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校園桃色事件（民間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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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我上高二的時候，班裡發生了一件轟動全校的桃色事件。之所以稱之為「桃色事件」是因為在那個剛剛改革開放的年代，高中校園裡少年鍾情少女懷春之後的行為還是很令人不齒的，不像現在的少男少女們，不談個朋友就好像對不起自己的青春似的。那個時候校園桃色事件有一項無與倫比的功能，那就是娛樂功能。在精神文化還極度貧乏的年代，學校里的桃色新聞具有極高的娛樂價值，課間飯後睡覺前，學生們談得眉飛色舞，精神亢奮，極大地調劑了學生們乏味的學習生活，緩解了我們因學習帶來的身心疲憊。若本班沒有這樣的事，那就談其他班的，本校沒有，那就談外校的。我記得本市七中出了這樣一檔子事，傳說一個女生把孩子生在了廁所里。這在當時可是難得的具有娛樂價值五星級的桃色新聞。大家樂此不疲地一連興奮好幾個月，而且充分發揮青春少年的瘋狂想像，創作出許多不同版本，像當年的手抄小說一樣在社會上廣泛流傳。這些不同版本的桃色故事一直伴隨著我們走向高考的考場。現在想來，這些桃色新聞製造者，在自己娛樂的同時給他人帶來很好的精神食糧，而且給我們順利參加高考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不過大家表面上對這樣的桃色新聞不齒，其實內心還是非常嚮往的，不少人巴不得自己是桃色新聞的主角呢，他們內心裡對美好愛情的嚮往一點也不亞於今天的少男少女們。當這樣的桃色事件生動地發生在我們班，而且其娛樂檔次不亞於市七中經典桃色故事的時，你可以想像同學們的激動之情，班裡的同學都像打了雞血一樣，天天兩眼放光。伴隨著桃色新聞的轟動效應，我們班迅速成為全校關注度最高的班，班裡的大部分同學都主動承擔了對其他班同學的講解工作，許多同學天天像祥林嫂一樣，不斷重複著同一個故事，以至於連那幾個平時頗為內向，不善交際的同學，通過對其他人講解這個故事而自信起來，學習成績也穩步上升。事情過去了許久之後，桃色事件的主角早已經被勒令退學，同學們還依然對此事唏噓不已，而且催生了一句經典的調侃那些在女生面前賣殷勤的男同學的話，怎麼？你想成為李烈第二呀？
李烈就是那個載入史冊的桃色事件的男主角。
他的出場帶有一些童話般的神奇色彩。李烈是高二才轉到我們班的，我至今還依然清晰地記得李烈到來的情形。那是一個深秋的下午，教室門前那兩排高大的楊樹在秋日暖陽下懶洋洋地矗立著，幾片發黃的葉子無聲地飄落。班主任兼語文老師範老師深沉的嗓音顯得悠遠漂浮。幾個同學無視范老師悠揚頓挫的講課，在打著瞌睡，頭像磕頭蟲一樣不時地撞擊著書桌上高高摞起的書。想必是前天晚上他們宿舍里又針對一個異常有趣的話題開展了熱烈的深夜討論。那個時候高中的宿舍管理基本上是放任的狀態，學校沒有值班老師，當然也沒有現在這樣變態的扣分制度，因此正式睡覺前的討論會往往會持續到深夜。討論會話題廣泛，有時候一個晚上有幾個話題，而對那些大家都感興趣的話題，如桃色新聞類，則往往霸佔整個晚上。當然有時候班主任偶爾興也起會到宿舍查一查，讓討論會暫停，趕緊睡覺。說到這裡，不得不說學校里流傳多年的一個經典故事。有一個責任心較強的班主任，經常到宿舍的後窗戶底下偷聽同學們的討論，據說他經常從同學們的討論會中獲得有用信息，以加強對同學們的管理。想必許多班主任都有這樣的變態慾望。那個時候學校的教室宿舍都是蘇式平房，宿舍的後窗戶很大，睡在上鋪靠窗戶的學生躺在床上扭頭就可以看到窗外的景色。許多同學不願意要靠著窗戶床位，但是後來發現，這樣的床位有一個別的床位不可比擬的優勢，天氣不太冷的晚上，你可以打開窗戶朝外小便，窗外的槐樹得以更加茁壯的成長。有一天晚上，這個班主任又來暗中旁聽同學們的討論會，就在討論會正熱烈進行的時候，靠窗上鋪的那位老兄突然內急，又不捨得漏掉討論的精彩部分，便打開窗戶，掏出那玩意，一瀉而下。剛剛瀉出一點，就聽得窗外一聲大叫。精彩的討論被迫中斷，靠窗的同學們紛紛向外望去，夜色中隱約看見一個頗似他們班主任的身影倉皇而去。從此以後，那位班主任再也沒有前來旁聽，而且那位尿灑老班的老兄也因此換上了一種怪怪的強迫症，一有尿意就渾身哆嗦。
言歸正傳，那天我的精神頭還不錯。原因有二，一是我那時是班裡的比較乖的學生，成績一向突出，歷任班裡的學習委員，哪有不認真聽課的道理？二是我前幾天感冒了，吃了幾片感冒通，昏昏沉沉地在其他同學的熱烈討論中睡去，由於睡眠很好，第二天感冒好了大半，所以聽課的時候精神很不錯。我正仔細品味范老師對魯迅雜文的獨到見解，突然扭頭瞥見窗外教導處主任向范老師招手。范老師興緻正高，嗓音也漸漸高亢，但是他猛然發現許多學生都把頭扭向窗外，正要發火，范老師看到了笑眯眯的王主任。范老師趕忙把剛才凝聚成的那張怒臉化作一團暖陽迎出去。這時我們才看到王主任的身後還站著一個人。只見王主任笑嘻嘻地和范老師交待著什麼，范老師則諾諾地點著頭，然後和王主任身後的那個人熱烈的握手。當時我們都感到很納悶，王主任一向干工作認認真真，在當時幾乎沒有高考壓力的年代算是很敬業的學校領導，從來不打擾正在上課的老師，今天為什麼一反常態呢？但是很快大家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因，原來王主任身後的那個人大有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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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范老師領著那個人走進教室的時候，我發現他臉上那一團暖陽已經轉為滿面紅光，小眼睛眯成一條縫，發出閃光來。我們望著范老師臉上久違的神情，開始頗感詫異地打量那個人。此人很年輕，比我們大不了幾歲，長得白白凈凈的，鼻子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烏黑油亮頭髮梳得一絲不苟。他上身穿一件白襯衣，下身黑色西褲，顯得斯文帥氣，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容，讓人感覺愉快和美好。那個時候還沒有陽光男孩的說法，若有的話，此人應當是其中的傑出代表，若放到現在，那些已經進化得潑辣而放浪的女生定會不顧周圍男生們異樣的眼神來一聲驚嘆，哇，帥哥！
難道這會是我們的新老師？這麼年輕的老師？歷史老師於老師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乾巴老頭。或許是為了突出一下自己曾經的高大形象，喜歡穿肥大的中山裝，瘦小的身子像一枚桃核縮在衣服里，同學們私下裡都尊稱他「柴」老師，系骨瘦如柴之意。班裡有傳言說他會因為身體原因提前退休，我想這樣也好，留下那點殘存的肌肉和家人安度晚年，讓別人繼續為祖國的教育事業獻身吧。正當大家小聲議論此人可能的身份時，范老師大聲說道，讓我們熱烈歡迎一個新同學。
一個新同學？大家感到不可思議，從此人的打扮和過剩的營養狀況來看，他必定來自城裡的官宦人家，這樣的人會到我們這樣窮鄉僻壤的普通學校嗎？何況從年齡上看，也不像是高中生，倒像是剛剛參加工作的機關幹部。范老師接下來的話更讓大家感到不可思議了。他說，這位新同學名字叫李烈，是經濟學院的在校大學生，由於成績出色，學校將派他到日本留學，學習國外先進的經濟管理知識，現在國家正在大搞經濟建設，正需要這樣的人才。但是呢，由於種種原因，到日本留學需要過關型考試，要考一些高中階段的政治歷史等知識，為了能讓李烈同學順利通過考試，學校讓他到我們學校來，跟著大家一起溫習高中知識。經濟學院的大學生能夠選擇我們學校，選擇我們班，這是我們的光榮，也是我們學校、我們班實力的體現！對大家來說，這也是難得的交流機會，希望大家和李烈同學多多溝通，跟他學習高考的經驗。
大家隨即熱烈地鼓掌，激動敬佩神往等能夠激勵我們在高考路上奮力前行的美好東西都融入到同學們的掌聲里。對於同學們來說，大學是那樣的神聖和遙遠，就像一座始終在天際朦朧著的高山，神秘威嚴。在那個高考需要預選的年代，大多數人註定與大學無緣，因為絕大部分人連高考的考場都沒有機會進入。因此，大家對與大學一切有關的東西都心懷敬畏，更不用說身邊突然來了一個活生生的大學生了。
在范老師向同學們做介紹時，李烈始終微笑著，燦爛的笑容像秋日暖陽把稍顯陰暗的教室瞬間點亮。范老師講完話，很優雅地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李烈點點頭，然後說了一句話，後來我推測，正是這句話點燃了部分女生內心的火焰。他說，我是來回爐的，希望大家多多關照。
這句看似平常的話傳遞著兩個重要信息。一是李烈的幽默感。我一向認為，幽默感是智慧學識在沉穩洒脫的性情環境里盛開的芬芳花朵，是男人吸引女人的魅力之一，一個刻板嚴謹的優秀男人只會讓女人敬而遠之。二是李烈的低調。他很清楚一個大學生出現在一群懵懂的中學生面前意味著什麼，他沒有居高臨下地炫耀自己的功成名就，而是以交朋友的姿態，放低了自己的身架。這正是李烈的聰明之處。那件事情過去很久之後，同學們對李烈的敬畏已經蕩然無存，但是他在班裡開拓的幽默儒雅之風卻繼續悄悄地熏陶著我們。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范老師把李烈的座位安排到了我的身後。我身後的座位已經空了很久，那個外號叫「雞腿」的女生因為家庭困難已經退學了。那個女生其實長得並不醜，可惜身材不佳，這個足以讓女生崩潰的外號是一天晚上男生們一致的意見。
當李烈大大方方地搬著一摞書走過來的時候，我迅速地掃了一眼，有一本是西方經濟學，還有一本是經濟學概論，剩下的就是我們正在學的高中課本。我記得語文課之後是「柴」老師的歷史課。「柴」老師講課屬於自我陶醉型，頭昂得高高的，語調悠長，滄桑的聲音聽起來像來自遙遠的古代。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刻意修鍊的這種復古的語調，以營造歷史的氣氛。剛開始的時候，大家對這種聞所未聞的怪腔怪調忍不住鬨笑起來，對於我們不禮貌的反應，「柴」老師不羞不惱，繼續自己的自我陶醉，慢慢的大家反而安靜下來，開始回味享受這種獨特的歷史韻味。大家在「柴」老師的課上不再鬨笑，但是由於「柴」老師脾氣出奇的好，大家上歷史課都異常地放鬆，甚至會不時的有人故意大聲地打斷他的講課，給他出難題。每次「柴」老師都會笑眯眯的耐心解答，從來沒有被難倒。我至今對「柴」老師的學識佩服有加。
那天也許是有史以來「柴」老師給我們班上的最安靜的一節課。自始至終課堂上安安靜靜，沒有人鬨笑，沒有人給老師出難題，更沒有人交頭接耳。面對突然出現的大學高材生，大家不約而同地把粗俗和無禮變成了遵規守紀和認真聽講。
下課後，范老師把我和班長，連同李烈找了去，他給我下達了一項特殊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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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高才生的出現帶來的核輻射也波及了我們的范老師。那天一向不苟言笑的范老師格外開恩，讓我和大個子班長李志剛坐在其他老師的椅子上和我們談話，言辭懇切，循循善誘，平易近人，和藹可親。大學生就是見過世面，不像我和李志剛那樣拘謹，李烈一坐下就舒適地靠在椅子背上，眼睛在辦公室里掃來掃去，像是在給辦公室的環境進行評估。我和李志剛則受寵若驚，忐忑不安地享用著李烈給我們帶來的恩惠。李烈臉上依然是標誌性的微笑，時而抿著嘴，時而微微張開嘴巴。我突然發現，李烈在咧開嘴巴微笑時，露出一排微微發黃的牙齒。他是煙民？我有點吃驚，我一向認為，真正高雅的知識分子是不會吸煙的，那只是底層粗俗之人的無聊之舉。當然，大學生不像我們中學生，可以做很多我們不能做的事情，也肯定有其正確的理由，也許人家吸煙不像一般俗人那樣只是為了一時神經的刺激，而是為了研究經濟呢。我從書上了解到，煙草的稅收歷來很高，在國民經濟中佔有相當的比重，你不去深入生活，做一會兒煙民試試，怎能把握國家經濟的脈搏呢？這樣想的時候，我對大學生李烈為事業犧牲的精神感到敬佩。
范老師上升到政治的高度，再次肯定了李烈加在我班頭上的榮耀並向李烈介紹了我班的輝煌歷史，最後向李烈隆重推出我和班長李志剛，叮囑我們好好向李烈學習，幫助他解決生活上的困難。范老師指著我說，他是班裡的學習委員，學習上的事情可以問他。李烈過來握住我的手，說讓兄弟費心了。我有點小激動，這的確是很好的學習機會，是上帝在我面前打開的一道通向大學的縫隙。不過我對他的用詞感到不舒服，怎麼聽著像電影里的黑社會土匪呢？
想到晚上例行的討論會，男同學們都掩飾不住的興奮，大學裡的新鮮事可不是經常能聽到的，來個徹夜暢聊，第二天在「柴」老師悠揚的講課聲中酣然入睡，學生生活之美不過如此！可是讓我們沒有想到的是，學校領導竟然把李烈安排到了教工宿舍，我們升華討論會主題的美好願望終成泡影。我想，如果學校領導能夠知道這樣安排帶來的可怕後果，打死也不會做出這樣愚蠢的決定，因為正是這樣的一個決定客觀上為日後爆出桃色事件提供了案發現場。
說實話，如果不是范老師的特意囑託，也許我不會主動接近李烈。我生性是一個內斂而自尊心強大的人，這是貧寒的農村生活交給我的最豐厚的財富。那個時候學校沒有校服，同學們的穿著在農村孩子和城市孩子之間架起了一道看不見的鴻溝。農村學生穿的是清一色的廉價中山裝，藏青色的，軍裝綠的，而城市來的學生（主要來自國家大型企業齊魯石化公司）則大多穿很洋氣的工作服。這些工作服一度成為家庭背景的象徵，也成為我們這些農村孩子們結交朋友的界線。在吃飯和課外活動時間，你會非常清楚地通過這種群體著裝特徵區別農村學生和城市學生。當然，城市學生里不乏性情溫和熱情大方，農村學生里也不缺自私小氣，是城市孩子的傲氣和不屑，農村孩子的自卑和自尊在我們周圍畫了這樣一個無形的圈。自卑和自尊的放大慢慢形成了毫無意義的清高，不知不覺形成頑垢內化在你的靈魂。所以，當李烈衣著光鮮地出現在班裡的時候，最先聚在他周圍的是那些穿洋氣工作服的同學，而不是我們這些藏青色中山裝，我們大多數站在圈外瞪著羨慕的冷眼旁觀。說到這裡，該女生出場了，要不的話，你們該怨聲載道了，這是什麼桃色事件，這麼久了，怎麼不見女主角呢？
我們那個時候，男生和女生的交往僅限於班級事務，談話也一般是為客氣的外交辭令，這也是桃色事件格外惹火的原因之一，物以稀為貴，事以少而火嘛。但是事情總有例外，我們班有那麼幾個惹眼的女生，有兩個來自城裡，一個來自農村。我所謂惹眼，不是身材火辣，小臉嫵媚，眼神勾魂，而是活潑大方，沒有一般農村女孩羞澀，可以說是穿越到八十年代的新世紀女孩。她們會在男生面前撒橋，會拋媚眼，會超越時代地大膽穿低領的蝙蝠衫。農村裡有一個詞可以很恰當得形容這樣的女孩子：浪。對這樣的女生，大多數男生心情複雜，心裡忍著香風刮過帶來的悸動，眼睛追尋著她們的身影，而嘴巴里卻嘟噥著不屑。
兩個來自城裡的長相都很有特色。一個叫李麗雲，一個叫薛燕。李麗雲是家境殷實類學生的傑出代表，皮膚白皙，身材豐盈，站在那些面黃肌瘦，身材幹癟的農村女生群里，就像是地瓜窩頭裡出現了一個大白面饅頭那麼令人感到驚艷。薛燕身材高挑，鼻樑高挺，一雙大眼睛深邃迷濛，頗有點異國風情的意思。我記得有天晚上討論會的主題之一就是薛燕的出身，大家充分利用所學歷史地理等知識，結合豐富的想像，展開頭腦風暴式的轟轟烈烈地討論，結果大家一致認為，薛燕具有高加索血統，很可能是老毛子向中國人欠下的一筆隱秘的孽債。我不知道薛燕知道我們的討論結果後會作何感想，很可能會為自己的祖先鳴不平吧。
當李麗雲和薛燕在課間湊到李烈課桌跟前的時候，我正在鎮定地讀著一本詩刊上顧城的一首朦朧詩。我沉浸在顧城夢幻般的意境里，湧向鼻孔的濃烈的雪花膏味道就漸漸得淡了。她們和李烈談了些什麼，我不知道，當我品味完了顧城的詩之後，看到李麗雲正扭捏地翻看著李烈的西方經濟學。那個時候我還讀不懂女生的肢體語言，現在我明白了，李麗雲並非對經濟學感到好奇，而是用這樣一個無心的動作來掩飾自己的羞怯。我無意中掃了一眼那本令人生畏的大書，就怔住了，李烈的那本西方經濟學竟然嶄新得錚錚作響，而且上面沒有任何筆跡。一個經濟學院高材生的課本咋會和現在那些特長生的課本具有同樣的特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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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感到詫異，我並沒有就此問題做深入的思考，我畢竟對神秘的大學生活一無所知，怎能知道大學生是如何使用課本的呢？聽說大學生們的經濟頭腦很強悍，很多人把課本筆記等賣給低一級的同學，或許是李烈有極為特殊的使用課本方法，能夠讓課本光潔如新，以便賣個好的價錢吧。
出於禮貌，也出於班主任范老師的囑託，我暫時把清高放在一邊，在課間趁著其他人還沒有圍攏過來，主動和李烈說了幾句話。幾天以來，每到課間，李烈幾乎成了班級的中心，我這個近水樓台只能望月興嘆，終於在一節音樂課後，大家還沉浸在《邊疆的泉水清又純》優美的旋律中，我果斷地回過頭，說了一句很沒有頭腦的話，你到日本去還需要學日語嗎？李烈楞了一下，說道，當然。我撓了撓頭說，那你到了日本，周圍都是日本鬼子，會不會激起民族仇恨呀？我記得我說這句話地時候臉上帶著很嚴肅的表情，李烈嘿嘿地笑起來，說你還真幽默呀。我也笑了，覺得李烈還是很平易近人的，便接著說，說句日語聽聽唄？李烈說，八格牙路，說完便哈哈大笑，我也跟著大笑起來。同學們都回過頭來，我瞥見薛燕定定地看著李烈，眼睛顯得更加深邃了。
我開始和李烈熟悉起來，並告訴他老師們上課的特點，應當注意些什麼。現在想來，真是一根筋，人家是大學生，老師們能像要求我們那樣要求他嗎？我開始重點留意李烈的學習方法，我認定凡是高考成功者除了勤奮和聰慧外，少不了科學的學習方法。我不惜犧牲某些科目的一些時間，偷偷地回頭觀察李烈的一切細節，包括握筆的姿勢，做筆記的內容，甚至他聽講的神態等。結果幾天下來，有三科的老師找我談話，問我這幾天怎麼心神不寧的，為什麼不認真聽講。我犧牲了時間，給老師造成了最近不認真學習的不好印象，但是卻一無所獲，因為李烈上課的時候幾乎不怎麼翻書，也沒有在課桌上發現什麼課堂筆記，他只是把課本攤在課桌上，用手壓住，另一隻手托著腮幫，做思考狀，眼睛也不是盯著老師，而是在教室里掃來掃去，偶爾眼神和我相遇，便咧嘴一笑。
這是什麼學習方法？我徹底迷糊了。難道他的大腦是計算機，能夠迅速輸入老師講課的信息，同時還可以運行其他的程序，如想點別的事情，干點別的事？我想起了古龍武俠小說里無招勝有招的武學最高境界，難道在學習上也有這樣匪夷所思的境界？我陷入深深的思索，始終不懂其中的奧妙。不過我還是做出了一個決定，按既定方針辦。事實證明我的決斷是英明的。
儘管李烈沒有能住在我們宿舍，但這並不影響他以及令人神往的大學不斷成為晚上討論會的主題。大家紛紛把自己與李烈交談的信息拿出來共享，並結合自己的感悟發表感想。一天晚上，李烈照例成為大家議論的焦點，有個同學突然說，我怎麼覺得他不像是來學習的呢？大家一愣，你怎麼看出來的呢？他說，我表哥是大學生，我知道大學生是什麼樣的，哪有他那樣學習的呢？嶄新的書，就像沒翻開過一樣，你見過這樣學習的嗎？大家就這個嶄新的話題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很多人持反對態度，其基本觀點是學無定法，你怎麼就知道人家不看書呢？要不人家咋進的大學呢？你表哥是你表哥，硬拼出來的吧？真正聰明的不會天天捧著書的。為了印證這種觀點的正確性，有人還舉出了另外的例子，說他們村有個外號叫「狗腦」的人，回回考試學校第一，但是天天弔兒郎當，從來不做作業，他爹是賣狗肉的，天天給他吃狗腦子，就變得聰明了。大家無法反駁這個有利的證據，因為狗的確是我們周圍最聰明的動物，吃啥補啥向來是流傳甚廣的中醫理論，於是這個話題就順利結題了，無人再提出異議，有些經濟條件比較好同學就當場做出了一個決定，讓爸爸媽媽想辦法弄點狗腦子補補。不過又有一天晚上有人說其李烈的另一個話題，這次大家都顯得有點落寞。有個同學說李烈跟班裡的兩大美女走得比較近，幾次看見李烈領著李麗雲和薛燕到學校鄰村的小賣部買冰糕呢。話題一出，大家對此話題的興緻遠沒有以前對桃色新聞那麼高，我想許多人眼睜睜看著身邊的肥羊餵了外來的餓狼，心裡頗感不平，但又無可奈何，和人家比，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上。任何時候，實力永遠是最有話語權的。現在回想起來，若是此事引起大家足夠的重視，並及時報告范老師，或許能夠在烏雲聚攏之前，拔開雲霧透陽光，避免日後桃色事件的爆發。
對於大家的議論，我向來喜歡傾聽，很少參與，對於討論的結果我也是去其糟粕取其精華。比如，對於吃狗腦子補腦的論斷，我就覺得不大靠譜，果真如此的話，那些賣狗肉的屠戶們還不聰明過人吶，哪還會天天做這樣的小買賣呢？不過，也許真的有補腦的秘方呢，看李烈怪異的學習方法，說不定他的父母真有有這樣的秘籍呢。我打算找個時間偷偷地問問李烈。還沒等我開口找他，他就找上我了。我沒有想到李烈向我提出了很奇怪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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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課外活動期間，我和李烈走到操場邊的大楊樹下。秋風日漸涼了，楊樹上還有一些零星的葉子在瑟瑟地發抖，頑強地堅守著高處的風景。這是學校一個相對比較隱蔽的角落，幾棵參天入雲的大楊樹就形成了一片不大不小的樹林，樹林的南邊是學校的菜園，菜園的後面是一排排教師家屬平房住宅。除了偶爾有些女生站在這兒觀看校隊或者本班的男生打籃球之外，鮮有人光顧。我覺得李烈真是個厲害角色，短短的時間就摸清了學校的角角落落，一下子就認準了學校最安全隱蔽的地點。李烈把握我領到這兒來顯然不是來看校隊訓練的，儘管校隊里的確有幾個惹眼的校花每天在操場上艷麗地綻放。那個時候進入校隊是一種榮耀，是一種風光無限，你可以很快地登錄晚上各個宿舍的討論會，成為話題之一，並在一年兩度的運動會上輕鬆擁有一大批隱秘的粉絲，因此校花很容易在校隊產生。我站在厚厚的楊樹葉上，等著一場私密談話的開始。
李烈撫了撫金絲眼鏡說，我們班裡有談朋友的嗎？我沒有想到李烈會問我這樣的問題。校園桃色新聞儘管一直是熱門話題，但不並在我關注的範圍內，於是我老實地回答，我不知道。哦，李烈撇了撇嘴，是啊，你光知道學習了。那你聽說過薛燕有男朋友嗎？我一怔，看來其他同學的信息是正確的，看來李烈真的和薛燕她們走得很近，他真的想在我們學校鬧出點桃色新聞嗎？桃色新聞確有它的娛樂價值，但是當事人付出的代價卻是沉重的，輕則留校察看，讓你在學校里抬不起頭來，甚至影響到以後的婚姻幸福，重則開除學籍。據說，七中生了小孩的女生被迫退學，父母在村裡一直抬不頭做人，女生直到年近三十才出嫁給人家當回頭。我知道薛燕的家是礦務局的，父母應該都是國家正式職工，都是有臉面的人，若真的出什麼差錯，她的父母該怎麼辦呢？想到這裡，我的心裡竟有了一點恐懼和擔心，李烈是大學生，可以肆意妄為地做大人才可以做的事，甚至可以到日本找個日本女人，也算為國人報仇了，但是薛燕呢？她是剛剛綻開的嬌嫩花朵，還沒有歷經春華秋實，那經得起這樣的摧殘？
我不清楚啊，我支支吾吾地說。李烈呵呵笑了起來，看你窘迫的樣子，你不會是看上她了吧？哪有的事，你可不要亂說！我漲紅了臉著急起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可不願意背上這樣名聲，成為宿舍的話題。開個玩笑嘛！李烈拍著我的肩膀說道，我知道你們宿舍里天天晚上很熱鬧，很多的信息在那裡彙集，以後若有關於薛燕的事能不能告訴我？我呆住了，他讓我當間諜？若是我真的那樣做了，會不會對薛燕不利呢？我可不能成為桃色新聞的推手。
見我沉吟不語，李烈笑了，他說沒有什麼，我只是想多了解她，我又不想害她。這時李烈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塑料袋，遞給我說，交個朋友。我打開塑料袋，裡面裝著一隻嶄新的電子錶，是當時最時興的那種款式。擁有一塊手錶一直是我心中的隱痛，我何曾不希望自己的手腕上也像城裡學生那樣亮晶晶地閃爍著時間老人的智慧之光，按照他老人家的引導，我的腳步就可以從容起來，在家我就可以不用靠那台小小的半導體報時了。我承認看到那塊漂亮的電子錶的時候，多年來在貧苦農村建立起來的自尊大廈開始了晃動，我的心開始隨著電子錶上的數字狂跳。但是我清醒地意識到，尊嚴和真誠才是最重要的東西，我拒絕了李烈的電子錶。李烈的臉上閃過失望和無奈，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扭頭向教工宿舍走去。
我輕輕地吁了一口氣，太陽已經斜斜的掛在西邊，東邊是一片純凈得沒有一絲雲彩的藍寶石般的天空。
李烈已經和班裡的那些活躍分子打成一片，課間的教室里回蕩著他們放肆的笑聲。我把自己浸泡在朦朧詩和意識流小說里，一連幾天沒有和李烈說話。但是我擔心的事情還是迅速滑向危險的邊緣。薛燕深邃的眼睛裡內容更加豐富了，小臉像塗了油彩，閃著誘人的光。根據書中的描寫，我想內心燃燒著狂熱愛情的女孩大概就是如此模樣吧。又過了幾天，我突然發現，薛燕的手腕上的手錶變了模樣，仔細一看，是一塊電子錶，和那天李烈要送給我的那塊一模一樣。我的心一時間顯得很沉重。
班裡關於李烈和薛燕的流言開始流傳開來，男生宿舍里的深夜討論也夜夜離不開他們了，而且他們的言辭開始變得尖刻下流。我知道薛燕是班裡很多男生內心的嚮往，當他們心中的女神的光輝轟然倒塌的時候，他們對她的傾慕便變成了惡毒和中傷。我多麼希望范老師能夠有一天晚上冒著澆頂的危險來偷聽一下我們的討論，及時了解當時的危機形勢，採取果斷的行動。但是什麼都沒有發生，范老師依然不時和顏悅色地向李烈問寒問暖。我希望有人向范老師報告此事，但不希望是我。打小報告有術也有效，但是那是我做人的基本底線之一。
終於有一天，超級桃色事件爆發了。
我還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星期五的上午，第一節是語文課。上課鈴已經響了，但是一向守時的范老師依然不見蹤影，同學們開始議論紛紛。我便催促語文課代表去辦公室看一下，說不定范老師遇到什麼狀況了。十分鐘後，語文課代表氣喘吁吁的跑回到教室，一進門就大聲地嚷嚷起來，特大新聞，特大新聞，薛燕和李烈出事了！
結局
大家一看，果然不見了薛燕和李烈，趕忙問出了什麼事？語文課代表名叫陳華章，是個長得短小精悍的機靈鬼，外號叫「硬茬子。」叫他「硬茬子」不是因為他為人強悍霸道，而是因為范老師在講評作文時說的一句話，說他的作文有思想很深刻，是「硬茬子」，從此這個外號就一直伴隨著他。他平時說話很快，噼噼啪啪的像炒豆，可是那天由於激動，竟然結巴了半天才把事情說清楚。原來李烈和薛燕昨天晚上在教工宿舍里被同宿舍的那個食堂工人堵在了房間里，范老師和學校的領導正在校長室審問他們呢。
班裡頓時像扔了一顆手榴彈，炸開了。幸災樂禍的，扼腕嘆息的，精神亢奮的，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悲劇催化出了豐富多彩的人性百態。事情的嚴重性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料，他們竟然超越了牽手的纏綿，情話的綿綿，直接奔向了最高層次的糾纏！據我所知，這樣高級別的桃色事件最輕的處理是開除學籍，重則會判流氓罪，有牢獄之災。八十年代最著名的流氓犯非遲志強莫屬。他的罪行只不過是借自己的名氣和吸引力多交了幾個女朋友，聚眾跳了幾次貼面舞竟然被判了十年徒刑。這個看似玩笑的判決卻是對那個撥亂反正的年代特徵最有力的反應。
特大桃色新聞以它獨步天下的速度迅速傳遍全校，各種消息和猜測開始瘋傳。我整合了一下，理清了事情的原貌。和李烈同宿舍的工人是個臨時工，離家不遠，因此會不時回家和老婆孩子團圓。我想李烈肯定是摸清了他回家的規律，算準了他那天晚上會回家，因此很放心地在下了晚自習時候，趁人不注意，把薛燕領到了宿舍。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那天工人是到朋友家喝酒去了，半夜返了回來。我不知道李烈和薛燕是進行時還是完成時，總之被抓了個現行。那個工人四十歲上下，經歷過文化大革命的洗禮，腦子裡估計還殘存了些對敵鬥爭的警惕性，敢於和壞人壞事做最堅決的鬥爭。當他在自己的宿舍里猛然間目睹了正在發生的壞人壞事，他的戰鬥意識忽然覺醒了，不顧李烈和薛燕的苦苦哀求，半夜敲響了校長家的門。
李烈被學校領導關押在一間閑置的辦公室里，正正一天。他最終沒有能夠守住最後的底線，在學校領導的威逼之下，寫了長達幾千字的悔過書，並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寫了個一清二楚。而且在悔過書中，李烈竟然主動交代了一個驚人的事實，他根本不是什麼經濟學院的大學生，而是一名待業青年，他的介紹信是偽造的！學校領導被驚了個目瞪口呆。當同學們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後，原先豐富多彩的人性百態迅速融合成了驚人的一致態度，在譴責壞人惡毒的同時，都紛紛渴望在壞人身上踏上一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而且對受害人薛燕表現出了驚人的寬容和諒解，說她是被壞人蠱惑，喪失了立場，站錯了隊，誤把豺狼當親爹了，許多同學還準備向學校領導聯名上書，請求對薛燕從輕處罰。
在大家群情激昂的時候，我在思考一個問題，如果李烈所說是真，那麼他千方百計來我們學校，插到我們班的目的是什麼呢？就是為了薛燕嗎？他們早就認識？他是為了愛情才不顧一切的嗎？一連很多天這些問題縈繞在我的腦海，揮之不去。我非常想見李烈一面，向他當面問個清楚，可是已經沒有機會了，在這件事情上學校領導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雷厲風行的工作作風，短短兩天就做出了處理決定。李烈立刻被驅逐出校門，薛燕被勒令退學。我不知道那些薛燕的同情者是否真的寫了請願書，總之一切似乎已經無法挽回。他們離開學校的時候，我們正在上課，沒有人能夠再見他們最後一面，他們痛苦懊悔的身影從此永遠融入了深秋濃濃的色彩里。直到高中畢業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也沒有聽到過他們的任何消息。
在以後漫長的職場人生里，我偶爾還會想起他們，想起李烈純凈燦爛的笑容和薛燕深邃的目光，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的身影日漸模糊，甚至同學聚會時有人已經記不得有這兩個人，當年的桃色事件似乎也變得那麼不真實，讓人懷疑這樣的事件是否真的發生過。轉眼二十多年過去了，一切都淡去了，我會悠然地想起從前的事情，但是在心裡已經激不起任何漣漪，那些傷感，痛苦，歡樂，激憤的往事只化作了臉上淡淡的笑容。李烈和薛燕的故事似乎已經化作了一陣風從我們身邊吹過，一切已經了無蹤跡。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二十多年後一個星期天上午，那些塵封了二十多年的記憶被一個電話重新激活了。
今年五月，一個星期天的上午，我正在小區的公園裡打著太極拳，突然接到一個陌生男子的電話，自稱是學生李雪情的爸爸，說有事情找我談，而且在最後笑著說，他是我的一個老朋友，想找我敘敘舊。李雪情的確是班裡的一個女生，乖巧可愛，成績出眾，但是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的家長，她爸爸會是我的一個老相識？我苦思半天，想不出有這樣一個老相識。於是按照男子的指引，我信步來到小區南門等候。
不一會兒，一輛黑色氣派的林蔭大道駛了過來。車門打開後，下來一個很有老闆派頭的中年男子，四方大臉，身材魁梧，一走近，就讓人感到一股逼人的氣勢壓過來。他摘掉墨鏡，伸出大手，是王老師嗎？我是李烈呀，還記得不？
李烈？天哪！是當年的李烈？當年往事像一陣風呼啦啦地穿過二十多年的時空撲面而來，我激動地過去握起他的手說，真的是你呀！李烈！李烈用雙手握住我的右手，眼睛濕潤了，哽咽著說，沒有想到這麼多年後我們還能見面！
我上了他的車。車子啟動了，沿著309國道向東駛去。李烈說，到我那裡，我們好好聊聊。我發現車子一路向東開去，正要問，李烈說我在青州開一了酒樓，就到那兒去吧。
看到李烈，多年前的疑問又湧上我的心頭，我說，這麼多年過得咋樣？其實這又是一句很沒有頭腦的話，看看這價值近百萬的汽車，不就明白了嘛。李烈淡淡的微笑著，還是當年讓人感到親切的笑容。他說，那件事之後，我一賭氣到了深圳，在那裡苦苦打拚了十幾年，有了自己的公司，前幾年才決定回家創業。我父母是青州人，所以我就把公司地址選在了那裡。原來如此，怪不得這麼多年沒有他的任何消息呢。
頓了一會兒，我終於忍不住問道，聽說當年你的介紹信是假的？是真的嗎？李烈依然是淡淡地一笑，似乎早就料到我會有此一問。他說，是的，公章是我花了五塊錢找人刻的。那麼你這樣做的動機是什麼？李烈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神情有點嚴肅起來，我是為了報復。為了報復？我驚得差點從副駕駛上彈起來。報復誰？報復學校還是薛燕？我急急地問道。李烈嘿嘿一樂，看你當年的急脾氣還是改不了啊！
李烈的手把著方向盤，兩眼凝視著前方，似乎陷入了回憶中。是報復薛燕她爸爸，他說。我爸爸和她爸爸其實在一個單位，都是市礦物局，只不過單位人太多，彼此並不認識。我爸爸是個老實人，在文革期間因為經不住造反派的威逼利誘，揭發了薛燕她爸爸。當時她爸爸是礦務局的黨委副書記。結果因為我爸爸的揭發她爸爸被打倒了。事情過後，我爸爸也很後悔，多次登門謝罪，我爸爸以為事情已經過去了，但是萬沒有想到多年後，薛燕她爸平反昭雪，還是報復了我們一家。我爸爸身體不好，一直想提前退休，好讓我接班。就在事情開始有了眉目的時候，礦務局開始按照國家的有關政策，精簡人員。薛燕她爸爸是礦務局一把手，大權在握，結果一直兢兢業業干工作的爸爸第一批就被裁下來了了，我也失去了接班的資格。我們全家人一下子陷入了困境。爸爸病倒了，我痛苦地天天在街上遊盪。我苦思冥想了好幾天，決定報復。我打聽到他的女兒叫薛燕，在鄉下一所高中讀書，於是我就想出了這個報復計劃。她爸爸毀了我們一家，毀了我的前程，我就要毀了他的女兒！
我目瞪口呆，沒有想到事情原來是這樣！李烈在敘述這一切的時候，神情淡然，似乎在講別人的事情。時間已經沖刷掉了仇恨，悔恨開始與影隨行。但是令人奇怪的是，李烈在講這個惡毒的計劃時，竟然沒有一絲一豪的懊悔之意，我不覺開始懷疑起李烈的人品。
你做到了，我說，薛燕連高中都沒有畢業呢，我冷冷的說。聽了我的話，李烈依然神色未變，他說，那個時候年輕啊，太衝動。我已經忍無可忍，大聲說，那麼她呢？你後來見過她嗎？這麼多年她是怎麼過來的？
李烈微笑著看了我一眼，別著急嘛，一會兒就知道了。
正說著，車子停在了一座豪華的酒店門前，酒店裝飾得很氣派，門前有寬闊的停車場。我們下了車，向門廳走去。李烈向裡面招了招手，門廳里走出了一個風姿綽約的中年女子，身材高挑，眼睛深邃，不是薛燕是誰？我突然明白了李雪情這個名字的來歷了，雪就是「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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