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不聽話，我就不要你了！」這可能是對於每一個中國小孩來說最熟悉的話。

而在菲律賓，父母說的是，「如果你表現不好，我就把你送到『孟買5-6』那裡。」

「孟買5-6」統稱流竄民間的發放小額貸款的商人，因為有大量的印度人從事這一行，民間以「孟買5-6」統稱。菲律賓的父母們通常因此警告孩子，規範他們的行為。

過去幾十年來，這種小額貸款為菲律賓的小商人和窮人提供了貸款，幫他們周轉。但最近，它被當局盯上了，幾次三番揚言要「滅了它」。

7月10日，在菲律賓邦板牙省克拉克自由港區舉行的中小微企業峰會上，總統杜特爾特表示，政府要取締利率高達20%的「5-6」放貸行為，因為這种放貸讓菲律賓窮人陷入債務陷阱。

「如果上帝能給我更多時間，我真想在自己的任期內終結『5-6』『貸款。』」他在演講中說。

菲律賓總統杜特爾特，圖片來自CNN菲律賓頻道

早在2017年，杜特爾特總統就提到要叫停這種貸款行為，他曾下令打擊「5-6」放貸組織，並警告將把從事這種高利貸業務的外國人逮捕並驅逐出境。

杜特爾特總統稱，與一位「總理」和一位「大使」在會晤中提出了這個問題，但他並沒有指明是哪個國家。而眾所周知，在菲律賓從事「5-6」放貸的從業者大部分是印度人。

「5-6」難道真的要終結？

由來已久

「5-6」貸款，是菲律賓的一種高利息小額貸款，得名於其放貸方式。

借款人從放貸者那裡借5比索（菲律賓貨幣），一周後要還6比索，包括1比索的利息。「5-6」貸款通常的利率是在一定約定的時間內高達20%，借款一方往往是一些中小微企業主。

放債人一般不需要借款人的抵押品或是文件，借款人生意的好壞和償還貸款的歷史，成為了衡量他們信譽的標準。

借貸行為發生後，放債人會每天來到市場里向借款人收取付款。借款人的每日付款由借入的本金加上利息的20%，除以確定的信用期限日期。

「5-6」貸款的續期完全取決於放債人的政策，有的放債人只有客戶完全支付前一筆貸款後才會放新的貸款。但一種更寬鬆的方式是，從新貸款中減去舊貸款中沒有償還的部分，並向客戶發放剩餘貸款。

菲律賓人一般認為，在菲從事「5-6」貸款的大多是印度人，所以「5-6」和「孟買」兩詞經常互換，而且都代表著貶義。

菲律賓市場里的商販們

「5-6」貸款的借款人通常是小商販，他們從印度人那裡獲得流動資金來支持自己的生意。每借5個比索，一段時間後就要還6個比索。如果借出100個比索，就要還120，如果借1000個比索，就要還1200個比索。

小微企業主的「錢袋子」

作為一個發展中國家，菲律賓有著大量中小微型企業，其中許多是在市場上資源緊張的小業主。這些街道上、市場里的商販，並沒有登記在冊。他們通過在市井裡的售賣生意生活，供養家庭，提供子女教育。他們的商業生存在很大程度上依賴於流動資金的支持。

公共市場中一般會有正規的金融機構、合作社、貸款投資者和農村銀行，但市場里的小業主很難從這些機構借到錢。

菲律賓人非正式渠道的借貸。數據來源：2015年菲律賓金融包容性準線調查

來自Bangko Sentral的數據顯示，截至2015年，菲律賓約有47％（或近一半）的成年人有未償還貸款。但是他們中的大部分並沒有從銀行或者合作社等正規機構貸款，相反他們從非正式金融渠道借款。

62%的菲律賓成年人從家庭成員、親屬、朋友處借錢，還有10%的人從高利貸或者「5-6」放貸人那裡借錢。

造成這種情況的關鍵原因是，從正式機構借款昂貴且不便利。這些人很難從正式金融機構獲取信用，28%的人認為抵押是他們的主要問題，同時有20%的人認為正規貸款有非常繁雜的文件要求。

小微企業無資產抵押、也無力提供各種證明文件，導致他們很難從正規金融機構獲得啟動資金，或者進一步擴展的資金。

如果轉而選擇「5-6」貸款，菲律賓的窮人就能有非傳統意義上的抵押，甚至不需要抵押，也更能建立起借款者和放貸者之間的信任。

「恩將仇報」

在菲律賓人的概念中，菲律賓的「5-6」放貸者大部分都是印度人，他們被認為是社會上不受歡迎的人。

但亞洲管理學院副教授Mari Kondo的研究發現，「印度5-6」是從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之後在菲律賓市場份額才增加起來，此前小微企業主的資金更依賴「菲律賓5-6」。

和南亞國家不同，菲律賓的女店主很常見，她們也是「印度5-6」的放款目標用戶，常經不起5-6放款人用「謙遜的態度」死纏爛打。

1997年的亞洲金融危機使比索貶值了100%，造成菲律賓的通過膨脹和高失業率，許多菲律賓人減少了在食品上的開支。

危機之後，「菲律賓5-6」的資金供應出現了問題，他們猶豫不決，這促使那些販賣魚類和蔬菜的流動攤販更多向「印度5-6」貸款。

印度盧比沒有受到亞洲金融危機的影響，「印度5-6」反過來在危機期間和之後為菲律賓最邊緣化和信用最差的中小微企業提供了資金。

Mari Kondo對菲律賓的Santa Rosa鎮做了實地調查發現，在經濟衰退時期，「印度5-6」提供的服務可能是菲律賓社會的一項資產。因為發展中國家的微型企業非常容易收到全球化的外部衝擊，擁有全球資金來源的非正規金融借貸，如印度5-6借貸則可能緩解這種波動，提供資金支持。

但印度人的作用卻並未被民間認可，相反，他們經常承受著來自菲律賓人的惡意。

「印度5-6」放債人在他們收款的路上被搶劫的情況也時有發生。因為外表特徵明顯，而且他們隨身攜帶現金的機會很高，「我們就像一個自動取款機。」

窮途末路？

「5-6」借貸激增最主要原因，是政府的借貸機構不能為中小微企業提供簡便的方式。

菲律賓農業部負責人MannyPi?ol Facebook截圖

而現在，政府是試圖大力發展針對小微企業的小額貸款，斷了「孟買5-6」的後路。

2017年1月10日，菲律賓農業部負責人Manny Pi?ol在臉書上寫到，「再見，孟買！」他在帖子中提到，工業和貿易部已經對如何擴大針對小業主的年率在20%以內的借款做出了計劃。

目前，菲律賓政府已經採取了一些措施來增加民眾對正規借貸的信心，比如為中小微企業提供了數十億美元的助款，降低中小微企業承擔的利率，以減輕菲律賓人對「5-6」貸款的依賴。

但就像它逐漸落地生根的過程一樣，要與之告別，恐怕也非一夕之功。

作者： 王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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