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畫堂春·一生一代一雙人」

• 畫堂春

•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 漿向藍橋易乞，葯成碧海難奔。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這是一首愛情詞，是詞人對可遇不可求的戀情的獨白：既然我們是天生一對，為何又讓我們天各一方，兩處銷魂呢？相思相望卻不能相親相愛，那麼這春天又是為誰而設呢？藍橋之遇並非難事，難的是縱有不死之靈藥，但卻難像嫦娥那樣飛入月宮去與你相會。若能渡過迢迢銀河與你相聚，便是做一對貧賤夫婦，我也心滿意足了。

這首描寫愛情的《畫堂春》與納蘭以往大多數描寫愛情的詞不同，以往納蘭的愛情詞總是纏綿悱惻，動情之深處也僅僅是帶著委屈、遺憾、感傷的情緒，是一種呢喃自語的絮語，是內心卑微低沉的聲音。

而這一首《畫堂春》卻是彷彿換了一個人，急促的愛情表白，顯得蒼白之餘，還有些呼天搶地的悲愴，彷彿是痛徹心扉的吶喊。也許，只有一次痛入骨髓的失去，才能夠發出如此的悲愴之聲。

古往今來，愛情總是教人歡喜教人愁苦，美好的愛情就好似夜空中兀自綻放的煙火，瞬間的美麗照亮漆黑的天空，但為這一剎那的美好，人們所要付出的往往是很多的。納蘭為愛情付出的更多，他由困頓到解脫，由渴望到爆發，這期間的情緒波動十分大，而這樣的心緒，也就是這首《畫堂春》。

這樣，也便不難理解，為何這首詞的氣場如此強大，不同於納蘭以往詩詞的風格。劈頭便是「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似乎是在控訴，也是在向蒼天指問：為何相愛容易，相守就這麼難？

納蘭的這句話，毫無點綴，直來直往，猶如一個女子，素麵朝天，但因為天資的底蘊，所以，耐得住人去看、去推敲。明明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人，偏偏要經受上天的考驗，無法在一起，只能各自銷魂神傷，這真是老天爺對有情人開的最大的一個玩笑。

「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既然相親相愛都不能相守，那麼老天爺，這春天你為誰開放？納蘭的指天怒問讓人嘆息，他真是情何以堪。這悲愴的上片，其實是納蘭化用駱賓王《代女道士王靈妃贈道士李榮》詩中成句：「相憐相念倍相親，一生一代一雙人。」

納蘭將古人詩句加以修改，運用得十分到位。駱賓王的原句想來並無多少後人知曉，但納蘭的這首詞卻是傳遍了大江南北。

下片轉折，接連用典。其實小令一般是不會去頻繁用典故的，這是禁忌，但是納蘭卻偏偏視禁忌於不顧。

「漿向藍橋易乞」，這是裴航的一段故事：裴航在回京途中與樊夫人同舟，他贈送詩歌表達情意，而樊夫人卻是回他一首：「一飲瓊漿百感生，玄霜搗盡見雲英。藍橋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嶇上玉清。」裴航苦思不得其解，後來他去到藍橋驛，偶遇一位名叫雲英的女子，頓生愛慕。而當裴航向雲英母親求親時，卻遭到一個難題。雲英的母親說只要裴航為她找到一件叫做玉杵臼的寶貝，就將女兒嫁給他。裴航從樊夫人的詩句中得到啟示，千辛萬苦終於娶到了雲英。而納蘭用這個典故，其實是想說像裴航那樣的際遇於我而言，也是有過的。但至於納蘭遇到了什麼樣的往事，後人也不得而知。但想來，他也遇到了如同裴航一樣的大難題，可惜，他沒有仙人指路，毫無解決辦法，故而才苦惱萬分。

蘇雪林在《清代男女兩大詞人戀史之謎》中也提到：「以為此戀人為『入宮女子』，『漿向藍橋易乞』似說戀人未入宮前結為夫婦是很容易的；『葯成碧海』則用李義山詩，似說戀人入宮，等於嫦娥奔月，便難再回人間；李義山身入離宮與宮嬪戀愛，有《海客》一絕，納蘭容若與入宮戀人相會，也用此典，居然與李義山暗合。」

這裡寫的「葯成碧海難奔」也是一個典故，納蘭之後所寫的「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也是一個典故。

傳說大海的盡頭就是天河，那裡曾有人每年八月都會乘槎往返於天河與人間，從不失期。好奇的人便效仿，也踏上了探險之路，向東而去。漂流數日後，那人見到了城鎮房屋，還有許多男耕女織的人們。他向一個男子打聽這是什麼地方，男子只是告訴他去蜀郡問問神算嚴君平便知道了。嚴君平掐指一算後，居然算出那裡就是牛郎織女相會的地方。

納蘭用這個典故，是想說自己雖然知道心中愛的人與自己無緣，但還是渴望有一天能夠與她相逢，在天河那裡相親相愛。這是納蘭的誓言，也是難以實踐的約定，納蘭的愛，註定了漂泊，沒有歸期。

①「一生」句：語出唐駱賓王《代女道士王靈妃贈道士李榮》：「相憐相念倍相親，一生一代一雙人。」②爭教：怎教。③藍橋：在陝西藍田東南藍溪上。傳說此處有仙窟，相傳唐代秀才裴航與仙女雲英曾相會於此，求得玉杵臼搗葯，終結為夫婦。專指情人相遇之處。④「葯成」句：《淮南子·覽冥訓》：「娥，羿妻，羿請不死之葯於西王母，未及服之。娥盜食之，得仙。奔入月宮，為月精。」李商隱《嫦娥》：「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⑤飲牛津：指天河邊。傳說海邊居民曾乘槎至天河「見一丈夫牽牛飲之」。見晉張華《博物志》卷三。這裡指與戀人相會的地方。

納蘭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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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維：「北宋以來，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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