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學散步｜亨利盧梭：熱帶叢林之夢

文 | 王馨

編輯 | 馨羽

亨利?盧梭46歲時的自畫像

亨利?盧梭是一位天真的大自然歌手，法國19、20世紀之交一位特別的畫家。早期的畫作之後他描繪的是自己的家人、巴黎郊外的小鎮、彎曲的林蔭道，畫中靜謐安寧，後來他開始畫茂密的熱帶從林，人、動物、植物在這裡顯得奇異而天真並且既有生命力，成為了他最大的藝術特色。盧梭一生沒有受過專門的美術訓練，這是他的畫備受詬病，卻也更大程度上保留住了他的「純真」。

1983年，在盧梭50歲的時候，他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放棄現在的工作，專門畫畫，而他並不是一個專門學過畫畫的人。

1844年，盧梭生在法國西北部小城拉瓦爾一個挺貧困的家庭，父親是一個鐵皮匠同時售賣一些鐵製品，盧梭從小喜愛音樂繪畫，在他的家裡是不能得到理解的，而且，當時學習繪畫的花費很高，也不是他的家庭能夠負擔得了的。

中學畢業後，盧梭曾在律師事務所里找了一份工作，拿著非常微薄的薪水，並在之後當過幾年兵。據說他所在的部隊是拿破崙三世派兵援助墨西哥王的部隊之一，而盧梭也因此在中美洲的熱帶叢林里生活的近一年半。這段時光似乎給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因為我們之後可以看到，那些熱帶從林里的植物、動物是怎樣以一種神秘天真的方式一遍又一遍地出現在他的畫中。

退伍以後，盧梭在25歲時結了婚，之後沒兩年他進入了巴黎市政的海關處，開始了他長達22年的平凡單調且級別很低的收稅員生涯，每天重複著檢查運往巴黎的布匹、食品和咖啡的工作。

在家庭生活中他並不是一個好父親，脾氣十分暴躁，經常為了一點小事就大發雷霆，而他的家庭生活也並不幸福，他有過7個孩子，其中5個都夭折了，只剩下一男一女兩個孩子。

妻子在他們結婚19年後就去世了，在這之後家中的情況越來越糟，甚至他都不再能養得起剩下了兩個孩子。兒子沒幾年也沒了，女兒隨後被他人收養，並且與他斷絕了父女關係，說永遠也不會原諒他。

盧梭是一個熱愛繪畫的人，或許也是工作的機械乏味，或許也是家庭生活的不幸福，也或許也是許許多多不知道的原因，在他當收稅員的22年間，他開始自己畫畫了，起初只是在家裡自己畫，隨後就變成了帶著速寫本上班了。盧梭工作上做得也不好，他做不了複雜的工作，也一度成為被嘲弄的對象，中午休息時他就遠離同事，一個人畫畫。

1884年，塞尚、雷東、畢沙羅、西涅克等畫家反對官方美術，發起了「獨立沙龍」，這是一個不設立評委的展覽，就是為那些官方沙龍的落選者提供展示機會的，這也為盧梭提供了機會，從1886年開始，他就時常參加「獨立沙龍」的展覽了。

參展，並沒有讓盧梭獲得認可，反而使他再度成為被嘲弄的對象，他畫中呆板僵直的形象，使自持保守品味的巴黎觀眾無法適應，有批評家這樣評論他的畫，「6歲小孩的胡亂塗抹之作，比業餘愛好者的淺薄習作還要低劣，這是繪畫沒落的開始。」一位納比派（19世紀巴黎一個以色彩豐富耐看且畫面很具裝飾性為特徵的畫派）畫家說，他是「畫展上的一個可怕的鄰居」，甚至在一次展覽上，他的一幅畫被人用刀割破。

站在今天回看這段歷史，世人早已看清盧梭畫中呆板僵直造型的背後，那種天真純粹的可貴與美麗，被後世非常廣泛地模仿，甚至直到今天熱度不減。而歷史上，價值觀的固化總是牢牢困住人們的眼睛，讓人們看不見已成經典之外的其他東西的價值，哪怕那些經典價值在不斷地重複中早已不再具有生命力，人們也總是看不見、也不願意走出來，依舊津津樂道著保守的條條框框，而對正在生長的、被不斷注入生命力的其他價值冷嘲熱諷。我們也看到「不被接受」、「被冷嘲熱諷」是怎樣成為了現代主義藝術道路上新生流派的常態，甚至後來的許多投機分子也看準了這點，故意希望自己的作品「被冷嘲熱諷」。

所幸，盧梭也得到了一些藝術家的讚賞，好比西涅克、雷諾阿、雷東、勞特雷克、羅丹都對他讚賞有加，並且他逐漸認識了更多的賞識他的朋友，高更、德加、畢加索，詩人雅里阿波利奈爾。而他也堅信自己畫作的價值，他曾經和畢加索說：「咱們是世界上的兩大畫家，你是『埃及派』，我的『現代派』」。

法國自由派詩人、荒誕劇創始人阿爾弗雷德?雅里和對現代藝術投入極大熱情的詩人阿波利奈爾都在盧梭備受攻擊時挺身而出，對他的畫作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讚美。當時已經成名的印象派畫家德加指著他的畫說，「我看沒有什麼理由，使得他不能成為未來的大畫家。」1892年，盧梭得到了一次繪畫比賽的銀獎。

這一切都給了盧梭極大的鼓舞，為了能夠全身心地投入創作，1893年盧梭決定提前退休，每年只有一千法郎養老金的收入。他的畫並不能夠賣錢，甚至只是在增加他的經濟負擔，他的晚年生活極為貧苦，連顏料都買不起。生活的壓力下，有時他不得不去餐館演奏小提琴，以圖有口飯吃，即使這樣也未能停止他追求夢想的腳步，他自認為這些傾注著自己人生幻想與最美品質的的畫作可以感動世界。

阿波利奈爾後來在1914年這樣寫道：「很少有大藝術家生前比這位收稅員遭受更多的嘲笑，很少有人能夠像他那樣對抗來自四面八方的譏諷和毫無禮貌的粗魯。這位鎮定自若的老人始終保持著平靜、幽默，有幸於他的才華，他甚至認為在那些充滿惡意的誹謗里，也必然含有對他作品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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