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吉思汗是中國人嗎？」

7月15日，由華東師範大學許紀霖教授主講的思想食堂歷史精品課——《農耕—游牧—海洋三種文明如何推動中國歷史發展》在杭州開課。課上，許老師拋出了這個問題。

就是這麼一個看起來簡單的問題，卻讓聽課的學友分成了三個陣營，而持不確定答案的竟然佔了絕大多數。

其實，現實中很多我們習以為常的概念，比如中國、中華民族、漢文化，從歷史的縱深看，都有著非常複雜的內涵。

口述/許紀霖 整理/思想食堂

1

何為天下？

要解答「成吉思汗是否是中國人」這個問題，首先需要定義「何為中國」，這其中又涉及另一個概念——「天下」。

成吉思汗

天下是一個儒家的概念，在當時代表了中原人對周邊世界的想像。

在中國文化當中，天下具有雙重內涵，既指理想的倫理秩序，又是對以中原為中心的世界空間的想像。

作為價值體的天下，乃是一組體現了自然、社會和人類至真至善至美之道的價值，體現在人間秩序，乃是一套文明的價值以及相應的典章制度。

天下的另一個含義是地理意義上對以中原為中心的世界空間的想像。

《清明上河圖》中的中原

天下的政治秩序與宗法的家族秩序同構，都是費孝通先生所說的以自我為中心的「差序格局」，大致而言有三個同心圓：

第一層是大一統王朝直接治理的郡縣，如漢人的主要居住區域本部十八省；

第二層是通過冊封、羈縻、土司等制度間接統治的邊疆地區，如明朝時期的西藏、雲南和東北；

第三層是關係或遠或近的朝貢國，如朝鮮、越南、暹羅、琉球等。

天下是化內之地，但天下不等同於世界，還有中華帝國統治無法企及的化外之地，比如漢代所知道的羅馬帝國（大秦）。

但是化內、化外的邊界，是隨國力而變化的，所謂「中心清晰，邊界模糊」。

中原生活

古代中國之天下，理論上是無限的，現實中又是有限的。

在理想形態上，天下等同於整個世界，天下是普世主義的價值，但在現實形態上，天下又無法等同於世界。

2

何為中國？

今天的中國，是一個有著明確的主權、疆域和人口的民族國家。古代中國雖然是一個國家，卻不是近代的民族國家，而是王朝國家。

歷史上的王朝經常更替，但有一個超越了具體王朝而始終存在的政治—文明共同體，這就是中國。

中國不僅具有制度典章的政治連續性，更具有宗教語言禮樂風俗的文明一貫。這個「中國」，在具體的年代裡面，總是由某個正統的王朝所代表。

各個王朝與政權爭奪的不僅是土地、人口和資源，更重要的是「中國」這個正統，誰佔據了中原，誰就擁有中央王朝的地位，獲得歷史上的正統。

中國朝代興替

在現有中國版圖之內的古代歷史之中，在大部分時期不是只有一個王朝國家，而是有多個王朝政權：比如漢朝時期的北方匈奴、鮮卑政權，魏晉南北朝，五代十國，兩宋時期的遼夏金元。

對於歷史上什麼樣的政權算是中國政權，什麼樣的不是，歷史學界有這樣一個約定：凡是在今天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疆域里，歷史上曾經有過的政權就算中國政權。

這時我們就可以來回答「成吉思汗算不算中國人」這個問題了：確切地說，在1945年之前算，1945年以後就不能算。

為什麼？因為1945年之前，外蒙古還是中國的一部分，1945年之後，國民政府被迫只能承認外蒙古獨立。

如今的蒙古也曾屬於中國

所以，歷史上的中國具有雙重的內涵，缺一不可：一是從時間的延續性而言，中國是以中原為中心的政治—文明共同體；二是從地域空間的角度說，中國又是一個多民族、多王朝、多個國家政權並存的空間複合體。

3

何為中華民族？

中華民族是一個近代的概念，最早是在1902年由梁啟超提出來的。

中華民族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民族，就像美利堅民族一樣，是與近代國家一起打造的國族。

有三個不同的「民族」概念：族群(ethnic group)、民族（nation）和國族（state nations）。

民族與族群的區分，核心在於三點：是否有自己確定的居住疆域；是否有規範的公共文化；是否追求政治上的自決。

大多數所謂少數民族，要麼在歷史傳統上缺乏規範的公共文化和政治目標，要麼早已流散各地、沒有自己固定的居住疆域，應該將他們定為族群而非民族更為確切。

我國的民族、文化多元化

在中國的疆域之內，存在著包括漢族、藏族、蒙古族、維吾爾族等多個民族，也存在著眾多不同的族群，他們共同構成了一個被稱為中華民族的多元一體國族。

如果我們將中華民族僅僅等同於炎黃子孫、將中華文明簡單地理解為中原文明，就意味著我們有意無意地遮蔽了在中華民族大家族內部除了漢族之外，還有蒙、藏、維吾爾等其他民族以及眾多的文化族群。

費孝通先生提出，中華民族是多元一體的格局。

什麼叫多元一體？

從文化上來看，中華民族內部是多元的，有多種宗教、多個民族，也有多種治理的方式，這就叫多元。

在國家認同上，在法律和政治上，不管是什麼民族、什麼地方，都保持統一性，這就叫一體。

今天的民族問題最核心的，就是如何落實這個多元一體的問題。

（以上根據許紀霖老師的部分講課內容整理而成）

課程現場圖集

許紀霖老師授課中

上課中，學友認真聽講

學友提問環節

認真做筆記的學友們

遊學預告

金秋十月去台灣

聽蔣勛講莊子，林谷芳講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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