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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社會沒有調查記者,會有什麼影響?沒有影響」

有個數據說,調查記者現在只剩下175人。(其中,傳統媒體中僅有調查記者130人。)

怎麼講呢,現在的新聞大事,確實,已經罕能見到深度記者、深度報道。我們能看到的,不是官方消息,就是當事人上社交平台上傾訴,再加上一群自媒體人的評論和等待各種細節的「反轉」。已經沒有記者,能去進行深入、全面、平衡的報道了。

但是,重大社會新聞,沒有記者,與娛樂新聞里的「沒有卓偉,明星親自下場撕,沒有中間商賺差價」不一樣。事關公眾知情權,事關公眾利益,我們沒有中立方,沒有調查,永遠無法知道真相。

原因,我不怎麼想分析了;我只想說說結果。

那篇文章里,最後給出的結論是:

「這個社會,沒有調查記者,會有什麼影響?

沒有影響。」

真的嗎?

「這個社會沒有調查記者,會有什麼影響?沒有影響」

據2017年《新媒體環境下調查記者行業生態變化報告》,經確認,傳統媒體中僅剩130名調查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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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深傳媒人李海鵬寫了篇長微博,來談為什麼再也沒有深度記者,再也沒有新聞理想了。他說:


「支持一個人去做調查記者的,不是錢,是被尊重感、榮譽感,是真相至上的信念,還有一個,就是這個人可以感覺自己很酷。」

「一個調查記者,前往貧瘠苦難之地,做困難的工作,他是新聞業這座燈塔上的一束微光,同時他也是一個探險者,一個有魅力的人,正是這種自我幻想,以及了雖然不多但總算還有的來自陌生人甚至異性的同樣的幻想,支撐了全球的調查記者們。」

「這個社會沒有調查記者,會有什麼影響?沒有影響」


「這一切都有一個前提,就是在整體上社會認為「酷」這件事是很酷的。」

「移動互聯網時代與娛樂時代的疊加,又讓碎片化式的歡愉浪潮,淹沒了閱讀時代,共鳴淹沒了獲知,情緒淹沒了理性,輕浮淹沒了耐心。這一切都像發生在一個5歲小孩身上,他退化的部分取代了積極的部分。」

「肯定和欣賞一個人一件事很酷,很勇敢,很少數派的年代是有過,把逆流而上視為一種性感的年代是有過,但那都過去了。所以我們並沒有真的損失什麼。你只能損失掉你珍視的事物,只能損失掉你曾竭力捍衛的事物,你不可能損失掉你配不上的事物。」

說得太好了。

最近因為準備參加一個節目,我回顧了一下我的人生。很清晰地記得,我在小學五六年級的時候,我的夢想是當一名記者和作家。我甚至還記得我一本正經地跟同學表白我的理想時的那種得瑟。

在那個時代,它們都很受人尊敬。從市儈的角度來說,新華社的記者下到哪個地方,至少也是縣長一級的陪同的。更深層的原因,記者就是天然與真相、正義、莊嚴站在一起的,我稀罕這種職業自豪感。

「這個社會沒有調查記者,會有什麼影響?沒有影響」

電影《聚焦》

十多年後,我成了《南方都市報》的記者和編輯。說實話,這已遠超我童年的期待了。

至於作家,我也出版過近十本著作,發表數百萬字,包括長篇小說。夢想都實現了。

但是,由於時代的變遷,「記者」這一行業,現在成了什麼樣子了?公眾是信仰你「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的光榮與夢想呢,還是翻臉送你一句「妓者」?大家心裡應當有數。

另一方面,市場媒體的記者、編輯,也從十多年前的相對較為高薪,變成不折不扣的「新聞民工」,淪落底層。

作家因為過於泛濫,也好不了多少;在安迪·沃霍爾「每個人都能走紅十五分鐘」的時代里,人人都可以上網噴你一臉「你的三觀和我不一樣,你也配當作家?」

其實,我也不是沒有進步、沒有成熟。我在研究生剛畢業時,特別崇拜蘇珊·桑塔格,我的新理想就是,能像她一樣成為「公共知識分子」,我暗暗把她豎為我的旗幟。數年過去,微博興起了。我因為在網路上活躍,持自由主義立場,被稱為「公知「(也就是公共知識分子)。我的夢想又實現了。

「這個社會沒有調查記者,會有什麼影響?沒有影響」

蘇珊·桑塔格

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公知」成了罵人的話:「你才是公知呢,你們全家都是公知。」

我就想,為什麼我一個接一個地努力實現我的夢想,卻給我這種結局?就像是含辛茹苦終於在1949年加入國民黨一樣,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看看人家Angelababy多好啊,她說過小時候的夢想是當銀行家,人家現在參加資本運作可有一套了,她的夢想庶幾近乎。

再想想,為什麼李海鵬所說的「酷」,在這個時代已經消失了;除了房子和移民之外,大家的精神支柱,只剩下各種「奶頭樂」了?

「這個社會沒有調查記者,會有什麼影響?沒有影響」

這是一張被載入新聞史冊的照片,主角正是身在1998年長江流域抗洪現場的何龍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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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原因,是中產的結構性焦慮,遮蔽了大家幾乎所有的精神追求。

房價、股票、P2P、生育、孩子教育、疫苗、生病,每一天,每一條新聞,都像是移民廣告;但我們深知,能走的畢竟是少數;從世界局勢來說,也不是走了就一了百了,我們絕大部分人,還得在這片土地生老病死,打著疫苗,吸著霧霾,看著被審查過、被閹割過的電影電視幾十年如一日的瑪麗蘇、傻白甜,就這樣,一天一天。

在城市裡的每個人,都生怕自己的階層滑落,生怕自己前半生背井離鄉拼博才換來的社會階層,保不住,連起跑線都保不住。就像我說過的:階層並沒有固化;階層上升的道路固然很狹窄,但下滑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著。

這是一種新時期下的「朝不保夕」。吃飽穿暖,開著好車,住著規劃整齊的小區,內心卻時時陷於一種「准崩潰」的狀態。因為我們拿不準這種好日子什麼時候會終結,會隨機碰到什麼。

另一方面,開著凱迪拉克的人,一想到前兩年混得不如自己好的隔壁老王,已開上了瑪莎拉蒂,很可能就肝疼。好,你說不攀比這些,但人家女兒送去常青藤讀書了,你的兒子只考上一個爛學校,還說什麼都不肯去留學,你煩不煩躁?

所有的細節,在個人的價值排序上,都比社會正義、新聞公正,優先順序更高,更有迫切感。它們吸附了我們絕大部分的精力。

「迫切感」這個詞,我是從韓劇《迷霧》里學來的。這部劇雖然爛尾了,但有些台詞還是讓我印象深刻。比如說,但新聞女主播高蕙蘭在面對總用年齡打壓她、試圖取而代之的後輩韓智苑說:


「你的迫切在我眼中,是非常膚淺又輕浮的東西。我追求的,是一種實現社會正義的迫切感。對你來說,是像念教科書一樣的無聊話語,在我眼中卻是像飯碗一樣切實又迫切的話語。」

「這個社會沒有調查記者,會有什麼影響?沒有影響」

韓劇《迷霧》

實現正義社會。聽起來略顯浮誇。

現在,「正義」是個酸得掉牙、甚至滑稽的詞,簡直比裸體更不好意思讓人看到了。

但是,如果放在十五年前,它不會讓媒體人、新聞人這麼羞澀,因為仍然有人以此為目標,這麼想,也是這麼做的。我們心中默默地念著那些已消失在新聞行業中的名字,有的已不在人世了,有的坐牢了,有的被行業逐出了。但我們知道,他們曾經為這個詞奮鬥過,犧牲過

「這個社會沒有調查記者,會有什麼影響?沒有影響」

知乎提問「2017 年最令你震驚、悚然的數據是什麼?」,排名第一的丸丸回答是關於「調查記者」的

而更多的記者,沒有那麼戲劇性的人生,他們也如普通人一樣,看到前輩的案例,漸漸在現實中成熟了,羞於再談「公正」「公平」「真相」;

因為這個時代不配。

就像我們沒必要在拖拉機上裝一個一萬塊的外放音箱一樣,不匹配。

我們還是更配這個充斥著輕浮和膚淺的「奶頭樂」的時代。不缺煩惱,這樣就好。

這十年來,是經濟發展飛速的十年,它給大眾,開了一道門,又把所有窗子全部焊死。它既讓你窺見窗外的風景,讓你覺得自己能夠快速地賺錢,快速地過上金錢許諾帶給你的生活,讓你的物質生活質量空前地高漲;但同時,你也必須把自己的夢想作為祭品,把靈魂讓渡給靡菲斯特。

我們都將收穫一個沒有公正、沒有真相、沒有正義的社會。取代夢想的,將是如附骨之蛆的焦慮。

「這個社會沒有調查記者,會有什麼影響?沒有影響」

電影《聚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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