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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老宅(7)

文/南金泉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小說:老宅(7)

十九

南國的仲夏之風,微溫而熙熙然。

劉加明獨釣溪河之畔,自清晨踏至,恐怕有足足六個時辰。頭頂上的太陽,愈加猛曬;低眸腳邊的青草,蔫蔫巴巴,一叢叢耷拉了大半截的枝幹,隨風搖晃著幾乎要塌陷下去的葉梢,勉勉強強地支撐著羞澀的芽尖。要不然就會被曬得發僵,再也招不起頭來迎接明天的朝露。劉加明一睹,有點兒觸景的哀怨由衷發出;抬頭見一眼毒日,晶瑩雪亮的陽光,剌眼的感覺讓人頭厥,讓人眩暈;他想挪步幾寸的方位,蹬蹬腿,也被遲緩的雙肢牢牢綁住,固然下肢麻木了。他,只好調整蹲姿,然後緩然站立起來。且,一個不經意的抬腕瞬間,時針正好趴在十二點上。好啦!默許自己;他輕然吐口氣,準備收桿回家。

是的。劉加明望著網兜里的魚兒,心頭泛起幾分慶幸,今天的收穫不少。除了難得幾尾巴掌般大小的鯽魚,尤其是那幾條大嘴咧咧的白鰱,雪白的軀殼,肥而厚實,一定是佳肴美味的頂配,看著都會叫人垂涎。心裡呀!說不出多少迭迭的暗喜,從眉梢飛出。

洪家的午餐上,阿菊突然想起那件事;頗有一分愁眉的樣兒,對洪敏啟口:「阿敏,劉先生有沒有跟你聯繫?」

洪敏猜出妻子的用意,回她:「我老想給他電話。又怕被人拒絕!」洪敏輕輕擱置筷子。

阿菊信手把他的碗筷收攏過來,收拾殘席。她站起來,看著洪敏點燃香煙,忍不住把自己想說的話掏出來。道:「我想,當面問問他,不壞事吧?」

洪敏一聞,瞪大了雙目看她,半晌兒說不出話兒。不過,他心裡是焦急。

阿菊看出丈夫拿不定主意,也就不再言語。她邊收拾殘羹邊抹桌面,一遍又一遍,覺得清爽了,才離開。這期間,洪敏挑眉觀望了兩次妻子,欲想開口,卻有幾分難以啟齒。不過,說實在話,劉加明面前,他是不想阿菊介入過深,以免女人不鎮靜的時候把什麼事都抖漏出去。尤其是阿菊說話一多,口無遮攔,什麼糗事也瞞不住她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巴,這點洪敏是忌諱三分。加之,張可雲又回到老宅,阿菊並不知曉,一旦碰上,真是罪孽呀!想罷,他就倒吸一口冷氣寒心。

洪太太可是個有主心骨的女人;她猜出丈夫遲遲不作聲,肯定會有難言之隱,無非是面子下不來的問題。這麼簡單一想,男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其實挺可愛的,替丈夫請願的心情愈加沉重;這是愛老公的中國傳統女性所持有的韌勁與意淫。當然,女人不會不尊重自己的男人。而是,多麼希望替自己男人分憂!這一點,洪太太身上的特徵尤其明顯。

劉加明回到老宅。他一旦踏入老宅的木門,有一個表現很突出,就是滿懷的歡喜彷彿從天而降,一笑解千愁啊!

午後的老宅,格外的清涼。

劉加明把魚兒放養在一隻大的塑料桶里。此時,正盯住活潑亂跳的魚兒,一陣賞心悅目。隨後,弄起午餐食物來,非常儉用。他就喜歡烹烹小鮮。

劉加明的二樓寫字間,朝著天井的空邃,有兩扇戶牖敞開,與廚房間的窗戶正好起空氣對流的形態;往往是北邊的氣流,帶動一股股清涼送至東邊,再而把東廂房的燥熱趕出窗戶外去。這是老宅古建築偉大之處,通過合理布局及氣流形成的規律,把老宅清涼貯存的空氣進行不間斷的置換,使得住戶格外的宜居、宜人又清爽的一種享受,來自古建築的精緻與人性化設計!

劉加明的午餐,簡短又充滿濃濃的食慾美滋。

他的習慣,吃過後喜歡坐一坐,攤上半個時辰的孤獨。期間,興許會看些不重要的東西;偶爾覺得累了,閉上目養會神。然後,開始泡壺好茶,慢慢品嘗。當然,午睡一二十分鐘是不能省略,他也不戀床,一覺醒來該幹嘛去幹嘛。此時,他卻無法顧及安逸的作息,寫字檯上攤著洪敏的那張聘書請柬,是與張可雲聊天的時候擱哪。這,也正好是他南下三個月來忐忑心境的時候,一直像橫在心中的杠杠,令人不安!與張可雲交談中,儘管得到張可雲的力挺。希望這個時候,他能出手幫幫昔日老情人的忙,使之順利度過難關。不過,劉加明並未輕易許諾。他還是因為胸無點墨之策,倘若盛情之下,誇下海口,應允洪敏出謀劃策僅僅是替他供供擺設或某種名義上的虛席,而裝裝門面的話,他是絕對不依不饒,也不會輕而接受。這是劉加明的稟賦不容移志的根本;更何況,事至今日,自己尚不足以有自信力挑起一方的重擔。苦思冥想之餘,只有拖延時日,待事態進一步發展再議。因此,我們說,聰明人往往誤大事的根源就在於認為自己想的比別人周到的道理。

「劉老師在嗎?」天井裡有人喊。

劉加明一聽,立馬辨別出是洪太太的聲音;只是這午後稍稍過去一會,莫知何故?再者,前兩天送食品,是托倩盈帶給他。如今,一下子親自登門,有點思忖不了的意思。所以,趕緊從寫字間的窗口探出頭來,一眼覓見洪太太仰首眺望。於是,熱忱的迎上笑意,說:「弟妹,大熱天……有急事嗎?」

洪太太手裡提著幾件精美的禮盒;而且,看看那格外精心打扮的模樣,挺莊嚴挺隆重的。她笑嘻嘻道:「洪敏這人呀,一忙就什麼都顧不上了。嘴上念叨,說你要回去了,給你置辦了一些乾貨,可就是……這回,叫我送來。你說他呀,懶到什麼程度?剛才還怕你不在家呢?這不,巧合巧合,省了我擔心。劉老師,我上樓啦!不耽擱你休息吧!」

「哪裡哪裡!弟妹,樓道好走啊。」

劉加明出門,穿過甬道,走至上樓道口迎她。

一見面,他道:「外面毒日,你也沒打把傘遮陽。特來看我,怪過意不去。」

話落,洪太太已走近跟前;她淺然一笑,落落大方,跟著劉加明踏入客廳。洪太太落座;劉加明置了一杯茶水,放在她坐位邊上的茶几。忙問道:「洪敏還好嗎?本來,我正準備找他。」劉加明也坐下,接下說,「弟妹,來了三個月,給你們添麻煩了。這回女兒回來了。正好,我也打算回北京。」

洪太太點點頭。她回道:「應該應該。下次把嫂子和女兒都接過來,我來陪她們散心!」

劉加明謝了。

「剛才,你說正準備找阿敏是嗎?」她提問。

劉加明攢攢首。含笑,不言。

「劉老師,聽到你叫我弟妹,我心裡好溫馨好溫馨!有時候想,這是我前世修來的福分。」

「你有福相!」他點贊。

洪太太聞後,笑聲朗朗:「打算哪天啟程?劉老師,我們還真捨不得你走呀!昨晚上,阿敏還念叨著你什麼好呢?你看看我這記性,回過頭去就忘了。難怪……阿敏經常說我丟三落四。」她聊道。劉加明未予置評。

洪太太環顧一周,誇道:「你把家打理得乾乾淨淨,不簡單!」

劉加明最怕人誇獎,好在洪太太的感觸之情是真實發自於內心的表白,挺自然地流露出來,一丁點兒沒有造作。他,徐然低目。

「劉老師,我們農村婦女直來直去,說什麼話不會學著拐個彎表達,做什麼事也不會學著裝模作樣。反正,你要理解阿菊……就是這種沒心沒肺的女人。」

劉加明覺得慚愧!仨月了,給洪家麻煩不少:「弟妹,這話見外了。我……跟洪老闆常聊,你不容易呀!這一次,阿敏說,沒你的支持,他是不可能去爭這個大位。實話唄,大實話!弟妹,這個家,你的擔子不輕。」他說實話。

洪太太羞然,笑不起來。她回道:「阿敏真是這樣想,我累死了也甘願!」

「真的,洪老闆親口說的。」

洪太太這回笑出聲音。她道:「阿敏,變很多了。過去……好像孩子氣……人,會變吶!"

劉加明支持她的觀點。

「這次回家,有打算什麼時候再來?"

洪太太在試探劉加明的反應。他長長地吁口氣。隨後,對著她笑得很神秘,令人捉摸不住的一種可笑可不笑的策略。洪太太傻眼了,她絕對無法理喻這般幽默得近乎於神經質的男人。但她清楚。劉加明就是這款風度。

「是不是很為難?」她在猜想什麼原因。

劉加明表情稍作調整,有點肅然。回道:「沒,沒有。只是,只是女兒大了,做爸爸的……該留給她一個形象。」

「唉!這方面……你擔心?那阿敏不……不得好好向你學習學習!」洪太太差點說漏嘴。

劉加明看著她,沒話。

「劉老師,我們想你……幫公司做事。阿敏常說你是金融方面一把好手,很有理財的天分。公司……缺這樣的頂樑柱。劉老師,你是大人才!阿敏這幾天為什麼不敢見你?就怕你為難。今天,我來……也是求你……」她殷切之言。其實,劉加明知道她的來意。因此,兩個人交談之中,洪太太是言由衷必達,而劉加明卻是言不由衷則心亂。

沉默片刻。劉加明心亂稍安之機,於是表示自己的想法。說:「洪敏前幾天給我聘書。當時,我很感激他對我的信任!後來靜靜思想一下,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寫作,對外面事務……好比兩耳不聞窗外事。弟妹,怕呀!怕受之有愧,怕耽誤你們的大事。所以,這幾天說句不中聽的話,在作檢討在作反省。洪老闆,是個做事業的人,相信他會成功!弟妹,我給你留句話,他有能力完成大業。但他……尚缺計謀。這點影響他的前景,可能……你多提醒他,凡事三思!」

洪太太聽後,覺得在理。

「阿敏也常說自己,天生就不存在防範小人的習性。」

「嗯。」劉加明應了一聲。

「不過,劉老師心裡記得我們就好。」洪太太明白他的想法,知道甜瓜不是人為扭捏出來的。便從隨身的提包里拿出一沓嶄新的大鈔,擱在茶几上。說,「阿敏,送的……他說,你是個大知情的人,不會收他送的。看看……阿菊的面子……劉老師,算我們給你女兒買份禮物。」

劉加明一看是鈔票,堅決不幹。他道:「弟妹,你送吃的送喝的,我照單不客氣全收下。但是,這錢……要不得。何況,你們現在正缺錢。再說,我女兒還小,用不著花這錢呀!」

洪太太不慌不忙,回他:「這點錢,對公司有作用?你拿著,說不定還可以救急之用。」

劉加明一時無語,傻愣愣不知所措。但他的思想中仍然是相峙,仍然無法接受洪太太所謂的救急之理由。無巧不成書,湊巧劉加明放在寫字間里的手機頻頻作響。他先示意洪太太一定把錢收回去;一而再的囑託,再而三的要求。愣是弄得洪太太有幾分尷尬的氛圍,局促的束手以待的她,只好違心點頭。劉加明這般努力,看到了成效,他的心才安頓下來;便匆忙走出客廳,進入寫字間通電話。

洪太太稍留片刻,啟身離開客堂。通過寫字間門口時,與劉加明打個手勢招呼,匆匆離去。

洪太太前腳剛走,張可雲後腳即時邁入,兩個人就差幾秒鐘的交叉,好像在玩耍貓捉老鼠的遊戲。

「阿菊又送東西給你了?這幾天好勤快,你還好意思不在聘書上簽字?」張可雲一進門就逗他。劉加明回眸,聽著聽著,特別不是滋味,又不好發作,只得裝著若無其事。

「她,不是為這事來的。知道我要回家,特地送些乾貨什麼的,好像是海產品。"

張可雲笑容可掬,接道:「哦,阿菊這方面的世面見多了,挺拿手。」

劉加明回她一聲,就從書房步出,往裡間的客廳走。隨後,招了招張可雲是不是喜歡什麼,隨意挑樣回去自己煮煮。張可雲也不謙讓,隨即跟過來,但她的心思放在阿菊送的禮物上,瞧瞧該是啥寶貝疙瘩呢?

張可雲一進客廳,劉加明指著那沓錢,對她說道:「可雲,你幫我點點這錢多少?」

可雲一愣,忙問:「劉老師,你缺錢用?幹嘛不找我要呢?」

劉加明一張蠻嚴肅的臉,道;「看看!」

可雲伏身,抓起鈔票一看,三小捆百元新鈔,准數是三萬元不假。便回頭,抬眉,盯著他,彷彿不理解劉老師的用意是什麼?一個小小的驚訝,潛藏於牙根底差點兒迸出來。

「三萬塊。整整三萬元。劉老師……要不要拆開再點一遍?」

劉加明恍然大悟,覺得自己未免做事荒唐。一個唐突的舉動,抓起錢往張可雲的手上塞,嘴裡嘟囔著:「呔,這個洪敏……別的學不會,下三濫……跟我來這些。啥玩藝兒?」

張可雲捧著三萬元,不知所措,瞪大的眼珠子直愣愣轉,一言不發。

「你幫我送還給她。」劉加明低道。

可雲聽得明白。這回把她嚇得趴窩;差一點要跪地求饒。天哪!我可是洪太太的天敵,怎能叫我去呢?可細細一想,劉加明雖然有所耳聞。但是,並不知道她與阿菊紛爭多年的內幕與詳情。

「你說明白,是給你,還是借你。」她指著三捆的錢說。

「我不會要的!」他生氣的意思。

張可雲全然明白了。她笑嘻嘻,湊近劉加明身邊一點,低聲道:「這裡有個風俗,如果是借的,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如果是給你的,朋友之間是常情之事,不好當面退還。以後嘛,找個噱頭或者他家有什麼喜事,再還也不遲。」張可雲說得頭頭是道,劉加明不得不信。

「真的嗎?」他問。

張可雲抿嘴,點點眉心。

「洪敏……幹嘛呢?多此一舉。」劉老師無奈之極。不過,碰上了,沒辦法。

「你要回北京了?」可雲問他。

劉加明坐下。隨後,招招手示意張可雲也坐。

「什麼時候啟程?」

劉加明搖擺著頭。

「還……回來?看看……老宅?」

他,臉轉向張可雲,半晌兒說不上話兒。

「我……挺喜歡老宅!」可雲道。

劉加明使勁的點一下頭。

「你要回去,告訴黃麗了?」

他回道:「跟洪敏說起……其他人,沒。我女兒回北京,她說很想我……好幾年沒見面。突然手機視頻一看,把我嚇壞了。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喊我爸爸,我真不敢相信。唉,人生易老天難老。轉眼之間……眨個眼的功夫,女大十八變,醜小鴨變成白天鵝。嘻嘻,我才發現做父親……偉大!」

張可雲替他高興,答道:「女兒,永遠是爸爸身上的棉襖。貼心啊!」

劉加明頻頻點頭,笑得很開心。

「女兒,不跟她媽?」可雲有點訝異,問他。

「小孩跟她姥爺姥姥一道……我們倆人忙。這孩子一放就是十幾年過去,吃了不少苦。問她……恨不恨爸媽?她搖頭。但聲明,得補償回來。是呀!應該給予補償。否則,父女之間不公道……我老想,這世間最殘忍的事務就是親人之生離死別。除此之外,其他的情感悲傷都是毛毛小雨。」

張可雲撲哧一聲笑;不過,片刻之後,她的眶底滿滿的淚水……

「劉老師,別說了。我受不了……求求你!」

張可雲哭了。她,倏地奪門而出;背影后的泣別悲催分外令人傷感!

與此同時,張可雲的腦幕後響起了一遍又一遍的嬰兒啼哭聲,隱隱然一片片連綿不絕……

小說:老宅(7)

二十

張可雲跑到樓梯口站住了。熱淚從她的眉彎底汩汩流下。那時,她的腦際里一幕幕浮現七年前的那一夜……

醫院裡靜悄悄。

張可雲獨自躺在病床上等待分娩。女人生產是件既有生命危險又伴隨一場十分痛苦的經歷。同時,也是女人一生中最最幸福與重要的時刻;有焦慮,有稀奇,有盼望,有心慟……此刻,凡是女人想要表達的,無法表達的,傾訴其心聲吶喊的,傾訴其本能嚮往的……所有這一切,都沒法憾動她做為母性的追求與渴望。那是愛的偉大付出與回報的一條公式!

病房裡,卧榻上,一個人幻想著新生命誕生的美好時光,分娩前的女人,哪個不這樣天真爛漫滿屋呢?張可雲的身邊沒有陪伴,白天只有洪媽媽送餐,安慰幾句話,便悄無聲息地離開醫院。每當臨近病床的女人問她,張可雲總先開口聲稱自己男人的關懷備至,幸福的小酒窩深深地代表著她的幸福與婚姻的美滿。然而,夜深人靜,唯有獨自一人,對著窗外漆黑的夜空想心事,理思緒;累了,數夜穹的星星,找那顆最亮的星座,回憶小時候聽奶奶說的童話;直至,迷迷糊糊睡著。醒來的時候,又常常一個人躲在被窩裡噙淚。日復一日,一直等到小女兒出生那一刻,她才暗暗下決心離開這場無法拼贏的情感角逐賽,揮手告別了小鎮……

站在那裡,她這些突來的回憶讓自己這些年來每每想起的時候,總是百感交集情不自禁。歡喜的,痛楚的,思念的,愧疚的……隨淚花相伴而生,隨懺悔相啼而生,隨那顆不甘心墮落的心跳而久久難以平息!難道這就是她的命運無法避免的一次摧殘嗎?但她堅強的毅力告訴自己,她從來不信宿命論!

劉加明見她沉寂、消失的熱情和頑強不屈的背影,留下凄涼與愁緒纏綿,頗有幾分為難的氛圍籠罩於臉上。便走過去,說:「可雲,對不起啊!一提到我女兒……我就會情緒化,讓你陪我灑淚。其實,文人……我有時候挺多愁善感的。我……離不開這毛病。更何況,自己常常比喻是天上的多情種,喜歡用情一點。你們不要見怪,我很正常很好。學學黃麗對我的那種淡然處之的態度就好了,不為我憂而憂,不為我樂而樂。要不然,我會把心情藏得密密的,那樣多殘忍哇!」他誤會她。

張可雲聽明白劉加明的表述。女人嘛,越是清楚別人的用意越會往這方面作弄自己。她,捂住咀,眸傾淚水,語被泣淹。

稍後,張可雲回過頭,擦乾淚花。低道:「沒事啦沒事啦!我……也是……你一個男人,為自己的小女無力照顧而深責……何況我是個女人?」

劉加明正在恍惚間尋思她的話緒。的確,這句話給他費解。

「噢,我想起阿麗前幾天講過,準備辦書屋的事。今天,正忙於物色場地。聽後,很感動。劉老師,書屋要規劃……還是你辛苦辛苦,再幫忙籌備一下。阿麗說,這……商道的學問大著呢,我們真不敢胡來。」張可雲是個機靈的女孩,應變能力到是不錯。

話落,她輕步走回劉加明的寫字間。

劉加明一愣,覺得張可雲瞞著什麼不方便開口的事,但又不方便去問。心,存有狐疑。

「黃麗一貫來謹言慎行,這一點我能理解。」不過,劉加明看她一眼後,心底的疑慮便消失了。他接道:「她喜歡低調風格和審慎作派,本身顯示的巳經很有儒家的商道風範。可雲,你仔細瞧瞧她的做法,有一股商道女強人的意思。只是,她做事緩慢一些,表面看起來沒有洶湧澎湃的波浪似的。其實,平靜的表層底下,早已是暗流涌動波濤依舊。」這是劉加明對黃麗自打結識以來,一句最中肯最心平氣和的評語。

「我也很看好她……所以,一直在催她早點行動起來……想不到。昨晚上,阿麗跟我聊到資金投入的事,我不知道要多少資本,很想問問你。阿麗的意思,好像是其它一種經營模式!說是你的主意?"

說實話,劉加明對書屋運作的資本金有多少掌握的數據,恐怕一時也報不上來。不過,他認為採用眾籌的方式進行資源共享風險共擔的形式,比較安全與可靠。因此,稍微停頓之後。他說:「可雲,我們能不能採取眾籌的融資方法,去投資書屋?」

張可雲雖然聽說過眾籌的話題。但是,到底怎麼一回事,並不清楚。不過,她不想問,反正聽起來很是贅述一件事。對於黃麗書屋的籌建,她是舉雙手贊成;哪怕風險極大,也得一拼的想法,始終沒變。當然,她是擔心阿麗書屋的實際資金需求量,會不會受到影響?從而打擊到黃麗的信心,半途而廢。這是張可雲找劉加明事先想了解的事情,結果陰差陽錯碰上了阿菊也在老宅,打亂了思緒。

「劉老師,這方法好呀!只要增強了阿麗的信心,無論何種辦法都行。我就擔心阿麗中途打退堂鼓。劉老師,我,我以前就想她做點什麼,可她回答我好乾脆,弄得我現在疑神疑鬼的,總不得要領似的。你說,這麼多錢投入,會不會把她嚇壞了?」她訝異的問。

劉加明吸一口氣,這點他到沒替黃麗著想呢,張可雲一提醒,給他心頭一揪。是呀,黃麗畢竟沒做過生意,歷練歷練是口頭禪說說,真正去做那是另外一種體驗,膽小者會驚心動魄自在話下,無可爭辯。黃麗,究竟如何呢?言者無意,聽者有心,這道理擺在劉加明面前,不得不忖度。

「我……隨便問問,劉老師別……想多了。」張可雲看出他的顧慮一下子增加了,心裡有點說不出來的不安成分。但她又不知道怎樣去分析和幫助,接道,「我只擔心阿麗心臟不大好。」

劉加明乍一聞,真有點兒發怵。但他,馬上意識過來,黃麗身單力薄弱不禁風的樣子,坐書屋這種輕巧的活,再合適不過了。

「不會的。可雲,阿麗接觸一段時間,我覺得她有勝任的把握。儘管,儘管她出言不多,公共場合很少發表主張。可我知道,她是個很有主見的人。這點,連我都特別相信她。」

張可雲欣慰地點下頭。兩個人聊著,說曹操,曹操就到。劉加明的話音剛落,黃麗就出現在書房的門口,風塵僕僕的樣兒。

「你們不夠處呀,背後議論別人。」黃麗調侃似地對著可雲道。

「沒沒沒……我們擔心……」劉加明想打圓場,被張可雲一聲乾咳給制止了。

「哪敢說呢?怕你當上總經理打擊報復!」可雲故意激她。

「我像嗎?我的心境就這麼狹隘。雲姐,你小看我了。黃麗,一不做,二不休。」

「啊!什麼意思?」張可雲沒聽懂她的意思,張口吃驚不小。劉加明瞧這女人對壘,有時候確實有點不知所措。但是,大部分的時辰,他都是在一旁邊裝瘋賣傻假正經呢。

黃麗自己到盞茶水,咕咚一口喝盡,用舌頭舐舐咀。

「劉老師,雲姐的擔憂對的。不瞞你說,為這件事呀,我好長時間下不了決心。」阿麗說。

「行了行了,咱們不再說了。」可雲搭道。

「雲姐,公平點好嗎?咋滴,我一來……話就沒了,欺負人是啊!」阿麗不依不饒起來。

「又裝!裝去吧。這麼好的項目,昨晚上,我要是不問,你肯告訴我嗎?」可雲也不示弱。

「我怕你小氣鬼!」

「啊……你把我當你姐……怎麼這麼不懂事……你是存心要氣死我!」可雲一聽,火冒三丈,這回她當真生氣了。

「你說的……我可不是那個意思。」

可雲跳起來,湊近她問:「知道我嫁妝錢還在……沒門。」

「劉老師,你聽聽,我可什麼話沒說。」黃麗鬼頭精腦的搬來救兵。

張可雲喜歡逗黃麗,一時興起,忘了坐在旁邊的劉老師。阿麗一喊,把她給喊醒了,恍然之際,頗生一分羞愧。

劉加明抬頭,欲阻止的樣兒。張可雲「撲噗」一聲哈哈大笑起來;黃麗,亦忍俊不禁咯咯痴笑。劉老師兩眼被攪得昏天暗地,真不知這倆女孩賣的什麼乖巧啊!

一會兒,張可雲回頭來,對著他,挺不好意思說:「劉老師,我倆瘋了!」黃麗低眉,抿嘴笑呵呵!

「你倆真性情!」他說完,覺得好玩又好笑,也忍不住笑了。

三個人一陣相覷之後,都覺得太有意思了,笑聲更爽亮。

那一夜,老宅的氣氛仿如過年的時節那般歡快。黃麗執意要慶賀一番;尤其這些天的愁眉苦臉,應該向眾人宣告結束;而更重要的事情,是想讓老宅的所有人共同分享自己的喜悅。這個想法一說,劉加明特別有同感;這些天,他老是琢磨來琢磨去,礙於洪敏公司的加班加點,無以適從,不知道怎麼啟齒。好啦,黃麗一呼,他可是百應者。

晚餐宴席上,柳倩盈顯得頗多拘謹;張可雲窺見後,心裡生了幾分憐愛。於是,她下意識邀倩盈舉杯暢飲。然而,柳倩盈總有幾分卑微幾分委婉幾分羞恥的模樣,舉動的杯低矮矮托著,瞧上去萎靡不振縮手縮腳的狀態的確令人多少產生不安!劉加明和黃麗都看得出來,兩個人交換一下眼色,黃麗主動往盈姐的身邊挪去。瞧她滿滿一杯的老白乾酒,依她性格,黃麗敬酒,倩盈肯定一口悶下。於是,黃麗邀柳倩盈換小杯白酒乾杯,盈姐很爽快的接受。就這樣,柳倩盈和阿麗乾杯,免不了和身邊小姐妹也幹了幾杯。

柳倩盈三五杯老白乾下肚,酒氣上來了,講話格調,舉止坦然,方方面面的個人情懷也得以釋放。過去,她和可雲成見蠻深的,緣由始發於洪太太的霸道給倩盈帶來的齷齪之事。這點,倆人都深受其害,也是心知肚明。可是,可雲明白不理解她為什麼如此死心塌地做主人的走卒而柳倩盈理解不明白她為什麼如此仇視輕蔑同是屋檐下的女人?

柳倩盈原來就是豪爽性格的人。這時,舉著大酒杯找可雲:「大修女,來呀,雞婆敬你一杯。」

這下子,把張可雲給震住了。

「喂,我什麼時候變修女呀?」可雲嚷著。

「洋修女唄!」肖芳插道。

「亂起綽號!亂起綽號!」張可雲不想跟倩盈喝,她手上滿滿大杯白酒,喝下去十人九個醉,生怕醉酒傷人。

黃麗趁勢夾住一尾紅燜的魚,遞給倩盈,算是解了兩個人的對壘之圍。

楊娟娟真的不知道什麼叫洋修女的意思,愣是接過肖芳的話題,問可雲:「是不是法國啊?雲姐,你送我的禮物,我很喜歡。謝謝!」

娟娟的意圖很明顯,是問雲姐,洋修女是不是法國。姐妹們在一堆,平日里誰誰誰某某某講話問話一開口,不用猜,心裡早就明白意思。所以,楊娟娟一開口,眾人一聞,繼而哄堂大笑。姐妹們知心知底,一般都提防著怕噴咀。唯獨可雲是在別人笑後,徹悟過來,一個囫圇吞棗咽下食物給噎住了,一張通紅通紅的臉,嚷著:「傻傻妹,別說了。要不然嗆死我了……服你服你。不謝不謝!」

眾人笑停後。肖芳對娟娟說:「洋修女,是尼姑的意思。」

楊娟娟頓時不好意思,圓睜雙目,問:「雲姐,什麼時候出家?」

張可雲很鎮定,想了一想,說:「出家……哦,是要考慮考慮當尼姑。」

「能靜下來心噹噹出家人,不簡單。」陸凡接道。

「你和出家人的心態有什麼兩樣?」阿芳譏諷他。陸凡笑一笑,不言語。

黃麗接道:「陸凡平時是個安靜人。這點,現在的年青人少見。」

張可雲一聽,側面看他,問道:「陸凡,乾脆咱倆都出家吧?」

陸凡看一看肖芳,嬉皮笑臉,答:「現在……難喲!」

肖芳聽後,心裡美滋滋,沖著張可雲咧咧嘴。

張可雲也不是吃素的長大,哪睬你肖芳這一套,此時,心裡頭怪怪的,總想報復一下她,便說:「小鮮肉,放馬過來,我這個尼姑不算老吧?」

肖芳伶牙俐齒,立馬應道:「有點兒扎人。」

「又不扎你!」可雲不示弱。

「扎我男人也心疼嘛!」肖芳笑道。

「臭美吧!」

「哼哼!」

柳倩盈看不下去,嚷嚷:「別肉麻了!別肉麻了!酒巡到誰啦?酒巡到誰啦?」

娟娟接了茬兒,與倩盈碰杯乾了。

柳倩盈這會兒很主動,找了陸凡乾杯,算是杯酒釋嫌隙,兩個人小敘幾句,誠懇感人;完了,掉頭又是可雲。可雲看她換了啤酒,於是大膽碰杯。不過,女人在一塊喝酒,有時候言語勝過男人的嘴碎。柳倩盈,性情溫存不計前嫌,當面損她,只要不放縱,留點面子,她還是能接受,絕對是個不記恨不記仇的人。現如今,反而與張可雲打得火熱,倆個約好不再為過去的事揭傷疤,可喜可賀。

「可雲,有件事可要麻煩你。」幹完酒,她說。

「盈姐,說吧。」

柳倩盈拉她走幾步,說:「我準備學學做生意。前次……凈水器,看市場不錯……幫忙聯繫廠家行么?下個月,我的房子交鑰匙,往後的負擔可就重了。正愁著呢?」

「王先生知道你買房?沒資助你嗎?」

「多虧他。你也知道我那位……唉!這麼多年負氣出走……真忍心做得到!」倩盈眼眶紅了。張可雲知道這些,也不多問話,陪她掉了幾滴淚。

黃麗望一望大家。今晚,她特別開心!

二十一

劉加明終於把那篇待約的稿件寫好。他放下筆,挺一挺胸脯,伸展伸展懶散的腰板,深呼吸幾口,甩手一會兒,把疲勞趕走。隨後,他拿起案前的手機,一看,已經是凌晨的時分。這一陣子,他的興緻特別高昂,幾個小時的案上寫作,一點兒不覺得辛苦與疲倦;文章的靈氣也特別豐滿,筆端上流淌的情感尤其像泄洪的閘口,欲罷不能。這種徵兆對他而言,意味著創作的春天來臨,無論如何,他是捨不得丟棄大美靈光的再現。

不過,自從大青山風暴遭遇經歷以來。劉加明隱約感覺到自己的智力減退了許多;而往往情商方面彷彿泛濫成災,多餘的情結妨礙了他一以貫之的簡潔思路。有時候,一篇文章寫得少,改寫的更多,那些添枝加葉的疊加,到後來還是覺得贅言不少。的確,增加他很大的麻煩。他現在需要克服。因此,常常把摒棄腦力旺盛的那部分精神,集中在欣賞和填空詩詞歌賦上;儘管這樣做,絞盡腦汁,仍然創作的慾望不減絲毫。於是,最後的安撫手段是,自我嘲笑一番,聳一聳雙肩,喃喃般自言自語,偶爾也有嘟嘟囔囔的自誤。這些,誰也不知道他在表達什麼,正如他離開座位,隔空自問的那句話:夜鬼,你聽的懂嗎?很多胡話,並沒有擊退他的無聊。然而,一折騰,三更天……

夜籟人靜,天井底的木門「吱」的一聲,被什麼推開的響動,傳到了他的窗口。接著,一陣輕微的、顯然小心奕奕的碎步,從劉加明的戶牖台邊隨風悄然溜進。這一響亮的鞋後跟敲打石板的清脆,在老宅里的回蕩,格外透晰。

「阿麗嗎?」

劉加明往窗口探出半截腦袋,黑乎乎的底下,一個身軀瘦小的人影緩然移動。他,判定是黃麗。霎時,腳步聲停下。

「劉老師,這麼晚……還在工作?」過了半晌兒,黃麗回他。

「還……真是你呀!」他得到印證,未免釋出訝異。

黃麗壓低嗓門,回道:「跟幾個工友聚聚,聊晚了。」她頓一下,說,「劉老師,哪天動身北上?行程確定了嗎?」

劉加明突然想起來;便說:「早上,把眾籌的章程與協議書寫好;我想,等這件事辦的差不多,再走吧。你覺得妥……屆時,給你們心中有個譜,有個念想,好有個盼頭。阿麗,有個奔頭,比誰給你鼓勵都管用。」

「是的是的。」黃麗很感激他,說:「劉老師要休息好!」

劉加明點下頭。不過,他的確一點兒不犯困。於是,說:「寫文章的人,有個壞毛病,一旦聚精會神之後,腦殼裡像汪洋大海的洶浪,一時間要平息,可不那麼容易。我,還有更大的困惑,晚上一沾上書本,就算是很累,疲憊不堪,腦袋裡面卻很清醒很平和……唉!職業病吧。」

「我也沒睡意,大概前陣子養成……說不好。劉老師,晚上很清涼……你看,小月亮剛剛出來,挺美的……反正睡不著,不如外面走走怎樣?」月亮的光穿透老宅的天井,阿麗的身影,看清楚了很多;她正在向樓上的劉加明招呼。

他抬頭望天,一輪殘月正在浮雲漂泊中玉立,背景是一簾深邃的夜幕。

「也行。我就下來。」劉加明轉身進了裡屋,披件薄薄的休閑服走出來。

兩個人,一前一後步出老宅。

老宅的門外,一條石徑;前頭的一方直往幽深的夜幕後延伸,左手方位是溪灘,有一片綠松與楊柳的雜林,夜風吹過來的嗅覺,特別清爽宜人,彷彿給人大腦里補了一劑清醒劑,頓時舒坦起來。往前就是分叉路,一邊沿溪水畔鵝卵石散步,一邊是穿過高架橋往小鎮上趕路的水泥路;老宅出門的另一頭,石徑路越走越窄,直至潰堤的溪河邊。那裡的河面較寬,河邊長滿了青草,偶爾河面上有撒網的漁翁一兩聲吆喝,大多是清晨的時候聽見。有人說,是漁翁早晨怕遇見早鬼,故意這樣作態。總之,老宅里的傳聞,劉加明是左耳進右腮幫子上耳出。嘿嘿,劉加明就在這裡垂釣,沒見過早鬼,到見過不少弄神樣的化冥紙人。此時此刻,優雅潔面的月牙兒,柔光四漫,照映出鄉野的僻靜如朦朧詩一般的欣賞視線里,宛如置於仙境,宛如呈現眼前的是輕紗曼舞的童謠世界。

黃麗從石徑路邊的一道斜坡往溪灘走去。她邊走邊告訴劉加明,原來往鎮上走的那條古老的小石路,每每河水暴漲,衝垮掉的石頭小路,這邊是次次有份。直到洪敏公司發展的第三年才把路修好,改變成現在上頭的水泥路。因為,這件事是洪敏牽頭做的,他的公司及本人又捐了大量的錢財。所以,洪敏一直在黃麗的心目中,享有高位置的讚譽。

站於潺潺湍流的溪岸,阿麗伏身揀一片碎石,彎腰往水面漂擊,月光下看的見小石片漂走於水面,直至沉沒。劉加明覺得希罕,因為他從來沒看過,就別說玩了。

「阿麗,誰教你啊?」他像孩子般感興趣。

「娟娟拋的最好又最遠。」她說,「以前出來散步的時候,都會練練。有時候,幾個人也比賽比賽,看誰擊出來的水圈最多,漂走最遠。每次都是阿娟勝,」

「誰輸呢?」

「輸得最慘是可雲。不過,她學精了。不再玩了。」黃麗笑嘻嘻回答。

「為什麼?」劉加明學著挑石片,學著擲。不過,擲出去的都是沉悶一聲響,失敗了。

「比賽嘛,得來點刺激。只要她在,夜宵肯定是她包了。」阿麗很愜意的口吻。

「你們會找樂子。」

「有時候,煩啊!發泄發泄!」

劉加明沉思;原來,自己認為她們快樂的生活,其中也有這麼多煩躁。

「劉老師,你最近觀察到阿娟的變化沒?」她問。

「感覺……她胖了。」他找記憶里的楊娟娟。

「為什麼呀?」

劉加明一聞,發懵了;黃麗怎麼問這樣的事。

「嘻嘻,阿娟變圓了。」她像猜謎語似的。

「沒……看出什麼。」他囁嚅般回她。

「告訴你吧!」黃麗很嚴肅地說:「她跟我說出自己的家世。以前,怕別人欺負她,一直謊稱父母離婚,自己是外婆養大的。前幾天,她告訴我,父親是教師,在學校出了事,不久下落不明;母親也是那次牽連,之後,失蹤。不過,聽她的口吻……好像父母親還活著,生活在某個地方。她不知道。」

「阿娟跟我說過。」他回復。

黃麗沿溪畔鵝卵石小徑走。

「阿娟這個推理沒有依據!」阿麗冷不丁冒出問題來,有意直接甩給他來接。

「那個年代……黑白不分是非顛倒,什麼事情都會發生。也許,阿娟的感覺是對的。」

黃麗點下頭。說:「娟娟可想有個親人吶!有時候想,我父母親雙全……不知道珍惜……想想……一對比,我就是寶,她也許只算草。前幾年,我很喜歡唱《世上只有媽媽好》,沒注意她的反應。有一次,發現她落淚了,對我笑著,熱淚在上面滾動。我很震驚!後來,這首歌在老宅的時候,再也不敢唱了。"黃麗一個委屈的動作,似笑非笑,接著往下說,「但願天底下的苦孩子早日長大!」

「為什麼要這樣說呢?」劉加明不懂她說的意思,嘀咕一下,開口問道。

黃麗厥起嘴,回道:「起碼有能力養活自己啊!」這話,劉加明一聽,到是很現實。

「中國人,真需要自強。」

「走那邊看看。」阿麗指著前方,「小鎮的第一個景區。」

「沒聽說嘞?」他答道。

兩個人的腳步趨前。

「這景區聽說是洪老闆競選人大代表提議修繕的,大家都這樣傳。」阿麗饒有興緻聊天。

「阿敏沒說起。"他不好肯定回答。

「他可能怕了。哦,怎麼說呢?榮辱各半吧。修路後,有人背後指責他,自私自利重。因為他家的老宅,喏就在路的後頭。以前,給敬老院的油米,別人說他是積德,應該的。如果這次捐款還大大方方的話,保准攤上大事。所以,他學聰明了。」

劉加明像蒙在鼓裡,這些新鮮事兒,他一件不知曉。黃麗一個外來人怎麼這般清楚?

「阿麗,你怎麼知道?」他好奇。

「我說的對不對,你問自己的學生不就知道了?不過,洪老闆有一點好,功德碑刻上名字的都是已故的父親,孝悌觀很棒!」黃麗表揚他。劉加明覺得洪敏這樣做,真值得稱讚。

「我說的都是真的!」她補道。

「嗯,我……想不到。公益事業是一個成功企業應做的善舉。聽了你說的,替他高興!」

黃麗聽後,用手捂著嘴滋滋起笑。稍後,問他:「有件事……也算善舉,不知劉老師肯不肯施捨?」話落,她停步。

劉加明隨和答道:「我做到的,二話不哆嗦。你問吧!"

「這麼乾脆利索就答應?」她故意這樣問他。

「不會是砍頭吧!」劉加明開玩笑似的回復。

「哪敢呢?」她笑了,往前緩緩邁步,道,「阿娟一天天變化,你看不出來?」

劉加明對楊娟娟的深刻記憶里,唯有一張傻得可愛傻得令人心疼的臉,裹存在腦中。

「她……好像,好像笑少了。我猜不出來,請告訴我好嗎?"他竭盡所能,也就想到這些。

「阿娟,怎麼開始呢?這樣說吧!我認識她很多年了,平時大家說說笑笑,她是從來不保留隱私的人。也許……可能還記憶自己小時候給父母丟棄在外婆家,那種經歷……常常喚起她對母性那份愛的熾熱與追尋!我聽到過,她有一次問盈姐,說大家都說世上只有媽媽好,為什麼媽媽捨得放棄女兒呢?盈姐啞口無言。那個夜裡,她抱著枕頭哭了。後來,住在老宅的姑娘們,統一口徑,再也不提誰家的爸媽哪好哪壞,避免大家一起傷心。阿娟一直努力努力想找個好男友,把自己嫁了,早點做母親,嘗試嘗試做母親的滋味來證實自己的母親不是拋棄她而是其他原因所迫。現在,她如願了!她的男友……跟她認識好多年……阿娟命苦,可是兩個人相愛了!他叫阿威,我見過。劉老師,阿威以前吸毒,戒毒所也進進出出。但……談上阿娟後,整個人變好了。雖然,脾氣暴躁點,但都是打抱不平……總之,對阿娟是疼愛有加。我想……年齡有關,阿威大阿娟十歲。不過,問題出在阿威父母身上。阿威的老爸是中學教師,十幾年前要是阿威不吸毒,他會當上校領導。因為這件吸毒事,跟兒子斷絕父子關係,自己提前退休了。」

「阿威能戒掉嗎?"劉加明急問阿麗。

「三年了。躲在山裡,種菜。聽阿娟說,成功戒掉毒癮。我前次見他,挺健康一個人。」

「戒掉就好,戒掉就好。」他念道。

「我也說了,要靠自己堅持,決心不走回頭路。現在,他不是一個人了,還有娟娟。」

「你,剛才說阿威的父親不認兒子?」

「是的。老人家給這棵獨苗傷透了心!」

劉加明無法理喻,追問:「阿威是獨生子?」

黃麗用手撩了一下被夜風吹亂的秀髮,道:「那倒不是,前面三個姐姐。不過,三代單傳。阿威說,他給奶奶寵壞了。」

「可能。"劉加明附道。

「現在獨生子的問題暴露出來了。」

「是呀!」劉加明嘆口氣。隨後問,「阿麗,我能幫上什麼忙?」

黃麗笑一聲。說:「兩件事,取其中之一。"

劉加明低一低首。接受挑戰!

黃麗停步,轉身,面對他。說:「第一件收楊娟娟做你女兒,給阿娟女兒的名分、做她靠山、有家庭的榮譽感!阿威的父親,還是老封建思想。第二件,你出面和阿威的父母……談婚嫁。」

「阿娟應該有個保護人!」劉加明的語氣很堅定,他說:「兩件,我無條件接受!」

「哇塞!"

黃麗一激動,差點衝動抱住劉老師。還好,腳底一滑溜,被他伸手扶住了。

這樣的夜,太美啊!

(未完待續)

小說:老宅(7)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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