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葯神到疫苗，我又想起這部豆瓣第40的電影
（本文由Sir電影原創：dushetv）
夏天，如果要看電影的話，Sir一般會推薦清涼舒暢的。
再配上西瓜、汽水、冰啤……
但，今天Sir想推薦一部特別的。
因為這個夏天，我們感受到了異常的燥火和壓抑。
這幾天來，一股憤怒的情緒正在網路上發酵。
你知道Sir說的是什麼事。
那咱們就心照不宣地來看一部電影。
左看右看，都是拍給今天的中國——
《竊聽風暴》
Das Leben der Anderen
故事發生在一個監控登峰造極的年代。
魏斯曼，是東德的秘密警察。
他的工作是竊聽，用現在的話說就是監控輿情，尤其是盯防那些對現有體制持不同意見的人。
你的一舉一動，背後說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被記錄在案。
一次，魏斯曼接到一樁重要任務——
去東德著名劇作家德萊曼。
一個在高壓政治中負隅頑抗的知識分子。
果不其然，魏斯曼發現這個劇作家和他的藝術家朋友們，正密謀把文章發表到外媒——西德的雜誌上，讓外界了解東德的殘忍現狀。
沒錯，他們正是國家要發現的「敵人」。
喬治·奧威爾在著名的《1984》里，曾經預言過這樣一個極權社會——
老大哥在看著你。
老大哥無孔不入。
就像電影中德萊曼發表的文章一樣：
有一位東德移民說過，位於漢斯拜姆勒大街的國家統計局，統計一切，掌控一切。
我每年買多少雙鞋，2.3雙；
我每年讀多少本書，3.2本；
每年有多少個高中生畢業成績全優，6347。
這就是當時的東德，把每個公民都視為潛在的叛徒，加以精細化管理。
但有一樣數據，不會被統計。
那就是自殺人數。
好像他們的死，完全出於自願。
就像你從來沒有看到數據說，有多少人注射了以為能抵抗疾病的針劑，結果卻致殘、死亡，或依然感染了疾病。
好像他們都是「小概率事件」，都是「自然誤差」。
但是我們檢視歷史，不應該忘記那些「被抹去」的同胞。
《竊聽風暴》的導演多納斯馬，親身經歷過那個黑暗時代。
生於1973年的西德，父母是從東德過來的難民。
從小跟父母穿梭於東西德之間探望親戚，對白色恐怖下，人人如驚弓之鳥的狀態記憶猶新。
每當絕望蔓延，人們就開始手動搜索移民的途徑。
當時的東德，移民這條路是被封死的。
許多人只能選擇翻牆。
翻過了柏林牆，牆的那一頭是西德，也是自由。
但也極其危險。
約有兩百人在翻牆時死在了槍口之下。
1989年，柏林牆倒。
過去的秘密檔案也隨之公開。
從1961年到1989年，東德1800萬人，有近800萬人被秘密警察監視。
超過10萬條電話線路被長期監聽，甚至公廁里都裝有微型攝影機。
比秘密警察更多的是線人。
而這些線人，往往就是你身邊的同事、朋友和親人。
在殘酷的真相之下，朋友翻臉，親人反目，夫妻離婚。
扮演魏斯曼的德國演員烏爾里希·穆埃，本人就曾被妻子背叛。
關於他私生活記錄長達6年，密密麻麻，254頁紙。
在聽導演講完劇本，他當即決定，只收20%片酬。
《竊聽風暴》的道具總監曾被秘密警察關押兩年。
拍攝前，堅持去多個博物館，弄來全套秘密警察使用過的設備。
比如片尾那個專用拆信的蒸汽機。
1小時能拆600封信
整個東德，就像一個嚴密運轉著的龐大機器。
碾碎人性，壓垮道德，最終讓每個人，變成自己的一個齒輪，一顆螺絲釘。
但好在，冰冷的螺絲釘也有可能會鬆動。
電影中，魏斯曼是竊聽的獵人，德萊曼是瓮中之鱉。
但曾經對組織無比忠誠的魏斯曼，居然為了獵物，對組織說謊了。
為什麼？
戴上耳機，他連接到的是另一個世界。
一個有血有肉，有溫度的世界。
朋友因為思想問題被禁止從事藝術，上吊自殺。
德萊曼悲憤之下，彈起了他送給自己的《好人奏鳴曲》。
魏斯曼在監聽器旁邊，聽得流淚。
音樂，詩歌，打開他原本被封閉的人類情感。
還有性。
難忘片中這一段——
德萊曼女友克里斯蒂娜被畜生部長強姦後，回到家。
兩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監聽器另一端，魏斯曼也模仿他們的姿勢，想像自己在擁抱一個人。
一邊是活生生的情侶，溫暖的床鋪。
另一邊，是冰冷的設備，簡陋的監聽室。
魏斯曼從沒接觸過這樣的世界。
他的生活，是每天一樣的制服，簡陋的傢具，言聽計從的工作。
被壓抑的人性，開始復甦。
回家後，他給自己找了妓女。
發泄後，他對妓女說，能不能——
「再多待會兒。」
坦白講，這句話對Sir的震撼，比十萬噸炸藥更甚。
在那一刻，不論生理和心理，魏斯曼開始像人。
他開始學會分辨是非善惡，開始感知人情的溫度。
導演也早在鏡頭中隱秘指出過，極權對人性的扭曲。
當我們進入到魏斯曼的私人空間時——
出現了象徵精神變態的魚眼鏡頭。
而當他的人性漸漸蘇醒。
機位從死板的平移長鏡頭，變成各種角度的微仰拍。
在Sir看來，《竊聽風暴》最讓人動容的地方，不是對抗極權的故事。
而是主角魏斯曼的視角。
導演沒有把他塑造為一個閃閃發光的英雄，反而將他的犧牲，降格為普通人的抉擇。
在抉擇過程中，他也不斷受到上司的誘惑：
他同時也知道，將會受到多可怕的懲罰。
事發之後，他被派到地下室里拆信。
即使是柏林牆推倒後，他也只能每天做著送信的工作。
在Sir看來，這就是普通人的微光。
許多人眼裡，普通人永遠無法改變什麼。
但你無法否認，很多事情的改變，就始於一顆普通的螺絲釘從機器上滑落的時刻。
這次引發我們憂慮的事件，是企業內部一名老員工實名舉報引發的連鎖反應。
無需推測他舉報的動機。
也無需要求他人格多麼偉大。
平凡之中同樣蘊含著希望。
《竊聽風暴》是歷史的迴響，是寫給當下的劇本，也是寫給所有仍懷著善良之心的普通人的情詩。
在魏斯曼監聽德萊曼時，他聽到德萊曼提到劇作家貝爾托·布萊希特。
轉頭，他就從德萊曼家順走一本布萊希特詩集。
結果——
停不下來。
九月的這一天，灑下藍色月光。
洋李樹下一片靜默。
輕擁著，沉默而蒼白的戀人。
依偎在我懷中，宛如美麗的夢。
夏夜晴空在我們之上。
一朵雲攫住了我的目光。
如此潔白，至高無上。
我再度仰望時，卻已不知去向。
腰板總是挺直的他，竟然躺在了沙發上，眉頭上的鎖好像解開了，臉上還浮現出一絲陌生的笑意。
第一次，他變得可愛起來。
以上，就是Sir推薦《竊聽風暴》的原因。
它也許能告訴我們——
怎樣在冷酷的時代，保留人心溫暖可愛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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