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場偶遇，我差點被她訛的傾家蕩產

01

如果可以，我那天決不會去看電影，外面又是風又是雨的，我卻捨不得之前團購的電影票。

可為了這區區30塊，我卻惹來3000塊都解決不了的麻煩。

我撞了一個老人，不，我沒撞她，但她的家人都說是我撞的。

在網上，早就看過形形色色因為扶老人被訛的新聞， 可是真輪到自己，根本想不起那麼多。

那天周六，我騎著電動車去電影院的路上，要經過一段沿河的小路，我就是在那裡遭遇那位老人的。

她叫戴喬鳳，72歲了，這是我後來知道的。

河邊視野開闊，我一拐上那條路，就看見了她。

那天的風很大，路又滑，她冷不丁就摔倒了，接著傳來陣陣哀叫聲。

我連忙停下電動車，快步走上前去看她。

02

我開始沒敢動她，怕她哪裡摔骨折了，再給動壞了，只是蹲下說：「老人家，您摔到哪裡了？有沒有事？」

她臉上的表情特別痛苦，伸著手，大概是希望我能扶她一把。

我連忙攙住她說：「小心，小心，我扶你起來。」

可是她根本沒有起來的意思，只是緊緊抓住我的衣服，不停地發出「哼哼」聲。

我有點感到不妙了，說：「老人家，您這是什麼意思啊？」

她沒回答我，只是把「哼哼」聲，變成了「哎呀，哎呀」。

路邊圍觀的行人漸漸多起來，有人說：「撞了人，快把人家送醫院啊。」

也有人說：「快走吧，小夥子，要不然賴上你了。」

還有人說：「我認識這個老人，我給她家人打電話。」

說實話，那一瞬間，我也想離開，可是戴喬鳳她老人家，死揪住我不放。

我真想不出，一陣風就能吹倒的老太太，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勁。

就在我猶豫要不要強行拽出衣服的時候，戴喬鳳的親人趕來了，於是我真的就被訛上了。

03

戴喬鳳最快趕過來的親人，是她的大兒子史玉強。

史玉強40多歲了，聽說以前跑過長途，現在開夜班出租。

他一見到我就說：「你哪兒的？幹什麼的？叫什麼名？我告訴你，撞了我媽，你別想跑啊。」

看他氣勢洶洶的樣子，我有點慌。

我連忙解釋說：「老太太不是我撞的，我看見她摔倒了，過來扶她。」

史玉強說：「你有那麼好心？不是你撞的，你早他媽繞道走了。」

他一句一個粗口，讓人聽著不舒服。

我們還在爭執不下的時候，躺在地上的戴喬鳳，叫的聲音突然變大了。

圍觀的群眾說：「還吵什麼啊，老人都疼成這樣了，先送醫院要緊。」

看著戴喬鳳痛苦的樣子，我也不好再解釋，於是和史玉強一起把她送到了醫院。

初步檢查，她左小腿骨折，入醫押金5000多，最終刷了我的卡。

史玉強說：「如果警察證明不是你撞的，我就把錢還給你。」

後來，我打電話報了警，警察表示，那段路沒監控探頭，這事只能問老太太。

我坐在戴喬鳳的床邊，對她說：「阿姨，您知道我沒撞你，對不對？您也知道我是幫你的對不對？您自己告訴兒子，是不小心摔倒的。」

可是，戴喬鳳沉默地看著我，就是不說話。

04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同事都說我傻，錢肯定要不回來了，可我不知道，當他們面對這種百口莫辯的事情，應該怎麼處理。

我一個外地人，沒有一個親人在身邊，沒有一個人幫我說話，連警察都表示沒辦法，我能怎麼樣？

第二天，我去看戴喬鳳，遇見了她女兒史玉顏，35歲了，在一家語言學校里做老師。

我到的時候，她正拿著一條熱手巾，給戴喬鳳擦臉。

她見到我說：「就是你撞了我媽吧？」

我說：「不是我 ，她自己摔的，我是去扶她。」

史玉顏冷笑了一下，說：「我媽你也敢扶，她這一身病正愁沒人治呢。」

她給戴喬鳳擦過臉，坐下來，又隨手剝了一隻桔子。

我說：「你相信我？」

她掰了幾瓣桔子，塞在戴喬鳳的嘴裡，說：「我相不相信你，有什麼用？她的事我都不管，她把房子留給了兒子，就讓她兒子管她，和我沒關係。」

說完，她把剩下的桔子全塞在戴喬鳳嘴裡，站起身就要走。

05

我擋住她的去路說：「你就這麼走了？」

「你想怎麼樣？」她盯著我說。

「你媽都這樣了，你不能多陪陪她？」我心裡一陣凄涼。

史玉顏皺了皺眉說：「當初她那樣對我，就應該想到今天，我能來看看她，就算仁至義盡了。」

我覺得太驚訝了。

我說：「你媽生了你，養了你，你對她還有仁至義盡這一說？」

史玉顏陰著臉說：「什麼叫生我養我，她經過我同意就把我生下來了嗎？她問過我願不願意，就這樣把我養大了嗎？」

我非常氣憤，忍不住懟過去：「你不願意出來可以去死啊，也不用問你媽同不同意，對吧？」

史玉顏氣得推開我，走出了門。

病房裡所有人都笑了，只有戴喬鳳沒笑。

她嘴裡的桔子還沒吃完，乾癟的嘴唇，用力地咂啊，咂啊，也不知道是酸的還是嗆的，兩隻眼睛都紅了。

06

那天晚上，戴喬鳳的全面檢查報告出來了。

她骨折不太嚴重，沒碎片，也沒錯位，但她還有糖尿病，慢性肺炎，腎也不好，滿身的病。

考慮到年齡和慢性病，醫生決定採取保守療法，沒手術，只用石膏固定起來。

史玉強也來了，他站在病房裡，大聲嚷著：「我告訴你，你給我賠10萬，要不然我告你！到時候連帶精神損失費，要你100萬！」

我說：「第一，人不是我撞的；第二，我也沒那麼多錢。」

史玉強揪著我的衣服說：「你說不是你撞的就不是你了？你說沒錢就不賠了？」

後來，還是醫院的保安來了，才把他拉開。

07

那天的事情鬧的很大，一大堆人，圍在病房門口看熱鬧。

有人說：「小夥子，撞了人就好好和人家商量。」

當然，也有人說：「這個當兒子的，發你媽車禍財呢！」

後來，史玉強鬧夠了，臨走前扔下句話說：「給我聽好了，我媽就是你撞的，你得把我媽管好了！我他媽不管了。」

我當時就想，他嚷嚷了半天，可能就這一句是真話。

史玉強走後，我坐在戴喬鳳的床邊說：「你這都是養的什麼兒女啊？」

戴喬鳳怔怔地看著我，還是什麼都不說。

08

那天之後，史玉強兄妹再也沒露過面。

我隔三差五去探視戴喬鳳，給她帶一些水果，帶一些開胃的小吃，可她依舊什麼都不說。

聽病友說，她白天也不給人找麻煩，要上廁所，都是一個人拄著拐杖，一蹦一蹦地去；吃飯的時候，從來不買，同病房的看她可憐，會幫她多帶一份，她會吃，也會笑，但就是沉默不語。

知道這個狀況後，我每天下班都會給她帶飯過去。

吃完飯，我還會和她聊會天。

我告訴她，我是個大學生，三本畢業，三本不明白吧，就是最差的一類本科，找不到對口的工作，只能幹快遞；我一個月才休三天假，那天好不容易抽出時間，去看一場電影。

我還和她講，我家在河北的一個縣城，家裡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弟弟，都在外面打工，我特不理解她的子女；我們姐弟三個在外面，都非常想念家裡的父母，每次過年才回家，一回去，就不想走了。

09

戴喬鳳默默地看著我，忽然露出一個笑容。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她笑，只是有點說不出來的心酸。

戴喬鳳住院的第五天，護士和我說：「你去老太太家，拿幾件換洗的衣服，她穿的實在太髒了，拿來我幫她換。」

當天晚上，我去了戴喬鳳的家。

史玉強的妻兒都在，知道我的來意後，態度溫和了一些。

他們家是兩室一廳的房子，一室夫妻住，一室給兒子，把陽台封起來的小角落給戴喬鳳住，狹小的空間，只夠塞一張單人床。

我指著亂糟糟的陽台說：「你就讓你媽住那兒啊？」

他說：「咋了？我兒子還得學習呢，休息不好怎麼辦？」

我真是無話可說了。

那天他老婆遞給我衣服的時候，我一件沒拿，因為，那不能叫衣服，只能叫抹布。

我出了門，去超市給戴喬鳳買了二套新的，送去醫院。

10

戴喬鳳住院第10天的時候，醫生和我說：「你押金不夠了，要續費。」

我只好找戴喬鳳商量。

我說：「阿姨，和您說實話吧，我從大學就開始打工，一共才攢了3萬多塊錢，給你一下就花了5000多；這點錢，真不是大風刮來的，我天天在外面風吹日晒，都是血汗錢；你兒女不管你，我也不好扔下你，誰讓您抓住我了呢，這也算緣分，對吧？我和您商量商量，咱們換個便宜一點的社區醫院行不行？您還能多住兩天。」

戴喬鳳看著我，癟了癟嘴，終於開口了。

她說：「送我回家吧，你是個好人，我不能再冤枉你了。」

我一下愣住了。

我一直期待她能說出真話，可是真說來的一刻，我卻感到好心塞。

我說：「您回哪兒？」

她嘆了口氣說：「我兒子家。」

11

第二天，我打了輛車，送老太太回家。

史玉強應該是剛下夜班，他堵在門口說：「腿還沒養好呢，你怎麼就給接出來了！精神損失費你還沒賠呢。」

戴喬鳳推開他說：「是我自己摔的，跟這孩子沒關係。」

我扶著戴喬鳳進了屋，進了她那間三面臨窗的小房間。

史玉強和他老婆一直無聲地看著，他們的兒子也在，大約上初中了吧，站在門前偷偷地瞧。

我離開的時候，特意走到他面前說：「看見了嗎？你爸爸，就是這麼對待他媽的，你長大了，對他們……」

史玉強在一旁吼了一聲：「找打啊，別他媽教壞我兒子。」

我笑了笑說：「你也知道這是壞啊？」

史玉強被懟的說不出話。

我繼續和他兒子說：「他們雖然不對，但你長大了，不能這樣，因為咱們不能把不好的東西，一代一代傳下去，對不對？」

我找出醫院的收據放在他手裡說：「你爸養你的恩，你要報， 他欠下的債，你也要還，這就是咱們的傳統；等你長大了，掙錢了，一定記得幫你爸把這個虧心債還上，別做像他一樣的人。」

他笑了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12

那天，從史家出來，我第一次覺得自己那麼帥氣。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再遇到摔倒的老人，還是會上前扶一把的。

也許，他們不像我們想像的那樣可惡，也許他們有我們不知道的可憐。

我現在才終於明白，摔倒的那天，戴喬鳳哪裡來的力氣揪住我不放。

因為她知道我是個好人，我可以幫她一把，不必受了傷，還要困在那個四面透風的陽台里。

我花了5000塊，讓她過了10天有依有靠的生活，其實也不錯，因為我始終相信，上天會眷顧每一個有愛的人。

我期待著有一天，她的孫子長大了，還會把這5000塊錢，幫她還給我。

文：岑桑 本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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