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不曾閑，莫放相思醒「生查子·散帙坐凝塵」

文學 07-24

《生查子》

【清】納蘭容若

散帙坐凝塵，吹氣幽蘭並。茶名龍鳳團，香字鴛鴦餅。

玉局類彈棋，顛倒雙棲影。花月不曾閑，莫放相思醒。

《蕙風詞話》中說納蘭為重光（李煜）後身，這首詞即承艷詞一科，同李煜前期極盡奢華之作一般，香艷徹骨，用詞盡透一派華麗之氣。細究來，納蘭雖非天子，卻也出身豪門。他是歷代詩人詞人中，很少遇到美滿婚姻的詞人之一。

花月不曾閑，莫放相思醒「生查子·散帙坐凝塵」

康熙十三年，納蘭與盧氏成婚。這對少年夫妻無限恩愛，柔情萬般。在他這個時期的詩詞中，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神怡心醉的燕爾之悅。以此多有評家認為此作，應該是納蘭此時所作。納蘭為夫人畫像填詞，兩人賭書對弈，可謂琴瑟合鳴、美意融融。那種在世俗人眼裡幾近完美的家庭環境，郎才女貌，無論從物質到精神都構成所謂天設地造的金玉良姻。

如是說來，此作中最後一句「莫放相思醒」倒有種強說愁的滋味。因此看來，這首詞不絕是「描繪貴族之家綺艷優裕的生活之態」，不絕是「表現悠然自得的生活之作」，詞中極盡奢華的詞語物象，並不能掩蓋本詞點睛中悲傷的姿態。

上片中「散帙坐凝塵，吹氣幽蘭並」，顯然是作者讀書生活中的片段。「散帙坐凝塵」需解為自己就像凝塵一樣進入打開的書本里，描寫詞人讀書的狀態。吹氣幽蘭，說的是美女氣息的香味尤甚於蘭花。東漢郭憲《洞冥記》中有：漢武「帝所幸宮人名麗娟，年十四，玉膚柔軟，吹氣勝蘭。」所以這句指的是，自己讀書的時候，身邊有愛妻伴坐。後兩句，從細處著手，寫案上之物，書房裡龍團鳳餅，散發著幽幽清香，點燃的鴛鴦焚香，氤氤氳氳，瀰漫在書房各處。生活之樂，燕爾之悅，不言而喻。

轉至下片，便更想起兩個人在一起的生活。「玉局類彈棋，顛倒雙棲影。」說的是兩人對弈忘情，直到月夜之下，那白玉棋盤上映出枝頭雙雙鳥兒的身影，確如粒粒彈棋。此處鳥兒雙棲，粒粒如彈棋，句句都是妻的諧音，更感是懷人之作。「花月不曾閑，莫放相思醒。」一個「醒」字，一下子就把上邊所描繪的幸福美滿的歡樂之景拉入夢中。「花月」自然是夜晚，相思也是在夢中，想必那時夢中的自己也流露出微笑了吧。

納蘭雖是歷史上很少遇到美滿婚姻又能沉醉於婚姻的詩人。但他的幸福生活總是好景不長，他和盧氏結婚短短三年，盧氏便因難產而撒手離去。這不能不說是納蘭遭受重創的波折，想到感情，三年相伴，自然情已頗深，更甚者說，納蘭在熱戀之中失去了他的妻子抑或是所愛之人，想想也不無道理。這一打擊讓納蘭的生活徹底破碎，雖然後來詞人還經歷幾段情感波折，但都不是當初的情意綿綿、相親相守了。

花月不曾閑，莫放相思醒「生查子·散帙坐凝塵」

這首詞中，納蘭全然不寫半點哀愁，但細細讀來，全篇句句成哀，句句是悲。詞人作此作時，該是夢醒人無，其凄涼心境下發此艷麗之語，定然是有心布置的。但是，以樂景襯哀情在歷代詞中已經屢見不鮮，雖納蘭有曠世之愁，這詞確也平平。更是後來寫夢，也全然隱去，不似他性純率真的詞風。此作承李煜之風，誠如夏敬觀所言，「寒酸語，不可作，即愁苦之音，亦以華貴出之，飲水詞人，所以重光後身也。」

而作為一個愛妻深切的多情之人，納蘭將妻子病逝的責任擔在自己肩上，長期處於自責當中，陷入了一種無法解脫的痛苦。而自此之後他的詞風也為之一變，寫出了一首首令人肝腸寸斷、萬古傷心的悼亡之詞。

①散帙：打開書帙。借指讀書。凝塵：積聚的塵土。

②吹氣幽蘭：謂美人氣息之香更勝蘭花。

③龍鳳團：茶名，即龍鳳團茶，又稱龍團鳳餅，為宋代著名的貢茶，餅狀。

④香字：猶香篆，指焚香時所起的煙縷。鴛鴦餅：古代形似鴛鴦的焚香餅，一餅之火，可終日不滅。

⑤玉局：棋盤的美稱。彈棋：古代棋類遊戲，源於漢代，相傳漢武帝好蹴鞠，群臣諫勸，東方朔以彈棋進之，武帝便舍蹴鞠而尚彈棋；另一說西漢成帝時劉向仿蹴鞠形制而作，初用十二枚棋，每方六枚。兩人對局時輪流以石箭彈對方棋子。魏時改用十六枚棋，唐代又增為二十四枚棋。宋代以後，因象棋盛行而漸趨衰落。

花月不曾閑，莫放相思醒「生查子·散帙坐凝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