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學是狐仙的後代
我們村在邯鄲西側的鼓山腳下,名叫董家莊。我有個本家叫董金貴,他跟我是中學同學,據村裡的老人們說,他娘是狐仙。我們上學的時候,經常吃住在一起,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大概在初中畢業的那年,有一天,他給我講了他家的故事。
事情要從金貴的爺爺說起。金貴的爺爺名叫董祥,年過四旬才生了他爸爸,取名叫客子,一家三口人,本來勉強可以糊口,但由於董祥素日好賭,生活貧困,朝不保夕。客子都二十八歲了,也沒娶上媳婦,客子的娘愁得哀聲嘆氣,悶悶不樂,他爹卻不以為然,總賭到天昏地暗,夜深人靜才回去。
有一年臘月二十六,董祥又賭輸了,黑夜裡心情沉重地往回走,忽然被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絆了個跟頭,爬起來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個黑乎乎的狐狸,董祥眉開眼笑地自言自語:「算我走了財運。」立即背起狐狸,得意洋洋地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他對老伴說:「今夜時來運轉,路上拾到只胖狐狸,足有二三十斤,正好讓咱過個肥年。」老伴一聽,樂得合不攏嘴,說到:「你算遇到財神了,這狐狸還不小哩。」董祥說:「還不快去燒上一鍋水,我這就去磨刀宰這畜牲。」
董祥進屋一摸這狐狸尾巴,咋還出氣?一聞,一股酒氣撲鼻而來。他想,這玩藝準是喝了不掏錢的酒,難怪它昏倒在地上。想到這裡,便不放心地找來繩子,緊緊地勒住狐狸雙腿,牢牢地拴在當中的桌腿上,關緊屋門,這才放心地到院子里磨刀去了。
說來也怪,董祥平時磨刀一磨就快,可今夜磨刀一磨就倒刃。半個時辰過去了,老伴把水燒開了,他才把刀磨好。手握殺豬刀,推門一看,狐狸卻不見了。董祥頓時氣得鬍子亂顫,嗷嗷地叫道:「老婆子,跑了,全完了!」老伴聞聲趕到,董祥生氣地說:「屋門緊閉,量它插翅難飛,你快把燈舉起來,咱好好找找。「說罷,二人便在屋裡搜起來。
他們在外屋找了多時不見,端起燈向裡間卧室走來,誰知一撩幔子,猛見一個老者,約有八旬,眉清目秀,鬚髮如銀,滿面紅光,笑咪咪地坐在坑邊上,二人頓時嚇得魂頭髮梢直豎,魂不附體。只見老者不以為然地說:「今夜到朋友家喝酒過量,不料醉倒在路上,幸虧這位兄弟搭救,我一定感謝報答。」
董祥一聽,就象囫圇吞了個鞋幫子——心裡有底了,面帶喜色地說:「這麼說你是狐仙駕到。」老者謙意地說:「不敢,我姓胡,名貴賢,家住鼓山北響堂寺南邊的清洋山,請問兄弟尊姓大名,家裡有幾口人?」馮氏搶先說:「俺家三口,兒子在鄰村給周員外當長工,快三十歲的人了,也沒說上個媳婦。」老者一聽,說:「不難,不難,家有梧桐樹,何愁金鳳凰。如不嫌棄,我想將三女兒胡杏許配給你兒子,不知意下如何?」夫妻倆一起回道:「這門親事,就依您老。不過俺家一貧如洗,怕你的女兒受罪。」老者說:「不妨事,二月十五,我定把胡杏送來。」說完,化作一股白氣就不見了。
狐仙的一席話,感動了夫妻倆,董祥改了賭博的習氣,勤勞幹活,老伴也精心料理家務,家境逐漸好起來。
臘月二十九日,客子從鄰村回來。剛進屋,老倆口你一言我一語,把訂親的事對兒子說了個清清楚楚,爹爹說:「你年初三到鄰村掌柜那兒,讓他行行好,先支給咱下年的工錢。加上家裡的一些積蓄,二月十五把喜事辦辦。」客子說:「工錢人家倒是能支給,可咱這三間破房一個坑,往哪娶她呢?」董祥摸著胡茬說:「孩子,房子不用愁。前院你二叔的東屋堆著些乾草,我給他說了,他答應給咱騰騰,讓你倆做洞房。」客子一聽,喜滋滋的。
轉眼到了二月十五。這一天,客子家親朋盈門,熱鬧非凡,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可時過晌午,也沒見花轎的影子,親戚朋友七嘴八舌,議論紛紛,說:「等到這時候,花轎還沒來,是不是那老者說了謊話。」來客也有說:「哪有仙家看上咱凡人的事,我看這事恐怕靠不住。」掌事的沉著的說:「大家不要亂猜,再等一會。如若不來,我們開席不遲。」
天已接近黃昏。胡家的花轎還沒有聲息,親戚朋友吃了酒飯,回去了,只剩下客子的舅舅和兩個表弟還沒走。
十五的晚上,月朗星稀,如同白晝,突然,從鼓山腳青洋溝中,傳來悅耳的樂器聲。隨著響聲走出四個貌美女子,挑著燈籠,接著出現一頂花轎,後面是四個送客。隱隱約約,時沒時有,吹吹打打,向董家莊走來。
人們從睡夢中驚醒,紛紛起來,出門觀看。花轎來到客子門前停住了,只見一位如花似玉的新娘走出花轎,新娘的伴娘,連同送客便全不見了。人們簇擁著新娘,走進家門,和客子拜堂成親,然後入洞房。
三天以後,客子去村外挑水,碰了一群嬸嬸嫂子,非讓他講講圓房的過程不可。客子不好意思地說:「她和人完全一樣,只是睡覺時,有一個襯衫沒脫過。」這時一個年紀大點的嫂子說:「不是老嫂說話難聽,從傳說看,天仙配也好,牛郎織女也罷,他們對對夫妻恩愛,不過都是一百天而已,你只須如此如此……」
客子依計而行,晚上臨睡前,對胡杏說:「請賢妻把汗衫脫掉。」胡杏皺眉道:「我不能脫這個,脫了會受到胡家的懲罰。」客子固執地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既是賢妻,就該聽話才對。」胡杏不想惹惱丈夫,便脫下來,放在自己的枕頭底下。
夜深了,胡杏睜開眼晴,準備起床,一翻枕頭,襯衫不見了,追問客子,他說不知,胡杏也不好追問,這事就一直隱瞞下來了。一年過去,胡杏生了個白白胖胖的男孩,客子高興地給兒子取名叫小貴。
三年過去,胡杏早起晚睡,日夜飛梭織布,客子勤勞耕作,他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紅火起來。他們買了地,蓋了房,當年客子拋襯衫的井,正好圈進院子的中央。
胡杏看到兒子已三歲了,聰明伶俐,學個小曲,竟能背誦下來,便有心讓他見見自己的父母。路上胡杏對小貴說:「到了姥姥家,啥也別要,就要你姥爺脖子上掛著的小寶葫蘆。」小貴歡快地答應了。
片刻他們來到青洋溝里,只見陰風四起,野草叢生,荒無人煙,一片陰森恐怖景象。小貴嚇得要哭。胡杏高聲喊道:「童子開門。」三聲過後,古崖石縫緩緩錯開了,只見裡面現聘座整齊的宅子,漆黑的大門,華麗的門樓,顯得富貴無比。母子倆走出了五層門,來到一座高有二丈的瓦房前面。上了七個台階,走進屋門,當中有一個方形的八仙桌,兩邊是一對獅頭大椅,胡杏用手指著椅子上的二位老人,對小貴說:「這就是你姥爺,那是姥姥。」小貴仰著小臉,說:「給姥姥、姥爺磕頭。」說完便跪在地上磕頭。小貴天真的樣子,把姥姥逗樂了,姥姥抱起他親了又親。隨後姥爺便問起胡杏為何超期二年二百多日,胡杏說:「爹爹有所不知,我本該百日而歸。但因汗衫失蹤,不能化作原身,怎能回來?」
老胡聽了,大聲說:「這還了得!如今你難化仙體,豈不白白修鍊多年!」說罷,忽地起身,將三柱香點燃後,插進香爐,跪在地上,口中念道:「阿彌陀佛,請上神保佑,胡杏襯衫失蹤,告於弟子得知。」片刻,只見他叩了三叩,拜了三拜,起身說道:「原來你的寶衫,就在你院內的井中,回去後,速掏井取出,回府重新修鍊。如七日不歸,我定請上神相助,只要念三遍咒語,你就會濃血化身,化成白骨一堆。」胡杏聽了,嚇得膽顫心驚, 魂不附體。她痛恨父母,不該拆散恩愛夫妻,但又無法對付胡門的家規和法術,只得勉強答應。
下午,她母子倆就要回家,臨行前,小貴要姥爺脖子上掛的小寶葫蘆,姥爺一聽,哪裡捨得。小貴躺在地上哭叫起來,怎麼哄也哄不住,這時,姥姥上前說道:「你快起來,姥爺是跟你開玩笑的,哪有姥爺不疼外孫的。」姥爺一聽,也須水推舟地說:「快起來,這就給你。」說著,就把小葫蘆遞給了小貴。小貴拿著葫蘆,高興得連蹦帶跳,跟著胡杏離開了青洋寶山。
胡杏母子回到家後,胡杏把葫蘆放在當中桌上,也上了三柱香,磕了三個頭,口中默念咒語,要什麼有什麼,吃的,穿的,金銀財寶,應有盡有,樣樣俱全;又念了咒語,說她不回去了,情願成為凡人,從此,她和客子一塊生活,直到如今。
後來我考上大學,走出了山村,而金貴高中畢業後沒有繼續讀書,就留在了村子裡結婚生子了。我回老家的時候偶爾會看到他,他有時趕集賣菜,有時打打零工,就是一個平常的小康之家。不知道她媽媽怎麼樣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再去青洋溝看他的姥爺。
有一次我看著這位「狐三代」,很買下他的寶葫蘆,可是終於沒有開口。
(趙連愛 搜集整理)


※學會自我麻醉,換一種活法
※枯萎的故鄉:好在我曾經看到過她最好的一面
TAG:讀者微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