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行走的人類，加百列快活、真實地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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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讀書木衛二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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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要走多少路

《槍炮、病菌與鋼鐵 : 人類社會的命運》這本書，描繪了人類的行走歷史。智人走出非洲，繁衍歐亞。一支取南島而下，一支往西伯利亞方向遷徙，借冰河期封凍的白令海峽，來到了美洲大陸，自北向南。最終，人類的腳印，走遍了南極洲以外的大陸。

在作者賈雷德·戴蒙德教授看來，耳熟能詳的史前版「出埃及記」，左右了人類幾千年歷史的發展進程。同樣孕育出文明的美洲印第安人，因為地理上的屏障，交流受阻，再有至關重要的鐵器製造、動畫馴化和瘟疫等原因，處於落後局面，最終導致遭遇來自舊大陸的白人，不堪一擊。

翻閱北大羅新教授的《從大都到上都》，他提到，徒步最接近呼吸，當你堅持徒步，最後你會發現，它跟呼吸一樣自然。自己開始徒步計劃時，另一場徒步旅行正在發生，堪稱當代「最偉大」。

普利策獎獲獎人、美國《國家地理雜誌》撰稿人保羅·薩洛佩科（Paul Salopek），進行著一項名為「走出伊甸園」（Out of Eden Walk）的徒步遠足。2013年1月22日，他從非洲的衣索比亞，計劃一直走到美洲最南端的火地島。這中間，他要穿越中東、中亞、印度半島和中國大陸，進入西伯利亞，再坐船跨越白令海峽，最後穿行美洲大陸。

你可以在媒體上讀到他的報道，或者還有更直觀的推特和instagram。我選擇了後者。如果instagram沒有取消地圖標記功能，這大概是人類歷史上，最有野心的一次打卡行動。

保羅穿過了巴基斯坦的旁遮普，現在走到了印度。從出發開始，已經過去五年多時間。最快在今年年底，他會進入中國。以目前的進度，他要走完這33600公里的人類路程，耗時和難度都可想而知。

與保羅相比，羅新教授的15天徒步，從北京健德門走到內蒙古錫林郭勒正藍旗，顯然不算什麼艱辛歷程。他也不掩飾，自己就是為了走而走。最為神奇也最有成就感的，大概是碼出來這麼厚的一本書。

於是乎，當我在書中看到，他走完一天的路程計劃，會掉頭打的回城，或者借友人的車代步，去找酒店休息，再返回途中某點，有點詫異。它與我想像，但從未實施的夏塔古道徒步之類，好像完全不同。無論如何，徒步始於足下，意義在於最終完成。徒步過程中，你收攬眼前的一切，感知周圍的空氣流動，身體里的記憶，也翻湧而出。後半段作者開始有追思故人等篇章，亦引發了我的觸動。

《從大都到上都》的路上風物，無甚稀奇，就好比禁止種植罌粟的印象，會蓋過未到花期的金蓮花。地理意義上的這段路，真的很近，但由於翻越長城，涉及農耕與游牧民族的衝突，元朝到明朝的歷史迭代，不免多出來無盡的古今同慨。而那種輝煌的，存在於馬可波羅記載的元上都，僅僅存在一百年，就變成了毀於兵燹的遺址。抵達中國的歷史過去，只有依賴想像力，還有隨處可見穿插的史料與詩詞。

從大都到上都

作者: 羅新

出版社: 新星出版社

副標題: 在古道上重新發現中國

從人類的行走，到羅新的論證，以及保羅正在行進的漫長徒步，他們都在尋找著什麼。古時候的人類，要面對生命繁衍帶來的生存壓力。現在的人，渴望接觸遙遠的，迥異於自身國度的風土人情。伴隨社交網路的出現，出走的行為，同馬拉松，六塊腹肌，顏值即正義，都成為了朋友圈的關注焦點，與此同時，又被認為是強化自身存在的表現。我認為，起碼行走和徒步這個事，可以不上升到改造自我的程度，不妨把它想像為，人類還在尋找著什麼，即便到最後，他們可能什麼都沒有找到。

四月份還看了一部巴西電影，《加布里埃爾與群山》。加布里埃爾很難記，用台灣人翻譯的「加百列」，就好記多了。

加百列是個巴西小伙，他壯遊肯亞，坦尚尼亞，尚比亞，馬拉維七十天。他拒絕被貼上觀光客的標籤，自認比當地人更當地人。腳踩一雙涼鞋，生性樂觀瀟洒。不過，正如他自己調侃，即便身為巴西人這種混血種族，他在非洲腹地，依然是白人（遊客）的面目存在。作為外來者和異鄉人，電影中多次出現關於旅行費用的討價還價。當女友嘲諷他，選擇東非的旅行放浪，只是因為沒有申請上哈佛，他也一時語塞。

現實中的加百列，死在了通往群山的路上。作為加百列的好朋友，導演費力比·巴博薩用感人的故地重遊去追溯，他要告訴世人：征服了東非山峰的加百列，作為一個行走的人類，加百列快活、真實地存在過。

加百列的冒險慾望，似乎把他推向了不計後果的末路。可是，如果推算生命成本，許多人一輩子閉門不出，也算不來一個好結果。

當孩子還是孩子，他不知道自己是個孩子。

《從大都到上都》還提到了上都的英文翻譯Xanadu從何而來。恰好不久前，重溫了奧遜·威爾斯《公民凱恩》。主人公興建，並最終囚禁了主人公的別墅城堡，名為上都（Xanadu）。這座宮殿裝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雕像，他成為了自己領地的君主。

奧遜·威爾斯，這位26歲成名、恃才傲物的電影天才。晚年的麻煩接連不斷，一部電影都沒能拍成。他可以在半夜點上四份牛排、七份烤土豆，還有許多其他的菜，把自己吃成了體型驚人、行動不便的胖子。當他嘲笑人類自甘墮落，把城市與生活，一起搬進了購物中心。沒人能夠知道，曾是巨人的他，為何沒能走出自己的那座宮殿。

要知道，16歲的奧遜·威爾斯已經拿下了哈佛獎學金。但他沒有選擇升學，而是說服了監護人，拿著父母留下的一筆遺產，去愛爾蘭徒步旅行。他在都柏林，與戲劇結下了不解之緣。幾年後從愛爾蘭回來，紐約的戲劇舞台圈子，奧遜·威爾斯這個名字，已經小有名氣。

原來從公路之王到電影皇帝，一個人要做的，都是「邁出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