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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老宅(8)

文/南金泉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小說:老宅(8)

二十二

翻越過那道山樑,劉加明略顯體力不支,巳經汗流夾背。他停下腳步,找了山徑旁邊一塊突兀的石塊坐下。環顧周遭,蠻有幾分「坐愛楓林晚」的愜意與抒情。於是,取下太陽帽當扇子納涼。

「阿娟,你經常來往這山道嗎?」他問,「看來,習慣了就不覺得累。對嗎?」

楊娟娟一臉的撲紅之色,她傻傻的一聲笑。應答:「開始也累,走幾趟沒了。」話畢,從背包里掏出礦泉水,遞給他。說,「嘿,不習慣……口老是拗不過來……叫不出爸。不生氣吧?」她很虔誠的樣子。

劉加明深情的注視她,心裡暖暖的。他沒言語,打開瓶蓋,汲汲水。

歇了會兒,阿娟想起柳倩盈做微商那檔事。隨口問:「爸,盈姐托你的那件事,給辦妥了?」劉加明知道她心地善良。

「蘭總昨天就告訴我,凈水器巳經發出來了,估摸三四天就到。到達了,快運公司會聯繫她。放心吧!」

阿娟雙手合掌,微然念道:「保佑盈姐發財!」劉加明瞟上一眼她,差點發笑。

「高磁活化凈水器,可直飲,好使吶;比如,泡茶、澆花、養魚,還有洗洗臉,好多用處我叫不上來。我最近澆水,發現花葉茂盛豐滿,色頭也好看很多,可能與去除水中余氯有關。唔,科技演化過來的產品,有其科學的理論依據,大慨錯不了。倩盈有點生意人的腦瓜子,她也不是憑一時的熱心去做,肯定觀察很久了。我發現她把產品的說明書,幾乎翻爛了。應該是有備而來。所以,那晚提出來,我馬上表態,全力支持她。」

阿娟笑眯眯,連連點頭。

「我問了當地人,想不想家裡裝台凈水器?大家都點頭,都說不知道怎樣選配。」她說。

「是的。不了解產品的性能,一般人在挑選購物上存在障礙也是正常。因此,商人要多介紹多推廣;尤其靠熟悉的人推廣。我想,很快就會打開銷售局面。阿娟,到時候,大家一起努力,幫一把。怎樣?」

阿娟輕然鼓掌,連連攢首。

「爸,老宅里凈水器出來的水就像神水呢!」阿娟說,「你信否?原來我腳丫子經常生水泡泡,用磁化水洗洗,才幾次,現在痊癒了。真是神了!盈姐,頭皮屑……癢起來要發瘋,也是用它洗,現在少很多很多。真的很奇怪!我告訴阿芳,反而給她臭臭一頓,說我落伍了。爸,你知道她怎麼來著呢?每天早上空肚子,喝這水,至少兩大杯,我看足足二斤有。難怪喲,阿芳身材越來越苗條,臉上氣色越來越好看。她說呀,有秘方。其實是喝磁化水,真的有健身效果。我老想跟她學,總忘記做。」

劉加明一直望她說話,那副流露出純真的女性之深情,感染了他的性靈。現如今,站在面前的這個姑娘與己有一份父女天生的情結彷彿冥冥之中註定。他認定了!這樣的緣分,也許是命運里早已安排。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卻是骨子裡那般篤定的親善由澎湃熱血一點點開始凝結起來,是他意志力無法排除的。

「我提醒你。好嗎?」

楊娟娟連連攢首。她無尚的溫馨來自於多少年未嘗有過的那份無比渴望的親情,感受偉大的力量從身體的每一個微小的毛孔中爆發,熱量在心坎里,熱量在渾身肌膚里,熱量在猥瑣的靈魂里撞擊……強大的電擊般的生理反應,反而令她沉默寡言少語。

兩個人繼續前往。

山樑是一片疏落的松樹林,石徑蜿蜒於其間。一路上,劉加明詢問女兒的話多了。此時,楊娟娟倒沒有拘泥,只是一個人全變樣了,宛如繭蛹破殼而出的一隻飛蝶。倆人上了一個山坡,阿娟指著前面那個斜斜的坡,告訴他阿威的菜園地就在坡上。劉加明急喘的呼吸也顧不上她嘴裡的那些有關阿威的故事;儘管女孩喜歡一個男孩,往往談話的內容不外乎讚許,阿娟也一樣。不過,她的言語中夾雜或裹挾一些阿威的可惡舉動及嘗試失敗後的天真,令人回味起來很有嚼勁,不那麼乏善可陳。因為,阿娟的表述能力與思維方式,在劉加明的邏輯關係當中,是另一類朋友溝通的典範,值得他一番慢慢品嘗。所以,他極少思考,全神貫注去形象化言辭里的花呀草呀,還有山林中生存的另一個有趣味的軼事。然,當他看見阿娟的時候,那份堅信兩個年青人心心相印的直覺,猶如撲面而來的清風一般有切膚的感知之強烈。

臨近坡上,眼前是一畦畦不同品種的植物,長勢蠻旺的,瞟一眼看的出經歷過精耕細作與專業管理的成效,分外斐然。否則,不會標上記號,不會分割明細,不會錯落有別。劉加明踏上坡面的最後一坎,叉腰站立;視界里的蝴蝶戀花、蜻蜓點水、蛙跳蛙泳,還有頭頂的浮雲翩翩以及時陰時陽的毒日……再遠點兒的石頭厝,門前的柵欄,柵欄里偷偷引頸的綠菊花蕊,迎風起來就不好意思擬人的那句話,被他藏在心窩自賞;放眼遠方眺望,群山疊嶂,滴綠極目,山風呼嘯而起的時候,辟天蓋地的一浪浪林濤,彷彿從天涯海角馳騁過來;綠林里的濤聲,總是那樣催人上進,催人發奮,催人敬仰;呼喚中的山鳥鳴翠,悅耳聲從深谷底悠揚,直漫雲霄;天邊……更遠更遠的地方,彷彿展現的是永恆的綠的天簾,演繹出美麗而有許多迷人的神話!

兩個人走過去,推開門口的柵欄。從屋裡飄出來的香味,直凝鼻尖,勾引起無盡的貪婪鬧心。阿娟說,阿威的野雞燉蘑菇湯特別鮮味,自己從未厭食。話音尚且漂在腦後,人已匆匆走進石頭厝;劉加明想看個究竟,跟著她踏入。

阿娟揭開慢燉的陶瓷蓋,一股噴鼻的清香四溢空氣,濃濃的醇香,醺得人胃口遭遇了餓魔的侵蝕一般,幾乎連骨頭都饑渴的發酥軟起來!阿娟嘟囔著什麼話,他沒仔細去分辨,固然一門心思瞧著陶瓷鍋底發愣。

正晌午時分,阿娟準是餓慌了。一手拿個大青瓷碗,一手手持勺子,下手前回眸看看劉加明,笑眯眯的樣兒。說:「爸,草仙茹燉雞,要慢燉才有滋味。這……阿威跑到哪?還說……我們一到就可以開食。我餓了,不管他。」阿娟可是不馬乎,盛上八分滿一大碗食物。

劉加明儘管飢腸轆轆,可紳士風度依然不丟。他站在小屋的中心,自覺不自覺環繞四壁:小屋是兩間式敞開,短小的長方型居室,一些簡陋的裝飾,大都取自於山林草石;牆上掛著一套古式的蓑衣,還有竹編的斗笠。頭笠一看是特別編製的,好大好大的笠沿,直徑超過一米有餘;只有那張桌子有點現代味,劉加明莫名其妙的一笑;他把頭往裡面一伸,窺探到那床上枕邊裸露出來的一角,似書似冊的裝束,頗有好奇心,便走過去;原來是幾本書。劉加明拿上一看,冊面是白紙糊上,整本書頁也打上不少的補丁,都是白紙貼的,可見主人用了很久,又捨不得換本新書。他覺得阿威有趣,一個很有自己性格的人。於是翻閱起來,到底他喜歡讀些什麼樣的書藉?書藉內容一瞧,是曾國藩家書選集,便放回原處。隨後,轉身對阿娟說:「阿威是話不多,很木納吧?」

娟娟不知從哪找出幾碗菜來,桌上擺了四道餚,正在桌邊愁什麼似的。

「他呀?是不喜歡與不認識的人多聊。他說他習慣了。」阿娟回過頭來答道。

劉加明若有所思點下頭。重新回到桌邊,看見滿桌的菜肴,也為阿威的獨居生活放下一顆懸掛的心。他問:「阿娟,阿威很會持家嘛?」

阿娟正在擺筷子,應道:「爸,這樣像家嗎?」她臉色有愁容。

劉加明知道這是兩個戀人的痛處,不便追問。他饒有興趣的一道菜肴一品,大加讚賞。尤其是品上一道菜,再希奇古怪的冠上雅號,形象又生動,逗得女兒咯咯咯笑。一時間,小屋裡的氣氛十分融洽,喜氣洋洋。等待阿威滿頭大汗涔涔地跑進來,劉加明不但大飽眼福,而且可以說肚腹也差不多撐壞了。劉加明後來常常念叨這一餐,是頓回味無窮的美滋滋享受!

劉加明拉著阿威去介紹什麼新品種培育;一些講解,阿威酒桌上是模稜兩可言不達意,他看的出來。關鍵是,只有討論這個話題,阿威的情緒才能調動起來,整個人會活潑開朗。於是,兩個人從這畦地談至另一畦地,阿威的口才越來越達意、流利、妙語不少,這些是劉加明的慧眼識才所致。等他倆來到一棵大樹底下,陰涼的樹蔭,習習的山風拂面,彼此的戒心那一刻全然消化之際。劉加明對著阿威問正題了,他道:「阿威,你說說這裡能不能算正常的家?」阿威抬眉看他,雙目灼灼。

「不是。」他很硬的語氣。

「知道為什麼?」劉加明嘆口氣之後問他。

阿威用腳尖搓地,回道:「永生難忘!」

劉加明欣慰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說:「是不是快要做人之父了,才明知?」

阿威抬頭,豆大的淚珠打地。他,欲言又止。劉加明聞見,他最怕這樣的情感渲泄,昂昂頭,自己的目眶好像開始熱乎起來,便極力控制情緒。於是,把話題轉向他的父母,問:「爸媽身體還好嗎?」

阿威邊流淚邊嗯一聲回答。

「阿威,你爸爸是做先生,更理解和強調古人訓言:子不教,父之過。你,能理會嗎?」

阿威拭淚,點頭。看得出來,他悔恨交集。

「這樣,我找你爸爸談談。古人說:虎毒不食子。我堅信,你爸爸不會比老虎更凶。另外,你是他的兒子,臉皮學厚些,父子之間沒有過不去的坎,也無傷大雅的事。懂不懂?」劉加明明白阿威的處境尷尬,沮喪的話題截然擱置。他自己是明白人,不想說糊塗話。

接著,他要求阿威再介紹其它幾塊畦地的品質。直至太陽西斜。

小說:老宅(8)

二十三

又是一個周末。

老宅的天井裡,從清晨漫霧開始直至夕陽西下,姑娘們無不勤手勤腳在忙碌著梅雨季節過後的洗滌。

劉加明兩眼惺忪睡意濃濃之際,就被娟娟喊醒了。

南國的五月天,陰霾森森,梅雨瀟瀟。數十日里的低氣流雨霧侵蝕,幾乎家家戶戶遭受黴菌蒙冤不白的擾亂;濕涔涔的地板面,發霉的牆角旮旯,石膏漆皮牆壁冒出的層層白霜粉,還有一秒鐘不開窗門通風就會聞見的那股霉敗氣味襲人……清夢難續啊!一旦,恰遇該季節跨過之際,天氣晴朗,挨家挨戶大掃除,置換床上用品,翻曬被褥衣裳,甚至比過年清洗什物更大的動作,自然不在話下。老宅的姑娘們,今天是統一口徑行動。柳倩盈昨晚就置好洗衣粉,她負責洗衣機洗滌崗位;黃麗和另外一個女孩統攬晾曬;肖芳她們幾個女伴肩負拆被、置架子及搬運任務;張可雲算是客人,大家給她封個雅號叫做總管家。可是,總管家其人剛開始還是興緻勃勃,巡往倩盈那邊站一站,不方便,一會兒搬進一會兒搬出,肖芳說她站著礙事。跑過去跟阿麗混一混,一個人作業難,被單被套得倆人晾曬,沒人搭手幫襯,成了孤家寡人!張可雲這仗勢喊冤不斷,一大早無聊之極,偶爾一抬頭,看見劉老師的戶牖敞開,便往西廂房二樓去。

「劉老師,昨晚上這幫好妹妹封我個總管家噹噹,原來是這麼清閑的職務。我才知道……」張可雲一進門就嘟嘴訴狀。

劉加明正準備往壺裡添水,便答道:「總管家,責任重大。應該……管後勤吧!等會兒,有的你忙乎活兒!嘿嘿!」

可雲苦笑一下,道:「啥忙都插不上手腳,悶死人。」她用食指點了點樓下那幫人,差點咬牙切齒。接著說:「存心要晾曬晾曬我!」

「不會吧!按你的邏輯思維,我也被她們晾起來了?」劉加明風趣的回她。

可雲,壓低嗓子說話:「你不知道,她們越來越壞。黃麗……稍微好點。阿芳鬼點子忒多,盡出主意,喜歡出餿主意。劉老師,昨晚上給我總管家噹噹,我還高興壞了。想想明天中午打個牙祭的,怎麼也得痛痛快快蹉一餐!結果,總管家提案無效,鬧心否?全壞完了!」可雲幾分孩子氣上來。

「哦!無官一身輕。」他附言,並不嘲笑她。

「可她們偏偏給我……這樣才氣人!」話完一想,張可雲覺得好笑;咯咯然笑起來。

劉加明給她添盞茶水。阿娟剛好整完劉老師的被單被套,正抱著一大堆什物往外走。路過門口看見張可雲,禮貌的跟她打個招呼。

「有個閨女就是不一樣,瞧見唄!」可雲聽黃麗說起劉老師確認楊娟娟做女兒一事。雖然,她心裡有塊疙瘩扛著,想不通。不過,阿娟的身世令人蠻生同情心。所以,特別的場合里張可雲常念叨,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娟娟那雙流不盡的淚眼,是因為自己心中蘊藏著同情與憐憫!

娟娟一走,張可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湊近劉加明一點的距離,生怕走漏了什麼風聲似的,格外小心地問:「你見過阿威?聽說躲在深山老林里三年了。」

劉加明一聞,板起臉孔。反問道:「你見過?他為什麼躲起來。知道嗎?」

張可雲碰了一鼻子灰,嘟囔著,垂下目簾。劉加明堅信自己那天對阿威的看法和態度,不會絲毫改變。所以,不相干的人面前,盡量保持沉默,盡量用低調的方式處置,是他這些天來慎重思索的結果。張可雲,他也如此對待。不過,人言可畏蜚短流長,這個社會的老毛病,劉加明深諳其流毒之深禍害之廣,不得不有所警覺亦是情理之中。

「他,有難言之隱。可雲,為什麼現如今的癮君子越來越多?政府治本難治根的癥結所在。阿威採取這種幾乎於自殘的手段,還是有效果。一個人與世隔絕遠離塵囂,沒有磐石般的意志力,萬萬不能做到。憑這點,他值得世人認同,也應該得到大家尊重;憑這點,他的父親也應該相信自己的兒子,而不是鄙視!」

張可雲覺得劉老師太善良太容易衝動,便說:「阿威的父親,表面看起來很和善。其實,心腸很硬。鬧到……與兒子斷絕關係。人呀!自食其果……唉,到後來還不是被逼無奈提前退休在家嗎?農村勢利眼一個,就算再有文化,心胸還是狹窄!有的人就是不講理,你奈何不了他呢?」

「你含沙射影……莫非講他的父親?」

可雲冷笑一聲,生氣回他:「你嫌棄我沒有同情心,我哪敢指責誰?」

劉加明不想和她胡攪蠻纏,知趣的摸摸後腦勺。然後,稍稍揣摩,怎麼說張可雲如此了解他們?必然有其資訊一面的通絡,否則如此說來……知道一點總比盲目行動更加保障。於是,他故意放低聲調,說:「對不起呀!剛才……我是衝動一點。」

張可雲抬頭,白他一眼。回:「沒什麼。我最近好像犯了焦慮症!」

「去了一線城市多了,傳染上的。」他開句玩笑話,逗道。

張可雲懵懂了。看著劉老師,半天反應不過來的意思,雙眼直愣神。

「知道大城市裡的人,容易犯這個焦慮症嗎?心裡壓力山大,想做的事太多,不斷的不斷的給自己製造各種各樣的麻煩與負擔。可想而知,焦慮症不找自來。特別是又缺少發泄情緒的地嘞,能不焦慮?」他很認真的說。

「你說的有點靠譜。大概見過這種人吧。」可雲像聽故事,而且情節還吸引人,確信他家之言。隨後問,「焦慮症像我這種癥狀?」她睜圓雙目,盯住劉加明不放。

這時,劉加明言歸正傳。他說:「你誤會了。我是說……每個人的心態……哎!你沒有這個癥狀。但是,最好保持身心健康的生活方式和人生態度,非常重要!」

可雲是個悟性很高的人,當場聽出話語端倪。她不露聲色,伸手端茶吸飲。之後,她思忖,劉老師的為人太厚道,容易被人利用,便想一想和盤托出更好。不過,關鍵的時刻,她又不想太便宜他。於是,賣個關子說話:「劉老師,焦慮症有治嗎?我,我,我有點怕怕!」話畢,笑得很坦然。

劉加明曉得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便開誠布公地說:「可雲,剛才我是嚇唬嚇唬你,別在意。可雲,這件事你得幫幫我。」

「什麼事啊?劉老師。」可雲腰板子硬朗了。

「有關阿威和他父親的事。」

「剛才你不是嫌我煩?」可雲指指空杯的茶盞,欲想滅滅劉加明的盛氣凌人。

劉加明邊替她添水邊笑而言:「我的脾氣直來直去,眨個眼就忘了。」

「阿麗的心腸跟你一樣,又柔軟,又容易寸斷。娟娟做女兒,前個月阿麗講,我沒反對。阿娟心地善良,從小的家境遭遇不幸。我每次外出歸程都會想到她,總想買些禮物給她。我不是可憐她,我很同情她的遭遇。不過話可又要說回來;阿娟找阿威,絕對是錯上加錯。你知道他和她怎麼認識的呢?阿威坑了阿娟……也許良心發現,阿威又去投案自首,保了阿娟無罪。真是一對錯配鴛鴦!這件事,始終是洪敏從中調停呀找人解釋呀,阿娟才脫了干係。當然,阿威主動認罪有幫助作用。你說,阿娟怎麼這樣不明事理不分好歹呢?唉!不說不說,暫停暫停。」

張可雲氣乎乎,端起茶水一口飲盡。劉加明觀言察色,明白了這裡面的原委,確實有某些地方的出錯讓可雲如此憤慨!

「年青人,做事不靠譜……」

「跟阿娟沒關係。」可雲吁了口氣,說,「跟阿威的父親吵了一架,在派出所里差點打架。洪敏……脾氣上來也不認人。阿威的父親罵洪敏多管閑事什麼的,又牽扯到阿菊的父親什麼事……反正很複雜的內幕。劉老師,阿威的父親在鎮上,聽老人說,年青的時候是個興風作浪的人物。再說,文化水平可以,鎮上毛筆字算他一桿。何況,當時又給公社抽調過去做宣傳員。」可雲停了下來,沖著劉加明淺然笑笑。這舉動,他不明白啥意思?

「怎麼不講呀?」劉加明催道。

張可雲大概覺悟到自己話語過多了,生怕過頭話給人嗤笑。隨後,有點羞羞的樣子,低眉、抿嘴、紅臉。這些突發性產生的「後遺症」,劉加明是無法預期捕捉得了。

「好吧!」可雲的性格是直率是空靈般透徹,她道,「我給你揭個老底。阿威的父親在公社裡後來得勢得很。當時,猥褻一個上海女知青不成,給人捉住。因為,那個女知青正和公社農機廠一技術員相好,結果雙方勢均力敵,鬧得不可開交。一次偶發械鬥事件,姓方的技術員給打死了。後來……這件事不了了之。劉老師,那個農機廠就是洪敏公司的前身,農機廠一把手就是阿菊的爸爸。裡面的情節,盤根錯節,誰也理不清。洪敏說,阿菊的爸爸從不講這段經歷。好像也……不跟阿威父親往來。很奇怪!」

「嗯,那就是一個是是非非黑白顛倒的年代。十年呀!整整十年的浩劫,多少人就這樣……忍著屈辱過來?」劉加明嘆道。

老宅的天井裡一片寂靜,劉加明和張可雲不約而同的發出問話:「她們洗完了?」

張可雲站立身軀,引頸探首窗外;劉加明一看時鐘,正正是十一點三刻。

二十四

一天的辛勤勞作,老宅的姑娘們吃過晚餐後,早早的休息了。

劉加明晚席上還沒講完明代小說家,江盈科的《雪濤小說》中的一段歷史故事;其間就被洪敏接走了。隨後,姑娘們草草的完席,眾人一道收拾殘羹就快了。不會兒功夫,夜色朦朧,繁星疏致而相繼閃爍,整個夜空清沏開來了。

黃麗與張可雲倆人晚餐之後,相約漫步於溪水河畔,腳底下那條曾經閑步的鵝卵石小徑,已被汛期來臨的湍流淹沒於水中。嘩啦啦奏鳴的澗溪奔湧起一浪洶過一浪的白白水花,從上游一路追逐,勢不可擋直瀉東去三千里之遙。

「今天,把你累壞了?」張可雲開口道。

黃麗走在她的左手方。她回道:「還好。明天,敬老院也要洗,下午幾個義工發微信分工布置。把我安排在下午,棒極了!明天還可以睡個懶覺。哈哈!」

「阿麗,我怎麼做義工堅持不到底呢?」可雲笑著,看她。

黃麗沒有表達自己的觀點。她走了幾步,猛然回頭對張可雲,道:「可雲姐,有那份心意就好了。這世上的事情,人人都去做同樣一件事,社會才亂套了。那些卑微的生活,也要允許高貴的思想融合,這樣就和諧,要不然人類無法進步。義工,應該是無怨無悔義字當天。可雲姐,你已經做的很好。你,跟我不同。」

張可雲伸手掐一把她的小紅腮,說:「知道,未來的慈善家!」

「說什麼呢?掉渣。應該說,總經理高見!」

張可雲頓悟,連道:「對對對!高,實在是高。」那口氣像偽軍奉承日本鬼子。

黃麗聽著彆扭。皺皺眉頭,問她:「你是夸人還是損人?」話落,可雲捂著嘴吃笑。不過,她看阿麗對自己翻白眼時,頗知趣般接道:「幽默嘛?只不過我的幽默感發揮不佳是吧!」對面一行人擦肩,她停頓話語給人讓道。隨後,即道,「以前不懂事,少讀書是嗎?」

「好啦好啦,占著歪理說風涼話,也只有你張家敢吆喝。」阿麗拉拉她的手笑道。

可雲板起半側小臉,問:「不敢聲討了?怕我憶苦思甜再教育……」

阿麗挽著她左臂,使性子推一下,制止她。

倆個挽著手,一高一低,背後一看,晃悠悠走路,活脫脫一對小兩口的模樣。

「阿敏這個時候叫劉老師幹嘛呢?保准又是陪客。」可雲聊道。

「劉老師要回家了,兩個好朋友聚聚,人之常情。再說,這段時間劉老師老是避他。洪老闆的聘書著實讓他傷腦筋!」阿麗應道。

「阿敏做事太功利。」可雲實話說。

「嗯。當老闆手下無兵將,難啊。」

「不過,劉老師留下來是為書屋的眾籌。現在怎麼樣了?」

阿麗答道:「差不多了。聽他的口氣,好像剩下籤約。可雲,謝謝你!你拉來這麼多人投資,劉老師說,抽個空要去拜訪她們。」

「嘿,這不小事一樁。劉老師什麼時候想見面,你吱一聲。其他的事,我買單。」

「我問問他再說。」阿麗答應了。

「金融界的人,就是鬼。阿麗,這麼多錢……要是別人不愁死才怪。劉老師,嗨!」

阿麗愁容了。說:「在他面前,我不敢懈怠,裝也要裝著開心。可雲,其實我壓力山大著呢!」

「寶貝,我知道。」

「聽見我夜裡打呼嚕?」阿麗問。

張可雲遲疑半天不願回答,心裡有顧慮。

「她們問過我怎麼……呼嚕大。」

「阿芳她們……吵醒了?」

「牆壁是木板隔離,能不影響嗎?」

「呔,耳真尖。陸凡睡在樓上不影響你們?」

「別生氣。沒人怪我,你……哪來的火氣?」阿麗嗔怪,「怎麼扯上陸凡?他挺好的。你,睚眥必報。」可雲一聞,停步了。

她輕藐地說:「肖芳是聖女!」

黃麗撲噗一聲,笑給卡住了。她說:「不騙人。陸凡頂多摸摸奶親親嘴,抱著睡覺而已。你不要傳出去,阿芳對我說。」

張可雲圓目,大愕然。半晌兒,一個人無法理喻,簡直天方夜譚的事。

「天哪!陸凡有病?」

黃麗懵懵懂懂的樣兒。她,也許也不信?

「天哪,我跟阿敏第一次親觜就被他……嘿嘿嘿。女人嘛,容易犯賤。」

「可能你荷爾蒙多吧?」阿麗調戲她。

「那……阿敏面前,我像一堵倒塌的牆,無法自拔。我什麼都控制不住,沒我了。」

「你用真情了!」阿麗說。

張可雲無語。她,慢慢邁步走。黃麗抬起頭,月亮彷彿笑對人,她的心情一下子好起來。

「可雲,人為什麼那麼渺小,又要做很偉大的事業?」阿麗富有哲理的話。

張可雲無法回答。她的視線里尋找一個小地方歇一歇;走路太累了。

「阿麗,那邊坐一坐,再討論你的問題。」

倆人沿喧囂的河岸走去。那裡正好有一塊平整的岩石,黃麗走在前面,不由分說一屁股落地;張可雲個兒高挑,穿著牛仔褲,可沒她動作靈便。此刻,正在找哪地方落位更好呢。

「阿麗,我弄不明白。你們,為什麼對阿娟和阿威兩個人的婚姻如此熱情?」

黃麗沒有正面回答。

「可雲姐,不要見外。我也不是掃你的興。試問,假如你當初有人熱衷於幫你們撮合,你和洪老闆結合的希望大嗎?說真話。」

「我不同……再說,阿菊跟他訂過娃娃親。還有,阿敏貪婪她家的財富。我一個外鄉人,勢單力薄……後來,想開了,就離開。」

黃麗接話:「假如你追他不放。」

「只有私奔一條路。」可雲沉思片刻,回她。

「他願意嗎?」

「十年前,十年前的他,也許願意。」

「你,現在還牽掛?」阿麗問。

張可雲用手撩了幾撥秀髮。道:「女兒有了……反而什麼都無所謂。當然,希望他平安,希望他有事業。我,對他的感覺,應該還有。不過,不過他再也不可能引起我生活的改變,替他還願。阿敏這個人,有女人緣,大多數的女人喜歡為這種男人掏心掏肺。他有一點,對女人不壞,不使卑鄙小人的手段。有一次,我們兩個一道出差合肥。我迷路了,很晚才回旅館,他一個人在旅館的門前徘徊,大冬天裡。結果,我沒事,他的雙腳丫全凍腫了,連路都走不動。但在我面前,還盡量照顧我。阿麗,男人要看細節,真心假心真愛假愛,一目了然。那些,動輒就大驚小怪,一問就沒問題,心裡想著什麼?誰知道。」

黃麗聽呆了。

「可雲姐,好洒脫!」

可雲偏一偏腦袋,回她:「女人,看上一個男人,最好心裡深藏一個男人。那樣,女人的愛才不會枯萎。」

黃麗一聞,理性上一時很難接受。但她,也沒有更好的理論與充分的事例去駁斥。

「女人不能缺愛!這話,我感同身受。」

可雲昂首惘然,對空一喟。回道:「我為什麼重返小鎮呢?就是回來,尋找我的愛!其中也有你一份。」

「謝謝可雲姐!不過……有人說,愛深了就會變成恨。是真的嗎?」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可雲喃喃自語。黃麗窺見她陷入情感思索裡面的痛楚之表情,有點消魂。便把話題岔開。

「可雲姐,你說阿娟和阿威不配是嗎?」

張可雲恍惚一下子,回道:「我什麼時候講的。我的意思是說,阿娟是急著想做媽媽,想做媽媽的那種感覺很強烈。說白了,想找男人的愛彌補自己空白的愛。如果,這樣的男人自私,倒可以配上不錯的一對夫妻。阿威不一樣,他除了吸毒之外,什麼都好。另外,阿威父母是個大問題,鄙視外人。這些,阿娟有能力處理嗎?」

黃麗聽後,一想蠻有道理。不過,阿娟很聰明,從小學會逆來順去,一定會有自制力。

「我聽劉老師說,阿威的父親要見面,得等幾天過去,手上的活計忙完見面。」阿麗補道。

張可雲唉一聲嘆氣,道:「阿娟忍受住得看自己的造化了;耐性,有沒有問題了!」

「阿娟沒辦法,肚子里孩子不等人。」

「嘿!我就老覺得娟娟變了好多,又圓又壯。原來……幾個月了?」可雲把臉湊過來。

阿麗吞吞吐吐,道:「阿娟稀里糊塗的說不準日子,按她報的月經結束期來看,這孩子應該有五個月大了。」

「真的呀?」可雲吃一驚。

「你都看見了,還有假?」阿麗嗔道。

「那怕什麼啊?跟阿威說,先辦結婚證。然後,告訴當權派……」

黃麗搶話,問:「什麼當權派呀?」

「阿威的爸爸啊!」可雲答道。

「姐,你別瞎蒙辭彙好嗎?」黃麗哭笑不得。

張可雲自顧自,咯咯笑開了!

(未完待續)

小說:老宅(8)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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