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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說新語:妖道

金陽府西南有無名山,其勢削然。麓之南皆奇石,神蹲鬼踞,寸草不生;麓之北皆古木,高丈八有餘,直指凌霄,終年蔽日。時人以其南陰北陽,險峻無常,皆懼之,未敢擅入也。

和諧十八年,金陽府大旱。赤地千里,顆粒無收。知府數度求雨不得,乃奏表京師求賑。上恤民意,允之。遣賢忠侯並三十二差吏,征太平、雙江、瑱中三府餘糧,以緩大災。

賢忠侯,先皇之甥也。奉命南巡,則犬息而弗眠,雞鳴而尚醒,日行八百,夜行三百。押糧至金陽府界,遇流民數十,獻酒於賢忠侯,而暗以烏頭鹼和之。明日,分其糧,毀其屍,滅其僕從。

帝聞之,大怒,曰:「匹夫焉敢謀於皇家!」遂傳令:徹查元兇,凌遲處死。自即日起,外府諸郡凡鬻糧、施糧於金陽府者,無分貴賤,均斬首示眾;有鬻、施酒肉者,則夷三族。又遣重兵鎖界,金陽府災民,不得離原籍半步。

府台知天子遷怒,弗敢上疏矣。既日,召饑民:「不才福薄德淺,愧當高位,深感有負於民。今天子龍威,金陽府糠彀皆無。然汝等盡皆良民,不可抗旨。吾為官十載,家道清貧,倉中無米,惟有妻女二人,可殺而烹之,救民於水火。

眾皆嘩然。知府又曰:「佛祖捨身飼虎,妻女何足掛齒!唯留一子,以傳香煙。由是,上行下效,凡家中有妻女者,皆烹之;保男嗣,謂之留種也。已嫁者,為人婦,其夫烹之;未嫁者,為人女,其父烹之。喪父者,其兄烹之;喪夫者,多自裁,而其子含淚烹之;無子者,母女同鍋,其婿烹之。

又數月,帝崩,太子即位,大赦天下。金陽府喜降祥兆,沃雨不絕,膏澤土潤,生筍滿地,香菌遍野。金陽知府乃率小吏親勘民情,以慰黔首。時和諧十九年,金陽府有男子兩萬,而無女子。太平、雙江、瑱中等地,聞得該府烹妻食女之盛名,無人敢嫁。雖青樓花船,亦繞道百里,不宿此地。一時,金陽府各姓,皆有絕後之憂。

和諧二十年,一道士途經此地,求見知府。來者自號平泉真人,諳奇術,謂金陽府諸男子曰:「貴府西南有一無名山,其勢若鬼斧,南陰北陽。取南麓之木,置於銅鍋內烹之,可化為女子。山巔之木,為女,則烏髮冰肌,秉絕世姿容。山腰之木,為女,則明眸善睞,承淑德之風。山腳之木,雖可得女形,卻貌丑善妒,切切記之。」

知府曰:「多謝真人賜教。然此峰甚陡,雖二八少年,未有能攀其半者。」

道士曰:「不妨。但請諸位以蜂蜜盥手,蓋女子嗜甜,此木為陰,故該法甚有奇效。然有一語需告諸公:以木化女,只可生男,不可生女。男嬰周歲之時,此女仍歸於木本。」

眾人聽之,以其子嗣無憂也,更勝於凡胎女子,甚幸之。遂以木為妻。

故金陽府少年,皆只知其父,不知其母。既冠,持蜂蜜上無名峰,削木烹之為妻。

和諧二百五十年,昔金陽府亂崗遍野,竟皆為孤墳,無一合葬。時人怪之。

西南有無名山,其勢削然。南北皆奇石,神蹲鬼踞,寸草不生。然縣誌雲,和諧十八年,北麓皆古木,高丈八有餘,直指凌霄,終年蔽日,大異,時人怪之。

崔公,瑱中府名門之後也,謂時人曰:「自舜堯,悠悠千載,女子不過縫補漿洗、傳宗接代,有德無才,難堪大任,乃賠錢貨也。得男嬰謂之有後,乃族中一大幸事也,亦乃女子畢生榮幸也。憑腿間二兩肉,男子上可駕鯤鵬,下可馭麒麟;可辨是非、明禮義、知廉恥;可通曉古今、博覽中外。孤墳為證,信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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