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號 · 最好不相見，免得像愛戀

01

「自恐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怕誤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反覆翻看手裡的書，青成搖頭嗟吁不已。這本叫《修鍊失敗》的書很經典，屬於必讀書目。大致講一個和尚為情所困，導致修佛失敗，結尾作者引用和尚名句，意味深長地諷誡讀者：修鍊要專一，不要談戀愛。

合上書，青成心中升起一絲壓抑。忍不住的，他掏出笛子吹奏，舒緩情緒。

「好好聽啊。」

他詫異地扭頭，身後不知何時站著一個姑娘，紅著臉望向他，人還不斷往前湊。

「姑娘，千萬使不得呀！」青成感到一股鼻息氣痒痒地打在臉上。眼前的姑娘雖生得俏美，但書中的告誡響徹耳邊。青成慌得用衣袖掩面，防止她亂來。

咚的一聲，屁股上挨了一腳，青成咋呼蹦起。眼前的姑娘已換了副面孔，兇巴巴地瞪著他：「呸，登徒子想什麼呢，竟敗壞我名聲，賠錢！十兩銀子，快點！」

姑娘說著身子靠來，嫻熟地在他身上翻找銀票，看樣子，這種敲詐的事，她平日沒少做。

「賠賠賠，我認栽，姑娘你別動，我拿給你。」青成往後退了幾步，一臉防備的姑娘堵住去路。青成身後是一望無際的湖，他已無處可逃。

很奇怪，青成卻指著她大笑幾聲，轉身沖湖一躍而下。

「你瘋了，不給錢也別想不開啊。」姑娘捲起袖子就要下水救人，誰料青成入湖後，轉眼化成一條兩米長的青魚，魚尾拍面，水花濺了她一臉。

「啊！」姑娘跺著腳，用手抹去臉上的水花，「臭魚精！你給我上來，姑奶奶烤了你吃！」

青魚挑釁式地露下肚皮，潛入水中，沒了蹤跡。

02

一連幾天，天還未亮，姑娘就拎著漁網漁叉蹲在湖邊等他。青成又不傻，遠遠感受到岸上的殺氣，自不會往上冒。

兩人僵持了幾天，直到姑娘興味索然地扔掉武器，泄氣道：「好啦，好啦，我不捉你了，你出來陪我說說話。」

水花翻卷，青魚一躍而出，搖身一變又成了青袍少年。他沒好氣地翻眼：「都怪你，我好久沒地方練笛子，技藝都生疏了。」

姑娘不解問他：「你吹這個幹嘛，修仙秘法啊？」

「排解心情，再說了，這年頭沒點特長愛好，你好意思說自己是個妖啊。」青成坐下來吹起笛子，姑娘見怪不怪地點頭。

她不是妖，她叫黎梔，是山腳下修真派的弟子，派中有不少妖獸坐騎。

青成吹得正起勁，黎梔把笛子搶了過去，青成防備地看著她，身子下意識要往水裡跳,卻發現黎梔全神貫注地盯著笛子看。

「咦，這兒好像有字哎。」青成湊上前，笛邊隱隱刻著「黎白劍」三小字，青成看了看笛子又看了看黎梔，發現她握著笛子在笑：「青魚哥哥，能不能告訴我，這笛子哪裡來的呀？」

這有什麼難的，青成一拍胸脯直率道：「這笛原是沉在湖中的劍柄，我見它入水不腐，材質上好，索性將它做了笛子，你猜怎樣？果然音質特別好，哎你要喜歡，改天我去水裡撈撈，再給你做一個......」

他話沒說完，一陣疾風吹來，一個黑影驟然在他眼前放大。咚的一聲，青成捂著酸痛的眼眶跌坐在地，左邊多了個熊貓眼。

「你打人！」 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青成抬手委屈地指著她。

但沒想到黎梔哭得比他還慘，她嗚嗚地喊道:「我的劍......」

03

黎梔的爺爺黎白是有名的劍仙。一次醉酒後，在湖邊弄丟了寶劍，弄得黎家三代人時不時要來湖邊溜達找劍。

有道不打不相識，青成聽聞這把笛子是黎梔祖傳寶劍的一部分後，多少也有些難堪，他安慰道：「只是劍柄罷了，改日我給你找段更好的木頭。」

他一拍胸膛，大聲立著軍令狀。黎梔抽了抽小鼻子，扭捏道：「青魚哥哥，你去湖裡幫我找找劍啊，劍柄我不要了，我只要劍身。」

甜絲絲的熱氣噴在青成臉上，他慌忙答應，沒等變成魚身就往水裡扎，頭栽到淺攤上，痛嗷了一聲。

黎梔看著傻兮兮的青成，笑了起來。

青成白天幫黎梔找劍，晚上去她家吃飯，兩人就這樣成了好朋友。白天黎梔做飯燒菜，閑了青成會載她在湖面上玩。遠遠的，一條大青魚載著少女緊貼水面，水花在他們身後綻放。黎梔歪頭瞧著遠處的花樹山川，一切如夢如幻。

「成仙真的好嗎？」好多次，黎梔有意無意地問，他知道她想問什麼，卻自顧自地擺尾。

他想修仙，不願做那個傻和尚。

04

青成修鍊雖短卻天賦異稟，他在20歲那年，迎來了自己飛升的劫難。

那日天雷滾滾，烏雲密布，他焦急地等待著雷劫的錘鍊。歷來，許多飛升失敗的妖精並非倒在劫上，而是度劫時無人護法，倒在修士偷襲的劍下。

他向下望，地下一群殺氣騰騰的修士要衝上來，一道身影攔下了他們，是黎梔。她孤零零地拎把劍，站在他們對面。

「你這女娃！年紀輕輕，怎就被妖貨盅惑，趕緊讓開，免得他升仙成功，殘害生靈。」一白鬍老者好言相勸。

一旁，手持巨錘的壯漢罵罵咧咧：「跟她廢話幹嗎，直接打過去，看她怎麼擋！」

又對峙了幾分鐘，焦躁的人群推推搡搡，目露凶光地一擁而上。黎梔跟他們打起來，她倔強地拎著劍，好幾次被劈飛，又咬牙站了起來。

劫雷轟轟劈在身上，青成鼻子酸酸的。

黎梔也不知被擊倒多少次，她顫巍巍地又倚劍站起，血在她身後如桃花般鋪開。

青成眼前一片模糊，他往前衝出幾步想去救她。可一旦走出雷區即是渡劫失敗，他會立刻灰飛煙滅，像那個修佛失敗的和尚，成為書中又一失敗案例。

他最終收住了腳，為了成仙。

05

天空一道黃光亮起，那是最後一道劫。扛過它，他就可羽化登仙，從此享受漫長生命。

青成迎著它，熱切地伸出雙手。修士們也發狂地祭出飛劍射向他，七彩劍雨要搶在前頭，將他斬落。

青成抬頭，怔怔望著那道還未劈下的光，絕望地合起了眼。

微風拂面，一道光罩在他身上，溫暖如春。他睜開眼，這才發現最後一道劫早已過去，他成功了。

怎麼回事？那陣劍雨呢，怎麼沒打來？

他臉色蒼白，四下張望。遠處的桃林，桃紅滿地，比桃花更絢爛的是黎梔，她靜靜躺著，浸染著花瓣。生死一瞬，黎梔一躍而起，用自己身軀擋下了那些射向他的飛劍。

可是，值得嗎？他苦澀地看著地上那個傻姑娘：「傻啊你……」

太陽撥開了烏雲，雲端上有大佛浮現。大佛靜靜地俯瞰著眾生，不悲不喜。

「你成了仙，該隨我去了。」

很奇怪，大佛沖他叫出的卻是另一人的名字。青成聽著，臉上半淚半喜，沉睡已久的記憶重回他的腦海。原來，他前世就是那個傻和尚，為情所傷憤懣離世，一縷孤魂徘徊人間。佛祖見他可憐，招他在佛堂點燈誦經。每夜他見佛祖都要求他一次，他想去人間重來，好好修鍊不惹塵緣。

這一求，就是五百年，佛祖終於應允了他，他也做到了，可心裡怎麼有點苦？

他目光停留在黎梔臉上，盯著她嘴角掛著的笑，問：「佛祖，為什麼被愛卻不付出，也會這般苦？」

「愛與不愛，豈是你三言兩語能講清的，走吧。」

大佛帶著他向上飛，穿過雲端，他卻不動了：「我不想成佛成仙，只想跟她在一起，可以嗎？」

「若不準呢。」

「我便跪在你面前，日夜哭訴，再求上個千年萬年。」

大佛苦惱地搖了搖頭，瞬間，一道光打在他身上。

他再睜開眼時，水面咕嘟咕嘟冒著串水泡，樹上有隻粉嫩的鳥，正歪頭盯著水面。碰上她的目光，青魚驚喜地瞪大雙眼，小鳥賞他一個白眼。

桃花林起了一陣風，青魚和飛鳥的目光纏綿在一起，久久都沒再散開。

本文首發：每天讀點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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