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故事 > 故事:感染艾滋病的鄉村醫生

故事:感染艾滋病的鄉村醫生

故事:感染艾滋病的鄉村醫生

遭遇厄運之前,梅禮壽是紅水村最受歡迎的人。

每個人見到他,都會恭恭敬敬地打個招呼:「梅大夫,吃飯了伐?」這種恭敬,可不是裝出來的,是發自內心的真誠問候。在他們眼裡,梅禮壽完全值得這樣的客氣。

梅禮壽的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因為肺病死了,不是治不好,只是農村醫療條件太差,哪怕去到最近的醫院,也要轉三四趟車。再加上手頭捉襟見肘,誰家有個小病小痛基本就是靠忍,倒霉生了大病那就眼巴巴等閻王來收。

父親的死是梅禮壽無法言說的一塊心病,也因為這個,他發奮圖強,特意去學習醫術。條件有限,他只考了個大專,但是,在2005年的農村,已經算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

如果去城市謀生,憑梅禮壽的學歷和專業,一定前程似錦。他卻鐵了心要回紅水村這個旮旯地,不顧母親的嚴辭反對。

在梅禮壽的反覆奔走中,鄉政府終於肯出錢在紅水村和另外三個村之間建一個鄉醫院。說是醫院,其實不過是三間小平房,梅禮壽坐診,政府出錢另聘了一個小護士。

雖說外觀不起眼,鄉醫院卻成了村裡人最愛跑的地方。哪裡有點不舒服,就去醫院走一趟,反正路又近,就當串個門。更何況,能用最少的錢治好的病,梅禮壽就絕不讓鄉親們多花一分錢。

有媽媽抱著肚子疼得哇哇叫的孩子來看病,梅禮壽掃一眼孩子臉上的白斑,轉身拿過一袋寶塔糖。孩子興沖沖地吃下五顏六色的糖,不長時間,拉下幾條大蟲子,肚子再也不痛了。

冬日寒風簌簌,一張嘴就能冒白煙的那種冷。有人半夜發燒,家人去敲梅禮壽家的門,他二話不說就從床上爬起來,披件衣服就提著醫藥箱跑出去。

梅禮壽還學了針灸和推拿,一到春暖花開,閑下來的老人們就愛聚在鄉醫院門口,讓梅禮壽給他們紮上幾針或是拔個火罐。

鄉醫院的小院里,春天裡的日頭曬得暖洋洋的,老人們三五成群坐在自帶的小板凳上,光著滿是銀針的脊背,喝著自家採摘的濃茶,一個個眉開眼笑,遠看像一隻只幸福的刺蝟。

醫院附近有兩顆棗樹,春天開滿細細的米粒似的小花,秋天就結滿甜蜜的果子。梅禮壽和護士把那些熟透的棗都拾掇起來,洗乾淨,裝在空的板藍根鐵盒裡。碰到哭鬧掙扎不願意打針的孩子,就遞上三兩顆紅棗,效果不曉得多好。

二十六歲的時候,梅禮壽和小護士艾華結婚了,送禮的人幾乎踏破門檻。小護士家是縣城的,父母本來對這樁婚事不滿意,嫌梅禮壽家底太薄。結果,婚宴當天,十里八鄉來了無數人,桌子坐不下,人們寧願站著也要討杯喜酒喝。小護士的爹娘瞅瞅人群,再互相一對眼,都打心眼裡認可了這個女婿。

村人都打趣,鄉醫院變成了夫妻店。結婚後,梅禮壽和小護士的配合更加默契。在他的指導下,艾華也學習了很多醫學知識,包括接生。許多來不及去大醫院的孕婦,最後都是在小護士的幫助下順利生產。

婚後第二年,小護士生了一個兒子,和梅禮壽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村裡人都說,這孩子以後一定有大出息。

小傢伙從會走路起就整天跟著父母呆在鄉醫院,咿呀學語時念的都是那些常見藥名,病人都喜歡開玩笑喊他小梅大夫。

如果生活一直這麼寧靜祥和,該多好呀!

2013年夏季的第二個伏天,一個面容灰白、眼眶凹陷的年輕人走進鄉醫院,告訴梅禮壽他牙齦出血很嚴重,想開點去火藥和止痛藥。梅禮壽按照常規,讓年輕人張開嘴給他檢查一下,本來好好好的,對方突然猛地咬了他一口。

梅禮壽費了很大勁才將手指拔出來,手指已經被咬破,鮮血不止,在他失神的瞬間,年輕人已經逃得不知所蹤。

梅禮壽想了半天,都沒想起年輕人是哪個村的,包紮好手指,給自己打了一針破傷風,自認倒霉,漸漸忘記了這件事。

一個月後,梅禮壽開始持續發熱,他以為是忙得中暑了,並不很在意。很快,頸部和後背陸續冒出紅色疹子,頭也劇烈疼痛起來。梅禮壽的心沉了下去,決定去縣城裡抽血化驗。縣醫院的結果最快也要一周才出來,回家的路上他幾乎邁不動步子,感覺處處都是烏雲。

等結果的日子生不如死,梅禮壽暫停接診,也不讓家人觸碰自己,總是一個人呆在房間。妻子問他原因,他一言不發,兒子哭著喊爸爸,他也不敢親近,母親又氣又納悶,以為他魔怔了,嚷嚷著要去請大仙看看。

梅禮壽不知道該怎麼跟家人解釋,難道告訴他們自己可能得了艾滋病嗎?

雖然村人已經不像從前那樣封建愚昧,但是艾滋病依然是大家聞之色變的臟病。哪怕他只是疑似感染,也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梅禮壽實在想不通,來醫院的看病的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村人,而且以老人孩子居多,自己又很注意,怎麼會感染呢。

報告下來的前一天,房間里的梅禮壽聽到妻子和母親在閑聊,說到哪個村有個年輕人因為吸毒搶劫被逮起來了,後來發現竟然還是個艾滋病患者,爹媽哭得要死......他的心猛地懸起來,記憶豁然打開,立刻衝出房門問道「那個年輕人耳朵上是不是有個明顯的肉瘤?」

母親驚訝地點了點頭,梅禮壽一下子癱倒在地上。

這一夜,梅禮壽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失聲痛哭起來。不是說天佑好人嗎?為什麼儘力做好事的,卻要這樣被命運折磨。想到年輕的妻子,年幼的兒子,年邁的母親,他的心幾乎要碎成粉末,以後的路該怎麼走呢?

第二天,縣醫院打來電話報告檢查結果時,梅禮壽冷靜得可怕。放下電話後,他將妻子單獨叫入房間,兩人聊了大半天。走出房間門,艾華的眼睛腫得像核桃一樣,淚水還在止不住外溢。

梅禮壽辭去了鄉醫院的工作,上面指派的醫生還沒到崗,醫院暫時由艾華一個人掌管。村人不明所以,都問梅大夫幹嘛去了,艾華解釋丈夫要進修,在家看醫書學習呢。

村裡人不滿意這個答案,醫生就該給人看病,就算要看書,也不能躲著病人啊。他們隔三差五就去梅禮壽家找他,都被拒之門外。大家越來越不滿,好多人都說梅禮壽開醫院賺了大錢就瞧不起鄉親們。

半個月後,再也沒有人光臨梅禮壽家。因為,有人從在縣醫院工作的親戚那裡得知了梅禮壽患艾滋病的事,一傳十,十傳百,整個村子都陷入了恐慌。

梅禮壽的母親去河邊洗衣服,旁人立刻捲起正在洗的衣服,轉身就走,還特意繞得遠遠的。這要是在以前,大家可都是搶著蹲在她身邊,一口一個梅大夫的媽。

梅禮壽的兒子也好不到哪去,小夥伴在大人的叮囑下,都不敢跟他玩。有些調皮的孩子,經過他身邊,甚至會吐口水表示嫌棄。小傢伙才五歲不到,哪裡懂這背後的隱情,整日委屈巴巴的。

最慘的,就是艾華了。她還在鄉醫院坐班,那些曾經笑眯眯找她看病拿葯的人,現在都跑去鄉政府大鬧,要求趕走她。一些沒辦法帶著孩子來看病的,紛紛要她離得遠遠的,給孩子拿葯也要她必須帶三層手套。艾華表面強忍著,轉過身去淚如泉湧。

村人排斥躲避梅禮壽一家的同時,卻把他的病情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大家竟然都認為,艾滋病是那樣一種臟病,一般人可不會得。

有人說,梅禮壽看上去道貌岸然,私下裡一定風流無比,指不定有多少花花腸子呢。還有人說,看到梅禮壽在給女人打針時,故意趁機捏她們的屁股和奶子。

他們津津有味地議論著,盡情地將髒水潑向他們一度敬重感激的梅大夫身上。說得最起勁的人群里,還有幾個,曾經被梅禮壽在深夜冒著寒風診治過。

半年後,艾華也辭職了,梅禮壽一家搬去了岳父所在的縣城。他們走得很突然,沒有跟村裡任何人告別,只是在家裡的大門上貼了一張艾滋病傳染途徑須知。有好事者湊上前去,一字一句的讀了出來,讀到一半,突然悶悶地說「我認得這是梅大.....梅禮壽的字誒」。

後面有幾個人附和說他們也認得,是啊,誰會不認得梅禮壽的字呢,他每次給葯時都會寫上一個小紙條的醫囑,防止大家吃錯藥。人群突然安靜下來,只有風無情吹過,吹得梅禮壽家的門鎖吱吱作響。

鄉醫院很快來了新的醫生和護士,據說是上面特意申請來的,專業的,所以排場大、氣勢足,一切都按照規範來。

上任第一天,他們就在醫院大廳釘了一塊鐵皮,上面印滿規章制度。

一對夫妻抱著孩子火燎火急地衝進來,嚷嚷「孩子發燒了,醫生你給看看!」,醫生頭也不抬地指著護士台,讓他們先交錢挂號。

老人們也不能在醫院小院里曬太陽了,沒人給他們拔火罐做針灸,護士嫌他們在門口礙事,言語間都是驅趕之意。半夜生病,那更是只能忍著,醫生和護士都強調了不會夜半出診。

村民們都有意見,卻敢怒不敢言。上面一早交代過,有文化的人都不肯來這窮鄉僻壤,這兩個還是被領導強行派下來的,對鄉里鄉親沒有感情,指不定哪天就一走了之。態度差點就差點吧,總比沒有的好。

鄉醫院越發冷清,門口棗樹的果子結了又掉,直到腐爛生蟲都沒人撿拾。醫生護士換了一撥又一撥,從來沒有人能呆在這裡超過半年。村民們越發覺得,看病比生病還要折磨人。

有一天,一個老人在鄉醫院打點滴,瓶里的水都快滴完了,喊護士總不見人答應。最後管子里都回血了,護士才姍姍來遲。老人又怕又氣,埋怨兩句,護士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反倒怪他農村人小題大做沒素質。老人滿臉通紅,脫口而出:「這要是梅大夫就不會這樣!」

說完,他自己愣住了,旁邊的病友們也面面相覷,誰也不作聲,漸漸低下頭來。

那個熱心腸的梅大夫,去哪裡了?

他們全家都被昔日的鄉鄰逼走了啊。

文:七葉 來源:靜心寫人生 本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得芬 的精彩文章:

兒子勾引父親的情婦
趁孩子還沒後媽,咱們趕緊復個婚

TAG:得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