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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騷擾受害者:傷害我們的不僅是性騷擾本身

強姦犯們很難識別,他們來自社會各個階層,各種職業。研究表明,大部分性騷擾和性侵害的施暴者為熟人,並且多數看起來不具備攻擊性。

文 | 戴雅婷

7月25日早上,微博用戶「豬西西愛吃魚」發布長文,指控媒體人章文在兩個月前強姦一位女性。9時38分,知名女作家蔣方舟轉發至朋友圈聲援,稱曾被章文性騷擾,行騷擾行為包括在微言上言語糾纏、摸大腿、尾隨。18分鐘後,媒體人易小荷轉發該文稱,與章文供職於同一家媒體時曾遭其性騷擾。對此,章文在朋友圈發聲明回應,「我未強迫他人做網文中的事情」。

隨後,北京市漢鼎聯合律師事務所張慶方接受其委託發出律師聲明,否認指控事實,強調維權應講究證據,建議指控者通過警局解決,表示將通過法律途徑維護自身合法權益。

在此前幾天,公益圈知名人士頻頻被曝涉嫌性騷擾、性侵女性。先是「羅伯特議事規則」專家袁天鵬,被曝出性騷擾。緊接著,曾被反乙肝歧視領域的大V、「億友公益」創始人雷闖被指控在三年前的一次公益徒步活動中性侵一名20歲的女生,此事迅速引發熱議。次日,自然大學的發起人馮永峰也被指控性騷擾女實習生和女員工,情節包括襲胸、暴打和強姦,公益圈就此發起聯名倡議信,表示將正視性騷擾和侵害問題,不掩蓋不包容不縱容。

然而,事件初始,在雷闖所在的小圈子,人們力挺雷闖並把矛頭指向受害者,更有甚者痛罵受害者"下賤",稱這是針對億友公益的"陰謀"、"商業套路",咒罵受害者去死。對於知名公益人士性侵女性志願者,人們感到錯愕和驚訝,不相信擁有道德光環的公益人士會犯下如此罪行

這和《房思琪的初戀》如一轍,在思琪眼裡,李國華不僅是慈愛寬容的父輩,更是「一個可以整篇地背長恨歌的人」。這樣的人,怎麼會是強姦犯?但真相是,強姦犯們很難識別,他們來自社會各個階層,各種職業,可以是街頭遊民,也可以是公益人、教師、醫生、記者,從來不存在所謂的圈子問題。研究表明,大部分性騷擾和性侵害的施暴者為熟人,並且多數看起來不具備攻擊性。

來自德高望重的教授的「關懷」

性別:女 年齡:23 歲

比起身邊的很多女孩子,我的經歷微不足道。儘管事後我查閱了不少性騷擾的資料,覺得這完全可以被定義為性騷擾,但說出來的時候還是不太自在。

大一有門關於國防教育的課,授課教師據說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在課程進行中,他經常會在小組討論的時候走下講台,聽我們的討論,把手搭在女生背上撫摸或者摩擦,甚至去摩擦女生的內衣。但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我周圍多數同學都沒什麼反應。他更加肆無忌憚地拉女生的手,還把女生單獨叫去辦公室「溝通」。我也遇到一次所謂的「關懷」,當時反應很強烈,扭頭甩開,他沒說什麼就走了。後來因為害怕,這門課我只敢坐在靠牆的一邊,身邊也需要有男生相陪。感謝當時班級僅有的幾個男生在跟我們溝通之後充當了護花使者,在不敢明著得罪教授的情況下保護了我們。

其實很多女孩子遇到此類事件都覺得非常氣憤,但當我們分享這些噁心經歷的時候,經常會被說成是小題大做。

哥們奪走了我的初吻

性別:男 年齡:21 歲

那是9 月 30 號,因為第二天要放國慶的假期,我記得特別清楚。放假前一天,吃午飯時他叫我幫他收拾宿舍,我說不去,他說請你吃冰激凌,我說那好吧。

說是去幫他收拾東西,實際上我什麼都沒做,就坐在他床上吃冰激凌。他收拾床鋪時,湊過來要親我,我就躲了一下。他說你之前肯定沒有親過,我說是啊,然後他就親上來了,我當時徹底懵了。嘴裡都是冰激凌和他的舌頭,然後又被他壓著動不了。後來,聽到他室友開門的聲音,他就趕緊起來了,我才發現上衣已經被他撩起。

晚上,我回到家還是特別懵,洗澡的時候覺得一陣一陣的噁心,就想一直洗澡,覺得自己身上特別不舒服。那晚睡的也不太踏實,就一直在想這件事,不知道以後該怎麼和他見面,並且覺得本應該很美好的初吻就沒了,而且還是一個男生。

當時,我並不知道這算什麼範疇,性騷擾嗎?好像不是;強姦嗎?沒有那麼嚴重。我至今都不清楚這個事情算什麼,只知道那段時間狀態確實一點都不好。認為唯一正確的事就是跟爸媽說了,換了一個新環境,不用去想怎麼面對他這種問題,還可以在新的環境里好好學習,認識新朋友。

我們對這方面的教育太少了,遇到這種情況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陌生人說不定還會跟他打一架,可他是和你關係很好的人,你對他也沒有戒備心。性騷擾的定義也很模糊,男生對男生算不算性騷擾呢?什麼程度算是?

被導師侵犯後,我曾兩次決定自殺

性別:女 年齡:27 歲

2015年那晚發生的事是我一生中最恐怖的噩夢,如電影般一幕幕不斷閃回。在長達半年的時間裡,每天到教室學習,前半個小時里腦海中全是他那張爬滿皺紋的臉,還有那雙渾濁不堪的眼睛。我開始自虐,無緣無故的哭,嘶吼、尖叫、酗酒、砸東西,在深夜赤裸身體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天會議結束後,導師和同席的老師一起喝了四瓶白酒,又來到我們學生桌,喝了一瓶啤酒,並且當眾表揚了我。導師的酒量很好,平常能喝比這次的兩倍還要多的酒,也沒見醉過。晚餐後,他要求我和兩個同門去他的房間談話。師兄師姐未到之際,導師一把拉住我的手,摸著我的臉頰問,「孩子,這兩天累不累?」我當時以為只是出於長輩的關心。師兄師姐回來後,他開始講如何做學問,一講就是兩個小時。快十二點時,他讓師兄師姐先回房間,說和我聊聊畢業論文的事情。

然而,他壓根沒提畢業論文,只是問了下我考博的準備情況。我說壓力有些大,他大笑道 「考我的博士還用擔心什麼,有什麼好壓力大的,輕輕鬆鬆的,不用複習都行,我可以把專業課原題給你或者破格錄取你。」我沒察覺用意,告訴他不需要偏向我。他笑了笑,短暫沉默後開始讚美我的外表和衣著,誇我漂亮,告訴我不要經常穿黑色。

突然,他變得嚴肅,讓我伸手看有沒有染指甲,我受到了驚嚇,伸出手讓他看,他又讓我脫鞋,說還要看看腳趾甲有沒有。我警惕性是很高的,直接對他說「我們那兒的風俗,未結婚的女孩不能給男人看到腳。」他回 「什麼年代了,還在意這個?那你跟我說和 XXX 有什麼關係嗎?」 我更加感覺不適,反問他,「您不會不知道腳的特殊含義吧?」 「不就是性暗示嘛,有什麼了不起,你把老師想成什麼人了?快脫鞋子讓我看!」他開始發怒,臉色變得很紅,一直在吼,「快把你的鞋子脫掉!」聲音越來越大,我很害怕。僵持到凌晨一點多,顧忌到對面房間的師兄,我只好把鞋子脫到一半伸出腳給他看了一眼,迅速穿上。他心滿意足地對我說,「早脫不就好了,你這樣強勢,讓我很尷尬,無法自處。」我倒了一杯水遞給他,說時間不早了,要回去休息。這時,他一把將我抱在懷裡,還不停地讓我叫他爸爸,開始親我的胸和臉,我又驚又怕,使勁推開他,朝門口走去。

活在父母情感糾葛陰影下的我比較早熟,深知不能和他撕破臉,不然連自己都難保住。只好強壓驚懼和怒火,走到門口對他說,「老師,不早了,您早點休息。」 他跟到門口,再一次把我牢牢拘在懷裡,親我的嘴、臉和胸,我用力推開他,回到自己房間,一夜未眠。

想起之前種種,一點點捋清了事情的發展過程,一切都是個圈套。他在面試時見到我,向所長要了帶我的名額,並且了解我的家庭情況,父母離異,與父親決裂。整個研二,都在跟我打親情牌,以父愛的名義關心我。但那時,他在我心中,是學術權威也是父親般的存在,我對他恭順敬重。

那件事發生後,他卡了我的論文,還在通話里吼我媽,警告「快點交畢業論文,否則延期畢業。」卡論文期間,我曾兩度試圖割腕自殺。一次是他吼我媽時,另一次是他在離答辯只有十天時說不給我畢業還發郵件用極其惡毒的語言辱罵我。

就在校園裡,我差點被室友的男性好友性侵

性別:女 年齡:20 歲

我還記得那是個深秋,室友A做東,請幾個朋友吃飯。女性有我、室友A自己和室友B,男性有A當時的男友C和她兩個異性朋友 E和F。

晚飯氣氛很嗨,A 和她男友 C喝得醉眼朦朧後說去廁所,沒見回來。E、F 就把目標轉向我和 B。我以為室友的朋友都是正人君子,毫無防備地喝下一杯又一杯的酒。舍友 B說要看看 AC 兩人是不是出事了,於是起身離席。我胃海翻騰,忍不住想去小飯店後十多米處的公共廁所解決一下。E 自告奮勇說帶我去,理由是天太黑,怕我摔著。

剛出廁所,我腳下不穩,差點摔下去,E拉了我一把。我站起來想道謝,他就開始強吻我,我猛地推開了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可酒精的作用讓我抬腿困難。可能我的行為讓他覺得是欲迎還拒,他兩步追上我後,開始上下其手。我不停掙扎,嘴裡喊著「求求你,放過我」之類的話。他把我拖到一個黑暗的角落裡,手伸進我的衣服里亂摸,另一隻手開始解開我的褲子,手指伸了進去。打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再一次渾身顫抖。之後的意識片段是我幾次想逃跑幾次被抓住,被他壓在身下,他粗暴地扯我的衣服。在酒精的麻痹下,我的腳不聽使喚,腦子一團漿糊,嘴裡只能機械地重複「求求你,放過我」。

這件事就發生在校園裡,我有跑過一個擺攤的學生面前,剛想求救,E 立馬追上來,捂著我的嘴,一邊沖那個學生說:「女朋友喝多了。」 又沖我說:「你別吐這。」最後逃離的契機是,室友 A 喝高了一邊哭一邊發酒瘋,A的男友 C 和室友B 拉不住,高聲喊E去幫忙,趁著 E 愣神,我拚命地往宿舍方向跑,一路跌跌撞撞,回到宿舍後大哭,室友們回來後以為我在發酒瘋,也沒有管我。之後的日子裡,她們一直和E有聯繫,知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後也很漠然。

我一度覺得自己臟,彷彿一件垃圾,甚至想過一死了之。但之前接觸到的平權思想讓我放棄了輕生的念頭。我是受害人,憑什麼要去死?我每天都在給自己洗腦,告訴自己把它看做被一個噁心的人強行握手,只是一次令人噁心的肢體接觸。究竟花了多久才走出來,我也記不清了。

到了年末,我才把這件事告訴媽媽,她哭了一個晚上,我只好不停的安慰她。

曾經,我也覺得受害者應該勇敢地站出來,但是當我處於受害者的位置時,由於種種原因,擔心被別人指責,擔心在網路平台曝光被學校施加壓力,我竟然不能或者說不敢把自己的事告訴別人,說來也是嘲諷。面對性騷擾、性侵,怎麼處理既能讓施害人得到應有的懲罰,又能讓受害人免受二次傷害呢?

如何定義性騷擾?哪些態度會助長侵害行為?如何避免二次傷害?作為受害者的家人和朋友,我們能做些什麼?對此,撰寫性騷擾調查報告並長期關注性別議題的研究者T進行了解答。

1.什麼是性騷擾?有哪些表現形式?

T: 對性騷擾的定義,在不同的地方會有一些差別。我們在報告中將性騷擾定義為:「性騷擾指不受歡迎的性舉措、性要求以及其他涉性的語言、非語言或肢體動作」,將性騷擾分為性別騷擾,不受歡迎的性企圖和性強迫,並從這三點出發去設計問卷,並分別用不同的問題這三種性騷擾進行測量。比如, 「不受歡迎的性企圖」會用這三個問題進行測量:你拒絕對方的約會或者交友請求,TA 仍然死纏爛打;有人未經同意故意觸碰你的身體或隱私部位,讓你感覺到厭惡;強行親吻你或逼你親吻 TA。

2.哪些態度會助長侵害行為?

T:在一些案子中,當事人周圍的人會有很多的偏見和看法,比如「你也沒有什麼損失,不需要去維權","其實也沒有那麼嚴重。」我們的生活里,依舊有很多不支持受害者的文化和言論,甚至會出現一些譴責受害者的言論,這也是長時間以來,很多當事人不願意站出來的原因。站出來的代價太大了,受害者們身上承擔的責任比騷擾者承擔的還要多。其次,跟性的污名化有關,很多人會認為非常丟臉。父母也會告訴你,不要說這件事,對你不好,把它掩蓋過去吧。

3.對待受害者,我們應該有哪些共識?如何避免二次傷害?

T:第一,要能夠理解共情。第一條件反應之下對受害者理解共情,並持支持的態度,而不是說認為這個不嚴重,好像沒那麼嚴重等等,這點非常重要。其次,想辦法支持我們的朋友。如果朋友遇到這種情況,首先不要去批判她,也不要在言語中懷疑她。因為我們的言語經常會透露,比如有朋友說被騷擾,然後就會問「是不是你跟他說什麼?」「是不是因為你穿了什麼衣服」等等。其次,在心理上或者其它方面支持受害者,可以向一些公益組織或者專業人士求助。

4.除此之外,作為家人和朋友的我們還能做什麼?

T:鼓勵受害者保留和搜集證據。因為當事人他們可能覺得這件事情很羞恥,很噁心,就會去洗澡或者扔掉跟證據有關的東西,刪掉一切聊天記錄等等。從家人朋友的角度,要更多地鼓勵他們保留這些證據,在做訴訟和維權的時候,證據是非常重要的一環,能夠證明自己受害的一環。其次是尋找維權的途徑,有可能的話,在一些情況下可以去報案報警。

案例原始資料來自調查報告《中國在校大學生和畢業生遭遇性騷擾狀況調查》

來源|南都周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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