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不說永遠
Never Forever
Dancing Saxes
The Golden S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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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看電影《第二次愛情》，懷揣著不能告人的「齷齪」心理。他們說，這部電影里「到處」都是「赤膊大戰」，逼真到島國AV片的地步。女主角飾演者維拉?法米加身材一級棒，而男主角飾演者河正宇則是韓國演技派大叔，man到人神共妒的程度……但是，凡有赤裸肉慾表現的，都有違天朝網路要求，都是需要被閹割的。於是，能看到完整版的《第二次愛情》，對遵紀守法、品味良純的網民來說，是一件頗有些難度的事情。
誤打誤撞，我這個良民遇到了完整版。
然而，當我把這部早在2007年就拍成的韓國電影連續看過兩遍之後，不但沒能找到所謂的島國肉慾感，反而被深深打動。如此用心、精巧的電影歸類至褲襠以下，就如同有人專挑《金瓶梅》當中的床弟情節研讀一樣——創作者怕是要被氣得吐血了。
這是一部韓美合拍影片。背景在紐約，故事則是韓國人的，並且有著較為純粹的思密達味道。女主角索菲是金髮美國女人，不信仰宗教。這樣的她，卻嫁進了有宗教信仰的韓裔家庭。丈夫安德魯事業有成，高大英俊。別人眼裡的他們，完全是幸福的一對。然而，鍋蓋往往是光鮮的，看鍋底才能認識真相。事實上，索菲一直在試圖融入丈夫的家族，結局當然是徒勞的。信教的家族，像看異類一般看待索菲。唯一的安慰可能來自他們的愛情——索菲以為一直都有的愛情。而丈夫安德魯成功者標籤下的人生，更是比看到的可怕百倍。這位青年才俊的身心其實並不健全。不育，使其失去了作為男人的底氣。再加上，剋制內斂過度的成長史造就的內向性格，一併促成了他人前風光，人後痛苦絕望的儒弱自私人格。
在遇到男主角金志河之前，索菲仍在下意識地拯救尋死覓活的丈夫，拯救看似完美實則芨芨可危的家庭生活。孩子，無疑是關鍵的關鍵。而此時，一次次治療失敗，已經讓安德魯徹底絕望。當索菲看到丈夫喝葯自殺，並且衣冠楚楚地淹沒於浴缸的時候，她感覺自己被逼到了死角。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丈夫滑向深淵。但是，拿什麼拯救愛人？
此時，在美國底層艱難度日的「黑民」——韓國人金志河出現了。同樣面臨人生困境的兩個人，同時出現在治療診所。一個為求子而來，一個為販賣精子而來。一樣的無望。索菲借精懷孕的要求被拒絕，而因為非法的身份，金志河想要賣精的卑微願望也落空了。由此，劇情合情合理地將二人推到了一起。
「我每次能付你300美元。我知道他們只能給你50美元。」索菲第一次面對金志河，給自己的定位是消費者：為了能夠懷孕而消費。此時，金志河仍然一頭霧水，問：「做什麼？」索菲繼續尷尬又痛苦地說下去：「現金交易。我懷孕後，會再付你3萬美金……」此處，導演的聰明在於，當索菲繼續痛苦地問過「你願意嗎？」之後，不等金志河開口，主動解開了風衣……如果換作另一種相反的處理，男主角恐怕從第一次就被圈進了人渣的行列。
就此，兩個生活在不同世界、不同階層，似乎永遠都不該有交集的男女，走上了冥冥中安排好的情愛之路。也是從此處開始，廣大AV愛好者流著哈喇子，翹首以盼的情節一再出現。
然而，赤裸的性愛鏡頭卻無絲毫的不潔、猥瑣之感。相反，正是通過一次又一次的性愛過程，將人物的感情演變纖毫畢現地表現出來，讓人看到了男女主人公不斷生長、不斷遞進的情感變化過程。初始的性從交易開始，觀眾看到的確實是兩具正在交易的肉體，甚至比這個還要糟糕。索菲冷漠防衛的表情，金志河無奈拘謹的背影，傳達給觀眾的正是主人公的體會：難受。沒有愛的性，更何況是有明確目標的性，簡直連原始的衝動都不如。
索菲邁出了鋌而走險的一步，可是她不清楚的是，人說到底不是動物，性與愛總是緊密相隨。果然，劇情再次推進。幾次交易般的肉體接觸之後，他們終於有了更進一步的交談。也是在那一次，金志河知道了「僱主」的名字。他們聊到金志河的女友，聊到起球的床單，聊到牆上的一幅畫，畫中是一片海灘。你認為主人公只是閑聊嗎？錯了，他們交談的人物或意象，在後面的情節都有所交待。
到這個時候，男女主人公仍然不知道，那種叫做情感的東西，已經在無聲無息地蔓延……
這部影片敘事十分沉穩但又不拖泥帶水，情節向轉折點攀爬的時候，完全沒有突兀感，水道渠成。金志河無意間看到了安德魯，對方高大成功的形象，激發了他因為貧窮而沉睡的自尊和嫉妒。見到等待已久，並且急於完事走人的索菲，金志河的情緒終於爆發。激烈的爭吵中，一直獨自承受的索菲卸下防禦，向金志河展露了真實的自我。當索菲泣不成聲地敘說自己的苦衷，而金志河心疼地一把擁她入懷的時候，二人的關係發生了真正的質變。
愛情，終究降臨。一場爭吵之後，金志河的工作不再是工作。正是從此處開始，所謂的床戲才有了該有的視覺感受。畢竟符合人類審美的事物，多是從情感出發的。那次「交易」結束後，索菲沿著樓梯逃也似的離開，她去了酒吧。是的，面對愛情的不期然造訪，索菲害怕了。她需要一杯酒精的幫助，才能回家面對丈夫安德魯。
如果影片的故事結構和敘事推進都可圈可點的話，那麼配樂的功勞則不容忽視。韓國電影和電視劇對於配樂的運用，一定程度上達到了登峰造極的水準。此部影片的原聲配樂，有著歐洲殿堂級古典交響樂章的質感。用音樂烘托、甚至塑造人物，表達人物不能言說的情緒，韓國某些導演已將此運用地出神入化。
通過買酒來壓制不得不承認的情感，索菲心裡的愧疚感是明顯的。她甚至像交待錯誤一般，將自己曾經打胎的「秘密」全盤托出，就是為了沖淡複雜的心情。安德魯聽到此事的態度正如預料中那樣：用冷淡的態度，將不育的失意和對自我的憎恨轉嫁給了妻子。
好在，索菲懷孕了。
而金志河，卻一心一意等待著索菲的到來。他給韓國的女友打了越洋電話，語氣平靜地告訴對方「我不能帶你來美國了」；他買了水果、鮮花，甚至還有一枚深藍色的寶石戒指。他仔細修剪著鬍子，對著鏡中的自己一再審視……
然而，當他捧著鮮花急切而熱烈地打開房門，眼前的索菲卻是來道別的。直到現在，想起在昏暗的樓梯間，金志河聽聞索菲懷孕之後，臉部細微的表情變化，仍覺得男主角演技著實令人嘆服。這位名叫河正宇的演員，有著典型的韓國男人長相，顏值不高卻雄性風采照人。與角色的無縫融合，令他的表演真實、有張力。
索菲說完之後，旋即順著樓梯離開。這時，從急轉直下的情緒中回味過來的金志河趕忙呼喚她。那個努力要掙脫愛情拉扯的女人，即刻轉身又返回幾級台階，眼裡閃著的熱切亮光，幾乎要照亮昏暗的樓道。畢竟，愛情和咳嗽一樣，都是掩飾不住的。
金志河捧著那束鮮花，滿目柔情與不舍，看著懷了自己孩子的女人，他只說了一個詞：Congraduations。索菲微笑地看著他，欲言又止，轉頭離開了。
劇情就此打住的話，完全符合俗世要求。原本就是business，達成目的當然應該結束。但，恰恰到此處，才真正迎來了劇情的高潮。
索菲的韓裔婆家，為她懷孕而歡天喜地。安德魯似乎也從極度絕望中解脫出來，一切看似又重新回到了完美。然而，心神不寧的索菲知道自己的內心已經被思念灼傷。
此處的情節設置份外獨特，導演用極其諷刺的手法，呈現給觀眾過目難忘的一幕：在盛大的家族慶祝派對上，當所有的夫家人閉眼合掌，虔誠地感謝上帝給了這個家族一個孩子的時候，索菲也煞有介事地參與其中。然而，她想的可不是上帝，而是閉目意淫金志河的愛撫和親吻！夫家信仰的神，就這麼輕鬆地被褻瀆，暗示著這段關係的搖搖欲墜。
而另一個當事人金志河，情形也好不到哪裡。索菲離開後，他用不斷地體力勞動沖淡對她的思念。顯然是徒勞的。事實上，在派對當天，他已經遠遠地注視了索菲。她那麼好，那麼幸福。尤其在派對牆外與安德魯的不期而遇，更讓金志河覺得再也無法靠近索菲了。
索菲的願望實現了，她又回到了坐在窗前慵懶織毛衣的生活當中。可惜，滿腦子的金志河。對抗真實想法的舉動都是無用功。終究，像金志河遠遠張望索菲一樣，她被思念逼迫著來到金志河的樓下。「等一下，我馬上就走。」她這樣告訴司機——索菲以為，哪怕能夠在金志河樓下無望地仰視空窗，都已經足夠。
到此處，影片已經入木三分地刻畫了主角的各種糾結與痛苦——都在試圖掙脫，卻誰也難逃情網。果然，彷彿心電感應一般，正在床上失神的金志河像被電擊似的，彈到窗前，推窗張望——於是，兩個逃無可逃的人再次相遇。終於屈從了內心和肉體的召喚，不顧一切地沉沒於情愛海洋。熱戀中全世界都不存在，何況安德魯？這部影片表達方式精巧含蓄的地方不在少數。比如，用索菲編織的毛線來隱喻一段關係。在與安德魯的關係里，索菲一直在編織淺色毛線，暗示夫妻關係的清淡，甚至多次出現她心煩意亂織不下去的鏡頭。到最後，當得知是安德魯告發移民局遣返金志河的時候，絕望的索菲在寒風中疾走，音樂蒼涼悲憤，這時索菲在大橋邊將已經織好的淺色毛線毫不猶豫地拆掉，以此暗示夫妻情感土崩。而當絕望悲傷的索菲回到家，安德魯提出了打胎的要求，並在爭執中動了手。索菲情感世界裡留給丈夫的斷壁殘垣轟然倒塌……
被關在移民局的金志河第二天就要被遣返，從此，他和索菲天各一方，這段情緣似乎順理成章可以划上句話。此時鏡頭裡出現了兩幕：金志河撥打了自已住處的電話；另一幕則是索菲剛打開房門就聽到了電話鈴響，她接起電話，輕聲說：喂……
影片的結尾歷來被各路影評家稱道。所有開頭部分提及的物象，全部在結尾出現。索菲挺著大肚子與一個小男孩在一片海灘上嬉戲。那片海灘，正是掛在金志河住處牆上那幅畫里的海灘——金志河家鄉的海灘。玩累的索菲坐在海灘邊編織毛線——隱喻物象再次出現，而這一次是熱烈而濃艷的大紅色毛線，並且已經織成了大半。鏡頭一閃而過的索菲左手戴的深藍色寶石戒指，正是金志河當初要送給索菲的那枚。至於奔跑笑鬧的小男孩，還有索菲挺起來的大肚子，都明確告訴了觀眾結果是什麼。尤其是女主角飾演者維拉?法米加那雙深邃的眼睛，太容易隱藏故事和想像。
《Never forever》，它的英文名字比起《第二次愛情》更有內涵。永遠不說永遠。實際上，這部被很多人定義為情慾片的小眾文藝片，是不折不扣的追求自由的愛情片。面對情感、信仰和歸宿，我們作出的選擇，決定了我們獲得自由的多少。而這種自由，或許被我們所尊崇，卻未必有勇氣和能力得到。正如同樣觀看此片的同事所言：為什麼索菲還要回頭找金志河？換作是我，我就不回頭……
一千個人眼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看到了自由，你看到了叛逆，而一部分AV愛好者看到了肉體。總之，小眾片子絕不苛求大眾價值觀的認同。這也是小眾片長久不衰的吸引力所在。
這是早前的一篇舊作。翻來再讀，覺得自己當時的觀影還是比較走心的。PS，溫馨提醒各位看官校準「三觀」再來閱讀，哈哈，跑偏走歪概不負責。
——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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