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旦大學創始人：我是一條狗，叫了100年，也沒有把中國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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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陸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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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紀上半葉，
英吉利以小小的罌粟之花，
一腳踹開了大清緊閉的國門。
一夜之間，
中華大地鴉煙滾滾，
萬千同胞剎那淪為一桿煙槍下的俘虜，
整日只知醉生夢死、頹靡不已。
「若猶泄泄視之，
是使數十年後，
中原幾無可以禦敵之兵，
且無可以充餉之銀！」
1839年林則徐正式抵粵，
一把點燃了虎門銷煙的熊熊烈火，
維護了中華民族的尊嚴。
次年，帝國的堅船利炮，
再次將剛剛修復好的國門震碎，
第一次鴉片戰爭一觸即發。
也就是在這樣一個劍拔弩張的時刻，
在江蘇的一個小村莊里，
有這樣一位，
在日後足以改變整個中國近代史的
嬰孩呱呱墜地——
他，生逢亂世，終身為國，
卻因一紙條約遭舉國唾棄，
母親至死也不願與其相認；
他，家境殷厚，享盡半生榮華，
卻在花甲之年，捐獻所有家產，
只為一句「教育興國」；
他見證了中華大地100年的屈辱史，
被尊稱為「人類之瑞，國家之光」，
卻在百年終老之時，
稱自己為喪家老狗，含淚而去。
他，便是復旦大學的創始人——
馬相伯
1840年初春，
馬相伯降臨在江蘇丹陽一戶富貴人家。
這之前，家族中世代都是讀書人，
只是到了其父馬松岩這裡，
由於舉業不成而不得不習醫經商。
於是，當這個幼子剛出生時，
便被父親寄予了沿襲讀書正業的希望。
5歲那年，馬相伯被家人送到私塾念書。
因為家中都是虔誠基督教徒，
一直崇尚自由與平等，
所以傳統的教學方式，
總讓馬相伯倍感拘束。
「中國的經學真正害死人！
在我小的時候，
有一位經學家時時為我講解經書，
常常為了一個字，
引經據典講了兩個鐘頭。」
比起四書五經中反覆強調的三綱五常，
馬相伯更喜歡研讀《聖經》中的文章。
這些教義不僅讓他豐富了自身知識，
更讓其從小便形成了，
與大多國人都不同的世界觀與價值觀。
在私塾念了近6年的書，
馬相伯卻始終無法適應
這樣如同一潭死水般的環境，
因此他做了一件，
在當時令所有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果斷放棄考取功名的大好機會，
輟學去上海接受西方教育。
某天夜裡，
馬相伯趁著家中大人熟睡之時，
簡單收拾了一件換洗的衣裳，
隻身來到了碼頭，準備乘船東行。
然而由於船體出現故障，
他只得在岸邊開始了無限期的等待。
看著面前滾滾的江水，
和逐漸泛白的天際線。
馬相伯的心中泛起了一股莫名的悸動，
或許自己一刻也等不了了！
黎明破曉之前，
年僅12歲的馬相伯，
開始了自己徒步進滬的征程。
從丹陽到上海整整218公里，
這個少年只留給故鄉一個倔強背影。
離開頑固不化的八股，
他的夢想是無邊的星辰與大海。
在經過了近3天的長途跋涉，
馬相伯終於到達了上海。
在當地友人的介紹下，
他進入一間由法國天主教
所開辦的聖依納爵公學裡繼續讀書。
在耶穌教會的影響之下，
馬相伯不僅學會了日常的科目，
還有幸接觸到了天文、哲學、宗教等，
一系列極其現代化的課程。
這期間他習得並精通了7門外語、
取得了極為稀少的神學博士學位，
而立之年便成為公學校長。
然而學業與事業上的一帆風順，
卻沒有給馬相伯帶來內心的富足。
19世紀70年代，一場特大旱災忽然降臨。
整整四年，華北大地：
農產絕收、田園荒蕪；
餓殍載途、白骨盈野。
望著眼前的種種慘狀，
馬相伯雖多次向教會尋求幫助，
卻始終沒有得到回應。
他們不僅對眼前的悲劇熟視無睹，
反而將已經籌得2千兩善款的馬相伯幽禁。
學會的所做作為讓他失望透頂，
當他再次仰望籠罩在大清天庭上的陰霾時，
心中便萌生了救國意識。
光緒二年，
馬相伯憤而脫教，即刻還俗。
而此時的洋務運動，
亦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
同樣是那一年，
馬相伯徹底放棄了「被洋人庇護」的機會，
一頭扎進了風譎雲詭的宦海之中。
（40歲左右的馬相伯）
離開耶穌教會之後，
馬相伯被當時的直隸總督李鴻章收入麾下，
成為他的專屬翻譯與哲學將士，
常年遊走在政治與外交舞台上。
然而由於有過教會背景，
馬相伯始終無法得到中央的信任。
縱使一身膽氣、才能，
也始終無法在清廷獲得一官半職。
然而儘管如此，他亦無怨無悔。
（李鴻章）
某次馬相伯授李鴻章的指令
前往美國借款用以建立北洋海軍。
據說當時的二人本只想籌集2500萬美元，
但由於馬相伯的遊說功力太強，
引得外國銀行家熱血沸騰，
一激動竟集得了5個億的貸款！
拿著辛苦借來的錢財，
馬相伯滿心歡喜的回到中國。
然而他面對的不是褒獎與誇耀，
反而是滿朝文武的質疑。
因為借款過程太過順利、
籌得數額過於巨大，
清庭內外皆說他這是與洋鬼子勾結，
賣國求榮換來的！
頂著漫天的猜忌與打壓，
馬相伯在官場艱難行走了8載光陰。
直到甲午中日戰爭爆發，
洋務運動正式宣告破產。
第二年四月，
李鴻章簽下讓中國陷入空前危難的《馬關條約》，
就此背上了「賣國賊」的千古罵名。
而同坐在一張桌上，
替雙方翻譯的馬相伯也未能逃過。
（馬關條約簽署現場）
「賠款從之前的3億變為2億，
通商口岸從7處變為4處，
就連對遼東半島的割讓範圍也縮小了許多。」
對於二人在談判桌上做出的努力，
清政府皆視而不見。
在他們的眼中，
二人只是朝廷與國家的罪人。
那個時候沒有人想過，
千載文化，豈能一日傾頹？
泱泱大國的興衰榮辱，
又豈能只由他們決定？！
曾經高喊著：
「救國不忘讀書，讀書不忘救國」的人，
就這樣變成了舉國唾棄的「賣國賊」。
遙遠家鄉的母親，
在得知這個消息後便一病不起，
之後沒多久，便在長眠於病榻之上。
母親臨終前，
馬相伯回到家中欲盡最後的孝道，
卻被生母趕出家門：
「我的兒子是神父，
你既已不是神父，
我亦不認你是我的兒子！」
一語終了，母親含淚合上了雙眼，
至死也未見他一面。
至親的離世讓馬相伯悲慟至極，
堂堂七尺男兒跪在母親的病榻前，
哭到幾度昏厥。
為官二十載，他自問無愧於天地，
然而朝廷疑他朝秦暮楚、裡通外國；
百姓罵他為虎作倀、禍國殃民。
如今，就連自己的生身母親，
也無法理解自己內心的苦楚。
這一生的努力與抱負，
或許終究是錯付了吧！
母親去世後不久，
三弟馬建忠因積勞成疾，
在醫院不治身亡。
守著幺弟的靈柩，
馬相伯的內心滿是酸楚。
自己這一生：
妻兒因海難葬身汪洋、
母親因自己含恨而終、
現在就連最後的親人也撒手人寰，
自己究竟還在堅持些什麼？！
1900年，
對大清王朝早已心灰意冷的馬相伯，
辭去了所有的職務，息影山村。
望著王朝最後的頹垣斷壁，
開始了自己今後半生的孤獨之路。
彼時的馬相伯已經60歲了，
他累了，亦想就此沉淪，
可上天好似並沒有聽到他內心的渴望。
（60歲的馬相伯）
僅僅兩年後，
「墨水瓶」事件在上海南洋公學爆發，
全校200名師生為反抗學校當局專制，
而開始了一場中國近代教育史上，
最大規模的罷課風潮。
事件之後，
時任南洋公學特班總教習的蔡元培，
將24名被趕出學校的年輕人，
送往馬相伯門下學習拉丁文。
（蔡元培）
誰也沒想到，多年後，
這些擠在一方草屋裡念著拗口外文的人，
皆變成了國之棟樑，
他們分別是——
中國近代第一人輕工業部部長，黃炎培；
新文化運動先驅，李叔同；
清華學堂首任教務長，胡敦復；
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邵力子……
（胡敦復）
因為之前曾有過去歐洲考察的經歷，
馬相伯深知唯有教育，才可興國。
「自強之道，以作育人才為本，
求才之道，尤宜以設立學堂為先。」
於是，此時已年過花甲的馬相伯，
再次做出了一件讓所有人震驚的舉動：
將家中目前所有的千畝良田，
全部無償捐獻給耶穌會，
作為創辦大學堂的基金，
並立下了「自獻之後，永無反悔」的字據。
（馬相伯捐獻財產字據手抄件）
隨著慕名而來的學生越來越多，
馬相伯開始籌劃中西學院。
1903年大學正式建立，取名「震旦」，
意為「旭日東升，中華曙光。」
震旦大學的成立，
讓近代中國的教育有了質的飛躍。
它是近代第一所私立大學，
甚有「東方巴黎大學」之美譽。
當時流亡海外的梁啟超在得知此事後，
即刻便送來了賀文：
「今乃始見我祖國得，
一完備有條理之私立學校，
吾欲狂喜。」
（震旦大學舊址）
然而好景不長，
學院成立不到兩年，
作為投資方的耶穌會便反悔，
他們只想藉此教育傳教士。
而這卻與馬相伯內心——
為國家培養全方位人才的教育理念
全然背道而馳。
雙方就此爭執不下，
耶穌會便謊稱馬相伯身患重病，
強行將還是校長的他送進醫院。
馬相伯離開震旦之後，耶穌會越發猖狂，
全校學生的強烈不滿，再次罷課。
在醫院的病房裡，
眾多圍坐在老人的身邊說：
「我們誓死與馬校長站在站在一起，
可以無震旦，不可無校長！」
「校長，我們沒有書可念了……」
（與震旦大學第一批師生合影）
曾經被全國謾罵之時，
這個鐵骨錚錚的男人都不曾落淚。
現今卻因為年輕人的一句話老淚縱橫。
再窮，也不能窮教育！
於是，這位操勞了大半輩子的老人家，
再次拄著拐杖，
開始了籌建學校的借款活動。
（左一為馬相伯）
1905年，在多方勢力的支持下，
馬相伯在吳淞一所廢棄的提督衙門中，
開起了自己的第二所大學。
一位老翁、百餘學生、半根教鞭，
「日月光華，旦復旦兮」
今天舉世聞名的復旦大學，
就這樣誕生了。
這之後，
馬相伯又先後開辦了：
與北大、清華、燕京
並稱北平四大名校的北京輔仁大學；
培根女校、啟明女子中學等一系列中西學堂。
而這其中所有費用，
皆由馬相伯一人承擔。
為了一句「教育興國」，
馬老先生耗盡畢生家產，卻無怨無悔，
甚至都沒有給後人留下分文財產。
（輔仁大學舊址）
馬相伯為教育事業做出的貢獻和犧牲，
讓當時諸多大人物甚為敬佩與汗顏。
辛亥革命勝利後，
大總統孫中山親自前往馬府拜見先生，
求其出任當時首都城市南京的第一任市長，
而此時的馬老先生，
已經是72歲的高齡了。
1915年12月12日，袁世凱稱帝。
給向來民主、自由的馬相伯當頭一棒。
這一次，他真的徹底絕望了，
大罵袁世凱：
「天下之大盜，莫大於君主！」
之後便再次從政壇隱退。
（左四為馬相伯）
在他91歲那年，
東北918事變爆發。
鮐背之年的他拖著多病的身體，
再次開始救國存亡的道路：
「噩耗傳來，天地變色!
國家危難至斯，誠達極巔……
雖自顧老邁，
亦願勉勵負一部分責任！」
這之後的一年中，
馬相伯在4個月內發表了12次國難廣播演說，
主張「對內團結，對外抗戰」，
喚起千萬國民的抵抗意識。
1934年，他與宋慶齡、何香凝等1779人，
聯名提出「全國武裝總動員」、
「全國人民總動員」等6項重要主張；
1936年，又帶頭成功營救「七君子」。
7人出獄後，便立即赴馬相伯住處合影留念，
並題寫了「唯公馬首是瞻」的誓詞。
（與「七君子」合照）
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
馬相伯再次發表「鋼鐵政策」的演講，
徹底喚起了國人誓死抵抗的決心！
淞滬一戰，我軍損失慘重。
舉國出動支援前線，
當時的馬相伯已97歲，
上不得戰場，又拿不出錢，
便只能上街揮毫換錢。
一個字30元、一副對聯50元，
就這樣一筆一字，
愣是湊出了10萬餘元捐獻給了前線。
日寇的鐵蹄一日不停的踐踏著九州大地。
上海淪陷後，為了不當亡國奴，
馬相伯老人在家人和學生的幫助下，
開始了長達多年的逃亡之路。
1939年的某一天，
因久病已經有些神志不清的馬相伯，
忽然清醒了過來。
他將自己最喜愛的孫女叫到床邊，
顫顫巍巍地指著窗外問到：
「我們已經到哪裡了？
這裡還是中國嗎？」
為了不讓馬老先生抱有客死他鄉的遺憾，
當時已經到達越南的家人只好騙他說：
「現在我們已到達滇黔交界處了，回來了。」
聽到這句話，
馬相伯終於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一年，按照中國的習俗，
馬相伯已經整整100歲了。
《良友》雜誌將他的照片作為封面，
並稱呼他為「國家之光，人類之瑞」。
面對此等的慶賀方式，
他本人有些羞愧，
在看見雜誌之時他擺擺手說：
「國無寧日，民不聊生，
老朽何為，流離異域。
正愧無德無功勞，每嫌多壽多辱。」
之後馬相伯的病情愈發嚴重，
多日水米不進。
然而當聽到湘北大捷之時，
他還是好似迴光返照般高興了好一會兒。
「我是一隻狗！叫了一百年，
也沒有把中國叫醒！」
這是馬相伯留給這世間的最後一句話。
1939年11月4日，
馬老先生一邊念叨著「消息！消息」，
一邊在夢中沉沉的睡去，
至死，
也未能回到祖國的懷抱。
從鴉片戰爭，到抗日戰爭，
馬相伯的一生，
始於屈辱，最後也終於屈辱。
整整100年，
這位老人見證了華夏大地，
最黑暗、最凄慘的一個世紀，
卻也在這片最貧瘠的土壤中，
培育出了最鮮艷的花朵。
恥，莫大於亡國。
戰，雖死亦猶生！
在受盡了百年的凌辱之後，
馬相伯還是讓世人看到了，
讀書人該有的骨氣與魄力！
「光榮歸上帝，死生護中華！」
馬相伯先生！
向您致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