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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平凡生命送上一縷柔光

如同《地衣——李村尋人啟事》(人民文學出版社2017年12月出版)的封面一樣,李瑾的創作像是在繪製一張地圖:三皮、大牙、小國兒、大嘴怪、漁夫……這些人名散落在灰白的紙面上,但顯然有著一種內在關係的訴說。

李瑾在《地衣》中首先呈現的是一個個獨立的個體。有「把幾十斤的身子,縮在日頭裡」的看門人「驢眼兒」,有瞎了眼睛仍然可以狡猾地拿假鈔變現的「漁夫」,有親身測驗上吊實感的李延慶,有把找對象當作一生宏願的「去年兒」,也有痴迷賭博卻從沒贏過的李一落,還有突發奇想妄圖發橫財的「小泥勺兒」,以及秉持專業水準罵街的「喜兒」。這些人都是作者熟悉和親近的鄉鄰。而作為一個早早離開了故園的人,李瑾的寫作有多種模式可以借鑒。可以是魯鎮上見到閏土的親切隔膜,也可以是湘西邊城迷離的明凈,還可以是畢飛宇對王家莊慾望譜系的冷峻觀察。然而這些都沒有被作者採納。他說:「而我所能做的,就是記錄下身邊的人,截取我所理解和認識的某個片段,將他們留在地表,藉以覆蓋我們裸露的情感和內心世界。」因為,「人啊,都不過是一粒塵埃,風一吹,就散了」。這一句輕嘆,看似很淡,卻足以消解人們對於書中人物的心理分析和道德追問。它是一個巨大的懷抱,默默攬住了這些也許並不自知的生命體,給予最溫暖的體貼和看護,也是一塊堅實的土地,持續地滋養著這些卑微而鮮活的鄉人。

有了如此深厚的情感體認,李瑾在作品中巧妙地獲得了一個創作者的位置。他可以混跡在寫作對象中間,和他們喝酒打牌嬉戲,洞悉他們的歡喜憂愁。在李村的東西大街上,他看到新發了財的「半吊子」的模樣,「梳了黑背頭,滿臉槐花,倆腿兒支住電動車,眼神跨過別人」;在標誌性建築電線杆下,他聽說了三皮與花大姐的感情糾葛;在小賣部這樣一個公共社交場所,他見識了老實人漁夫的狡猾。而階段性的離開,又使李瑾得以用局外人的眼光反芻和思索他的所見所聞,不至於沉溺在這日復一日的場景中。這樣,李瑾不動聲色呈現給讀者的文字,沒有過度的文學加工,文字流動之處,人物言行跟隨。就是作者自身,也化身一個叫「小小」的人物,一併聽從作家李瑾的調度。

李瑾是學歷史的,他在為這些李村人物描摹畫像時,隱隱地滲入了他歷史學的眼光。歷史是講究在場的,即儘可能地還原那些風乾在時間隧道里的毛茸茸的細節;同時又強調離場,即儘可能客觀地歸納總結這莫測的世界。基於歷史學專業的素養,李瑾的創作給出了一個又一個現場,像是自行跨越了一段時空,從將來的研究場所徐步而來,順利提取這些歷史的切片,毫無缺憾。在這些橫斷切片中,李瑾展示出情形的複雜與豐富,這裡有麻木愚昧,像「四渡赤水」到處流竄,一定要生兒子的李大硬;也有溫暖良善,這依然是傳統農耕文化的遺脈,比如奶奶會幫窮困的李大戶攢垃圾;李瑾並不迴避地一次次抵達真實的農村,同時也一遍遍徒然生出悲涼來,年歲大了的漁夫,「坐在衚衕口,硬邦邦的,像一塊石頭」,孤苦一生的驢眼兒,哭起來「撕心裂肺的,直到天明」。面對這些認真的糾纏和無謂的執著,作家是這樣說的,「他們是生動的、戲謔的,他們和這個無常的人間保持著對應關係」。

究竟是什麼樣的對應關係呢?如果你仔細閱讀了52個人物的「小傳」,你會看到這些魯國的後裔,歷盡千年的滄桑,依然在某個瞬間流露出先民的樣貌。比如說,那個會打制鐵具的大嘴怪,「不管見了誰,他總是按輩分叫,大老遠,主動打招呼」。時代的潮汐卷過,人心也在不斷更新。李瑾耐心地展示這些普通的小人物細碎庸常的生活,而且拒絕了任何角度的抽樣分析,始終維護個體的自在性和完整性。他看重的不是這些人和事必然會折射出的各種當下性,他不要他們成為各種結論的例證或者符號,而是把他們作為一個人來尊重和珍視。在創作伊始,李瑾就讓他們成為自己行為方式和思維模式的主導,著力要讓人物打動讀者。無論這些人物如何輾轉顛簸、面目模糊,總有那麼一個時刻,回顧歷史的人們,可以聽到時代廣場上他們貢獻的微弱心跳。

沿著人物的行蹤軌跡,捧讀《地衣》是一個流暢愉悅的旅程。作者在行文中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口語的表述和節奏,也最大可能地還原彼時彼地的氣息和生氣,更敏感的讀者,自然會觸摸到溫度。文字的溫度里包裹著的是創作者內心的溫度。這正是李瑾作為一個詩人的內心溫度。好的詩人都是直覺感應的先知。作為詩人的李瑾,中和了一部分作為歷史鑽研者的冷峻,給李村的人身上都打上了一層柔光,使得他們從粗糲的現實生活中獲得了某種分離。就像李瑾的詩歌中所說,「這樣一個夜晚/適合一個異鄉之人/慢慢從人類的裂縫中回到自己身體」。關於這個異鄉人的意象,作者在後記中也有表達,「感謝那些電線杆,在它的下面,我們都是自己的異體人」。在這裡,《地衣》中林立的52個人聯結成為一個整體,實現著與作者的神秘對話。無論是背井離鄉輾轉奔波的,還是與李村這塊鄉土須臾不曾分開的,哪怕是已經在大城市築巢安家的,都在電線杆昏黃的路燈下,有那麼一個剎那,望見了已然回不去的過往,瞥見了還要全力周旋的前路。

那麼,就只剩下頹然和悲傷了嗎?不,在《我愛這生生死死的希望和幻滅》中,詩人李瑾寫道:「我愛這種狀態:人人互不相識又勝似舊友,他們抬頭仰望星辰,低頭便落入塵埃,他們不生不死,替時間熨平人事的一些起起伏伏。」看,仍然是愛。無論如何,詩人都對這世界抱持一種不息的愛。說到底,《地衣》是一個帶著詩人體溫的作品。這體溫分贈給了他筆下的52個人,因此可以看到在李村的日與夜,他們歡笑有時,凄苦有時,活得艱辛,卻不孤寂。李瑾說:「浮生若夢,一顆遼闊的心可以擱置紛紜的世事。」我們不用去費心力辨認什麼了,《地衣》的確完成了創作的初衷。這52個人被文字畫像,被文學吸納,在歷史的土壤上,長成了餐風飲露的植物,僅僅依靠光合作用,就能拔節生長。(作者系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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