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節性教育課程剪影
這是我的第三次暑期支教。臨行前，還是不免在想著這個反反覆復想過很多遍的問題：支教的意義究竟是什麼？短短半個月的時間，我和學生還沒來得及好好了解彼此就要分開了，十五天的時間，我們能改變的又有多少？
初二年級性教育課是我這次支教中上的第一節課，也是我人生中上的第一節課。糾結再三選擇了「性別與性別平等」這個主題作為開端（最初計劃以「校園欺凌」這個主題作為開端），最根本的原因可能只是因為剛剛到學校時，無意間聽到一個小女孩和媽媽抱怨「為什麼我不能玩兒弟弟的小汽車」，讓我感受到了一絲努力打破性別刻板印象的力量，希望能夠給孩子們一些支持。
在這裡和大家一起分享一些教學剪影：
「我……我覺得我們應該認真聽別人說，還不能隨便說出去。」
課堂的第一部分是制定規則。相比其他的課程，性教育課程本身具有其特殊性，因為我們在課堂中談論的一些話題相對來說比較敏感，可能會涉及到孩子們一些私密的情感和經歷。因此，我們有必要通過課堂規則為孩子們營造安全且受保護的課堂環境，另一方面，有孩子們參與制定課堂規則，充分地體現了學生們在課堂中的參與性，孩子們自己制定的課堂規則也更易於他們遵守。
說起來這對孩子們來講還是挺新奇的一件事情，畢竟一直以來課堂規矩都是由老師制定的。所以，當孩子們聽到由他們自己制定課堂規則時，還是有一些局促。我向孩子們簡單介紹了幾次課程的內容，並向他們強調了我們課程的形式和內容可能會和他們之前的課程有很大不同。坐在後排一個小女孩怯怯地舉起了手：「老師，我……我覺得我們應該認真聽別人說，還不能隨便說出去。」女孩的話彷彿打開了大家思維的閘門，孩子們開始陸續說出一些對於課程規則的看法：
「我覺得別人說話時我們不應該說話，要尊重別人。」
「我們不能嘲笑發言的同學。」
「我們應該……」
孩子們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後，我又補充了一些諸如不去評判他人觀點，接納包容等內容，，經過大家的充分討論，形成了班級性教育課程的規則：
課堂規則
17 July 2018
1. 尊重並傾聽他人的發言和觀點；
2. 接納、包容他人不同於我們的觀點；
3. 開放、坦誠地參與課堂討論；
4. 對課堂上他人的分享內容保密；
5. 不隨意評判他人的觀點和行為。
「生殖器官不一樣，染色體也不一樣。男生是XY，女生是XX。」
接下來我帶領孩子們一起學習了胎兒的性別決定。事先和班主任了解了這個班級的情況，又聽了班裡幾門主課的授課情況，本以為學生們的基礎可能會比較薄弱，但當我提出「男孩和女孩有什麼不同？」這個問題的時候，孩子們的回答著實讓我吃驚。在課後的交談中，我了解到這些初二的孩子們對於「性」這一話題事實上是非常感興趣的，而且在初一年級第二學期的生物課上，孩子們就已經學習過生殖系統的相關知識。雖然在課堂上老師並沒有詳細講解這部分知識，但部分學生還是通過自己閱讀生物課本掌握了相關的知識。
「老師，男孩和女孩的第二性徵不同。」
「老師，男生和女生的生殖器官不一樣，染色體也不一樣。男生是XY，女生是XX。」班裡面一個回答問題非常積極的男生舉手說道。「染色體」三個字讓我眼前一亮，但更令我驚喜的是這個孩子接下來說的話，「性別是染色體決定的，所以生男孩還是女孩，一半一半。」
「老師，我覺得男孩子不能做舞蹈家。」
課上還有一個給我印象很深的男孩子，在我講到性別刻板印象的時候，問班裡的學生：「男孩子可不可以做舞蹈家？」班裡幾乎所有的孩子都大聲喊著「可以」，而在這之中，我也聽到了一個清晰而堅定的聲音「不可以！」，是坐在角落裡的一個小男孩。聽到他的回答，我第一反應其實是「憑什麼不可以，我講的是破除刻板印象，為什麼就不行呢？」但我沒有說出這句話，因為這個孩子能夠在這麼多與自己觀點不同的人面前，這麼大聲，這麼自信地表達自己的觀點，我有什麼理由不鼓勵他？明明是我和孩子們一起制定了課堂規則，不去隨意評判孩子們觀點的對錯，我又怎麼能夠說出「你的觀點不對」這樣的話？
於是我在全班同學面前表達了我對於這位同學勇於說出自己想法的肯定和鼓勵，並詢問了為什麼他會有這樣的想法，不過可惜沒有得到回應；考慮到他有這樣的想法可能是因為沒有接觸過男性的舞蹈家，我為他舉了一些優秀的男舞者的例子，告訴他男舞者真實存在於我們的生活之中。
「現在不是古代，男女平等，女生可以哭，男生也可以。」
在講到性別刻板印象傷害的不只有女性時，我向孩子們提出了一個問題：「你們認為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句話合理嗎？」班裡很多孩子都表示男孩子是可以哭的，沒什麼大不了的，唯獨一個女孩子，深思熟慮了許久，緩緩舉起手，表達了自己的想法：「我認為在古代的時候男兒有淚不輕彈是對的，因為古代重男輕女，男孩子的生活環境比女孩子要好上很多，所以不應該總是哭；但是現在男女平等了，所以男孩和女孩都有哭的權利。」其實這個孩子的想法挺單純也有些孩子氣，不過回答中隱隱透露出的辯證分析的思維是非常值得鼓勵的。
之後我還給孩子們講了關於性別表達，職業選擇等一些知識點，告訴孩子每個人都有選擇性別表達和選擇職業的自由，沒有必要為別人的基於刻板印象的「指責」而過分傷心；同時，也提醒孩子們不要因為自己的性別刻板印象去傷害其他人。下課的時候，班裡一個小男孩悄悄跟我到了辦公室，在我進門前小聲地在我耳邊說：「老師，謝謝你懂我」，隨後在我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長相就跑走了。那一瞬間，我彷彿突然找到了自己頂著40℃高溫，沒空調沒電扇，跑到這個小鎮子的意義。
支教的意義究竟是什麼？現在我想，是帶來溫暖和希望吧，雖然這種溫暖不似陽光般恆久，希望也不是觸手可及，就像一根小小的蠟燭，終究會熄滅的，也永遠無法照亮世間的每個角落，卻曾給寒夜中的人一些慰藉。
作為一名支教老師，最好的評價，真的不過是一句「你懂我」。
作者：李雨朦
編輯：劉文利 李雨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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