察局、前門的老火車站、落雪的正陽門與永定門、寬可跑車的古城樓……白雪皚皚的北京，銀裝素裹，樹影娑婆、晚鳥翩飛，翅聲陣陣。老北京四九城的街頭風情，衚衕巷陌，市井民俗，氣象萬千。
單憑領略老北京城的風景，影片就值回票價。
台詞·金句
電影台詞屬於推進劇情，刻劃人物，突出主題的重要手段，可惜國產片普遍缺乏重視，言不及義，廢話連篇，啰嗦冗長，不疼不癢，意味欠佳，疑似通病。
姜文導演對台詞的講究無以復加，《邪不壓正》嘴炮滿屏，意趣盎然。演員一本正經、漫不經心或是嬉皮笑臉地說出荒誕十足的對白，有的內涵深藏，讓人會心一笑；有的莫名其妙，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有的看似簡單，一琢磨往往恍然大悟……姜文電影的台詞魅力四射。
老藍的幽默通過台詞充分釋放，他對親如兄弟的美國人享德勒說：「我們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逗逼而別緻；他被朱潛龍關進黑屋後說：「這麼黑，我知道哪天是哪天嗱？」非常可樂；他窮途未路供出李天然希望起死回生，開車哭著與小李商議計策，帥哥說別哭了快到了，一句「我壓著速度哩」讓觀眾笑翻天；當朱潛龍追問享德勒給鳳儀打不老針到底是左臀還是右臀時，老藍說「可能是中間吧」，以三級語言緩解了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老藍的台詞透著機智、荒唐而詼諧。
「我在床上睡著了，你居然沒辦我，這是對我最大的侮辱！」痴迷小鮮肉的美少婦口出此言，令人忍俊不禁。而她那句感慨「為什麼西方男人都喜歡胡搞，而東方男人都喜歡成大事呢」，既與劇情相關，放之今天亦為真理。
天然心儀復仇女神巧紅，他倆的對話精簡有趣。如帥哥問，你有丈夫嗎？女神答：我有兒子。
……
《邪不壓正》奉獻了教科書式的對白值得二刷。
復仇·成長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邪不壓正》以復仇、迷局、暴虐、情色的外殼支撐吃瓜群眾的觀影體驗，同時恰似陳年老酒散發出五味雜陳的滋味，讓影評人紛紛解讀。
它不僅關乎報仇雪恨，還有成長的元素。
因師傅被殺引發師兄師弟反目成仇的傳統復仇故事見多了，因為有了日本人、美國人的介入，因為有權有勢、有頭有臉的高人卷進棋局，有了外族侵略的戰爭為背景，而使狹窄的私人仇怨怨上升至家國情仇，且撲朔迷離，莫衷一是。
復仇心切，武藝高超的青年並不成熟，行動遲緩，魯莽撞板，需要漂亮姐姐的指點與支持而圓夢；從小喪父的李天然擁有師父、美國人亨德勒和藍青峰三個精神「父親」。三個父親形象代表不同的符號，他不斷找尋與確認父親的過程，即自我確證與成長的過程。
《邪不壓正》又涉及成長的主題。
正義·邪惡
關於正義與邪惡的解讀，似乎編導更在乎。
正義和邪惡本為雙胞胎，源於一處，血緣相通，恰似天使與魔鬼集於一身。
在正義的一方看來，與他們行為準則相反的人群，就是邪惡的。反之亦然。顯然，正邪是相對的，可以互相轉化的。
藍青峰本就神鬼莫測，正邪難辨。他幫助朱潛龍反清復明追殺李天然、幫助根本一郎除掉亨德勒、幫助李天然復仇還成為了他的「藍爸爸」，到最後觀眾也搞不清楚這個人物到底是正是邪，他就是夾在影片「正邪」兩派中的串聯者，托起了整個故事。
代表邪惡的大反派朱潛龍，背叛師門，心狠手辣，滿門抄斬，嫁禍於人，自我標榜，蠱惑人心，無惡不作，十惡不赦！同時他還心懷理想，自認朱元璋後人，擬反清復明，成就偉業。為達目的才勾結日本人，為錢財滅師門，與辛亥元老攜手，等等。
風情萬種的唐鳳儀甘願當局長的情人，又勾引純情小帥哥，欲與之遠走天涯過二人世界，但當他了解天然的復仇計劃則全力支持，而當日軍入城時，她從城牆縱然一躍，砸死了一個耀武揚威的小鬼子，完成了死得光榮的中華巾幗英雄形象。
即便殘忍暴虐的根本一郎對於國人其為奸人惡人，對於日本人而言，其忠於職守，視死如歸，屬於優秀的軍人。
根本一郎殺死老藍的車夫，並讓人拍照登報謂之漢奸，告誡老藍可以把他變成英雄也能做成漢奸。
骯髒的世界，醜惡的對手，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關巧紅代表正義的化身，她一直尋找殺父仇人，終有一天看到仇人成了慈祥的老人帶著天真可愛的女孩，出現在她面前時，她止步不前，無法行動。正邪雙方在此會瞬間轉換，如果巧紅行動亦為一種殘忍，如果殺了孩子，巧紅即為邪惡，目睹仇殺的孩子未死，保不準又一個復仇女神誕生，怨怨相報何時了……
《邪不壓正》的人物沒有簡單的正邪之分，即便享德勒也是熱衷天體活動的私生活混亂者。
影片的男主角絕對正義的符號，但他不按常理出牌，枝外生枝，偷刀蓋印，最終害死了美國父親享德勒，成為其復仇行動的污點……
我不喜歡過度解讀《邪不壓正》，但我確實被故事顛覆的正邪之道所吸引……
當然，陽光碟機走烏雲，美好戰勝醜惡。惡人終究被懲罰，好人一生平安。影片留下光明的尾巴，正所謂邪不壓正。
文| 譚軍波
圖|《邪不壓正》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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