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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在北京:「如果沒有中國,我可能早就自殺了。」

原標題:日本人在北京:「如果沒有中國,我可能早就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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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高峰坐地鐵,我被一個老外擠下去了。我的同事們也說,自己的老外朋友,沒一個在好好當外國人。


米扣的韓國同學一見她就問:哎你有事兒嗎,沒事兒來我家鬥地主。漂亮的美國朋友,一喝醉才說英語,平時只說河南話。


每個人都覺得老外越來越多,但數據卻說,在北京的老外真的越來越少。我們選擇把這些還在北京的老外拍了下來,做成了《北京老外圖鑑》。

今天是第一集,主人公是日本人,叫小松洋大。他喜歡在臉上養核桃,座右銘是大張偉的那句話:人生在世六個字——怎麼著都不行。最近他因為「戶口」,正在被迫逃離北京。


#北京老外圖鑑#我不想逃離北上廣



和小松洋大的見面約在西單,這是我倆距離的折中點,往東往北延伸十幾公里,是我們各自的住所。沒辦法,北京太大了。


他帶著口罩,因為晚到而輕輕點頭致歉,站立的時候微微有些駝背。在日本,人們管這樣的體態叫「貓背」,是一個可愛的萌點。但是在這邊,估計會不停地被父母拍後背,說「給我挺起來」。


我叫「小松洋大,橫濱人,叫我包小松也行。」如果不是他先做了自我介紹,我想像不到這位操著一口地道北京話的男孩,來自日本。



見面之前,我已經耳聞他的口音很地道,但真正聽到時還是被嚇到了。小松說做地鐵的時候碰到過幾次警察檢查身份證,他拿出了護照說:「我是外國人,你看這個吧」,警察聽完怔了幾秒,上下打量他,一邊看護照一邊念叨「居然是個外國人哎,哎,真看不出來。」


尤其是他說「吃了嗎?」的時候,身處的場景好像從繁華西單一下變成了五百米外的靈境衚衕,我手裡可能還提溜著剛打回來的豆腐腦。


外國語大學的老師說小松是語言天才,應該繼續好好深造。但他現在的工作跟中文沒太多關係,是在一家公司擔任日語老師。

這是他第二次努力適應中國的生活。第一次是大學時期,作為被日本大學退貨的學生,他因為語言天賦在中國過得意氣風發。第二次是被北京的職場傷害了,他回到日本,但又回來了。


「嗨,我可能就是個臭流氓吧」


小松洋大是在橫濱的中華街長大。這條街最早是廣東人靠著為語言不通的歐美商人做中介自發形成,是日本的三大中華街之一,光中式餐館就有兩三百家。


同是亞洲人長相,但中華街的人活得更像是一片孤島。他們保留了一些中式習慣,比如打招呼很隨意,經常一個揮手、一個抬眼,就算彼此關心過了。這是小松來到中國後,經過比較得出的結論。


耳濡目染下,小松對中國產生了好奇。因為地緣便利,他有機會可以接觸到來自中國的文化產品。


五歲的時候,他有了第一個喜歡的明星,是中國武打明星成龍。跟所有追星族一樣,他用DVD機一遍遍看《A計劃》,現在說起電影依然激動,恨不得當場給我們比劃幾下。


這部電影1983年在日本上映,獲得了31億日元的票房。在上世界八十年代,日本做過一次「最受歡迎的明星TOP100」,拋去本土明星後,成龍排名第34位,前面都是MJ、The Beatles這樣已經過世的前輩。



日本上映時的電影海報。跟其他國家營造打鬥硬漢的海報不同,日本版選取的成龍照片比較萌。


《A計劃》中的動作戲最吸引小鬆了,既詼諧搞笑,又有硬橋硬馬的實戰風格。他有個小夥伴喜歡李連杰,追求的是瀟洒舒展的武打特點。於是,在夏日蟬鳴中,兩個皮了吧唧的男孩的日常,就是互相炫耀著自己新學招式,你一拳,我一腳,嘴裡呀呀呀的。


小松洋大的童年照片


升到高中,學校開設了漢語選修課,小松沒猶豫就報名了。一個班上二十幾名同學,都是父母其一是中國人,或者是華僑家庭。這樣的家庭里,父母不希望出現交流障礙,遂給孩子報名了中文選修課,「我記得有人姓郭,日本里沒有這姓」。只有小松不一樣,他從根兒上就是日本人。


直到現在,小松都能準確複述出第一個漢語老師的開場白:


「大家好,我是你們的漢語選修課老師。我是個北京人。」


北京這個詞,由老師的京腔兒說出來,在直舌發音的日本人的耳朵里打了個轉兒,聽起來怪異又動人,配合上老師略帶驕傲的神情,小松說他的興趣從「去中國」濃縮成了「去北京」。


學生拿到的漢語教材已經過時,上面還在教如何排隊買車票。小松學得很快,不僅成為班裡的優秀學生,還獲得整個神奈川縣的外國人說中文辯論賽第二名,第一名是個中日混血。


這次獲獎成為他整個青春期的高光時刻,除此之外,他是老師和家長嘴中的「問題少年」:學業表現上,數學語文歷史理科門門都差,唯一擅長的漢語課不計入總成績。課外表現上,他自認已經掌握了東方神秘武功,喜歡打架惹事,還猖狂地在學校掀桌子。


我問小松:「要是用一個詞來概括你的學生時代呢?」


「嗨,可能就是個臭流氓吧」,說完他嘎嘎大笑。

「你得聽大張偉朋克時期的歌」


現在回憶往事能樂得出來,但高考那段時間,小松感覺自己過得生不如死。他患上了鬱郁症,甚至想過自殺。


在日本,考大學非常難,像小松這樣的差生基本是告別大學,只能打零工的出路。因為學習不好還愛惹事,有一天老師把他叫走談話。談完的時候,他偶然看到老師桌子下面壓著個小袋子,上面寫著「xxx精神病院」。就那幾秒鐘,給小松極大的打擊,可能身邊的人都已經放棄自己了吧。他這麼想。


那個八月,他還失去了友情。他跟最好的夥伴因為一點小事大吵一架,「應該是我話說重了,刺激到對方」,小松記得很清楚,八月的天氣很熱,人被烤得很燥,吵完架他回到家,覺得世界都變灰了。


這段孤單的日子裡,他喜歡上了大張偉,不是《嘻唰唰》時的大張偉,而是用反叛的少年音唱著《草莓聲明》的大張偉。


周圍無數的青菜都已經蒼白


需要等待


誰來摘走我的未來


我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徘徊


他把大張偉引為靈魂上的知己,靠著還不太熟練的漢語,他懵里懵懂地感知著歌詞所傳達的情緒,那是在逼仄空間內,你無法躲避討厭的東西的情緒。

就在小松最絕望的時候,他從漢語老師那裡得到了一張宣傳單,上面寫著北京外國語大學招生要求。宣傳單上說只要能通過面試和書面論文,就能來中國上學。


他跟漢語老師仔細打聽了學校情況,聽說是中國一所挺靠譜的大學,決定一試。憑藉著出色的口語能力,他毫不費勁地通過了考試,成為了北京外國語大學的預備大學生。


在小松已經成為北外學生後,老師聊起了把他招進來的原因。一是有中文基礎,第二是小松的狀態特別「中國」,一般的日本學生很害羞,尤其是課堂上,多數人都低著頭,不管課業問題有沒有解決,都不愛跟老師互動。小松比較活潑,喜歡提問也有求知慾,這讓老師對他印象深刻。


去中國上學,父母非常支持,畢竟孩子有學上,不用發展成暴走族和啃老族。小松更是稱心如意,收拾好小書包顛顛來中國報到了。


「如果沒有中國,我可能早就自殺了。」


中國對他的包容,是摩西劈開紅海,給小松趟出了一條新的路。


我喜歡看《編輯部的故事》


2010年北京的樣子,就是小松在心裡想了一百次的樣子。


雖然是第一次來,但已經聽漢語老師講了很多遍:北京是座很有味道的城市,它的文化滲到老百姓的衣食住行中。生活在這裡的人都有很禮貌,但不過分拘謹。


回憶到這,小松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但是現在亂了,好多東西都拆了。原來我特愛吃學校後門一家牛肉麵,現在也吃不到了。」

大學生活平淡、緊張也充實。因為肯下功夫,小松的中文水平進步很快。除了出門交流盡量用中文,他按照老師教的方法,多看中文節目。


小松最喜歡的中國電視劇是《編輯部故事》,在宿舍里經常對著畫質不高還帶著馬賽克的畫面呵呵笑。這原本是老師給留學生布置的作業,小松挺自豪地說只有他一個人照著做了。第一遍看的時候全程懵逼,知道對方是在說中文,但上下句聯繫起來又不知道在說什麼了。


大二大三這兩年,他閑了就會打開《編輯部的故事》當下飯劇。「比起幽默感,我更喜歡這電視劇里的人,有缺點有優點,更像『人』的狀態。編輯部里同事之間的關係很有人情味,顯得親近」。



愛打快板,涮羊肉一點兒也不膻


從高中漢語選修課開始,小松的中文老師很巧合地都是北京人。他對京腔和曲藝特別有好感。


有一次小松在電視上看到夏雨打快板,「對,就演《陽光燦爛的日子》的夏雨」。電視里的快板聲音脆生好聽,跟之前自己在日本表演過的漫才相比,這種曲藝形式更有旋律性。小松網購了快板,開始在宿舍自學。


他每天抽出一個小時來學習快板。沒老師教就從網上下載視頻,對照著字幕先練詞,等詞念清楚了再配上板兒的動作。花式打板照著視頻學不會,就先練習普通打板兒。


那時他住在學生宿舍,哪國人都有,小松說當時自己肯定特吵,但周圍宿舍也不知道他在幹嘛,所以無人來阻。


倒是宿舍大媽比較識貨,有一次看見小松拎著板兒往宿舍走,趕緊叫住他,跟他說以後可不能再打了,這東西太擾民。

光是自學,小松有點不滿足。讀研究生的時候,小松發現學校開設了免費的相聲班,由丁廣泉老師授課。老師覺得小鬆快板打得挺有模有樣,就給他介紹了他現在的快板老師——姚富山老師。



他每周都會去姚富山老師家中,精進自己的快板,也嘮嘮生活、事業和感情上的困惑。他周圍的師兄弟幾乎都是北京人,藉由這個機會,他走出了校園,進入北京人更普通的日常生活。


除了海淀區,他也常去西城區東城區,他管這叫「去城裡」。很多生活在北京的日本人都喜歡聚在亮馬橋附近,那裡有高級日料也有普通拉麵屋,能滿足各類日本人想吃口家鄉飯的感情。


小松不一樣,他喜歡跟著朋友和師兄弟,穿梭於銅鍋涮肉的熱氣中。「本來日本人不吃羊肉,我第一口就覺得好吃,一點也不膻」,只看小松夾肉涮肉大口吃肉,完全是北京人做派,不過往桌上那小料碗兒看一眼,只有他的調料是半碗蔥半碗韭菜花攪和在一起,聽說是還吃不慣麻醬。小松打岔說:「我還得繼續努力呀。」


以後回日本,就沒有牛街的醬牛肉吃了


和所有大學生一樣,小松洋大在畢業後面臨找工作這一嚴峻問題。說相聲、打快板,當做業餘愛好還可以,當成主業是無法養活自己的。


他每周六都在鼓樓東大街的一個劇場演出,完事後會在這附近瞎溜達。這裡高樓大廈不多,衚衕里還有很多大雜院,雜院門口經常有三三兩兩的老奶奶聚在一起扯閑篇,老大爺駝著背慢慢悠悠拄著拐遛彎,旁邊跟著一條知道疼惜主人所以稍顯安靜的小狗,就連太陽照進衚衕時的角度和光線都會變得柔和、緩慢。他需要這麼個地方讓自己鬆口氣。


他已經為畢業找工作這事弄得焦頭爛額了,每天疲於準備材料和面試中。外國語大學的江老師說日本留學生不好找工作,那陣小松因為內心太憂慮,整個人胖到認不出來,「我見證過他的意氣風發,也見過他的最低谷時期。」


從2010年來中國,這可能是他第一次在這裡受挫。


每個北漂都有過這樣的經歷吧,加班到深夜做出的東西被老闆大罵、大雨天趟著膝蓋往上的積水往自己的出租屋走、面試時一點點降低要求只想有個工作...這時都想一發狠地說:「爺不伺候了。」


所以小松回到了日本。他跟一個朋友合開了公司,但因為理念不合,兩個人分崩離析。小松從公司辭職,準備再回北京。


小松說:「在日本,人是不可以犯錯的。一旦犯錯,很難重新開始。」


回日本的這段時間,短暫得就像出門吃了頓不太好吃的飯局一樣,小松又回到了北京。


他找到一家公司當日語老師,但幹得不是很開心,有些被父母逼著來上課的學生,在課堂上玩手機、睡覺,認真聽講的人寥寥無幾。


雖然工作很無聊,小松還是很努力。為了不讓學生像自己當年學漢語時接收到的都是過時信息,他每天睜開眼就開始瀏覽雅虎日本等新聞網站,讓自己保持跟日本同步的信息更新速度。


他還認識了一個東北女孩,兩個人有了結婚打算。聊天時,他稱呼她為「愛人」,帶著父母那輩才有的老式愛意。


既然要扛起一個家庭,小松要認真思考之後的路怎麼走。最首要的是肯定不能再租房住了,現在自己的工作拿不到正式工作簽證,只能算是一份兼職,自己生活怎麼都行,但現在有了愛的人。


外國人的身份不僅沒有給他帶來便利,現在還成了一個「累贅」。因為簽證問題,他需要每三個月就飛一次日本,這種情況對找份正式工作更不利了。

2016年底,小松的父親去世。親人的去世和生活的不如意,小松又準備回日本。第一次逃回北上廣時,他想過只要努力,自己也許可以在中國有幸福的生活,只是沒能如願。


聊天中說到大張偉,小松說他特喜歡大老師的這句話:「人生就是六個字——怎麼著都不行」,他不想回到日本,但不得不歸。還沒踏上家鄉的土地,他就開始擔心自己會再次產生自殺的念頭。


只是這一次,現實讓他無法再逃回北上廣。


坐在公交車上,小松看著窗外的風景,小聲嘟囔:「你知道嗎,牛街的醬牛肉特好吃。以後回日本哪兒找這麼好吃的醬牛肉去啊?」


沒有了牛街的醬牛肉,小松洋大很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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