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在北方熾熱大地上

最新 07-28

長安長安

鄭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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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鈞是西安人

選他的歌描述這片北方土地

再合適不過

我對山西與西安的感知

多半來自於紀錄影像

和一些出生在這裡的明星藝人

後來還有了賈樟柯的電影作品

……

這趟駛往北方大地的旅程，始於綠皮火車。

也沒特別矯情說一開始就打算要坐綠皮火車去山西，只是對比了一下各路交通方式，本著經濟的原則，這趟Z開頭的綠皮火車確實划算，一夜十三個小時，票價一百多，便可從南京到達太原。

整個間隔年的旅行，坐過汽車，乘過動車高鐵，搭過飛機，還睡過綠皮火車，就差輪渡了。

我不知道綠皮火車的車廂是否能夠成為一個更加貼近真實的中國的縮影。但是在這裡，你確實可以看到人生百態。行李通常很雜，蛇皮袋、水桶、臉盆……拖著大包小包趕路的人群十分常見。

我們買的硬座票，坐我對面的大叔，年紀應該在四五十歲左右，些許白髮，皮膚黝黑，穿著上海某工程單位的工作服，目的地是陝西榆林，估測是休假回家呆上幾天，這是一趟可以從上海直達家鄉的列車，我特地查了一下售票平台，僅此一趟直達列車，票價213元，需要20小時，不想中轉的話，他別無選擇。

大叔憨憨的，會熱情地告訴大家座位號，面帶笑意，餓了就從紅色塑料袋中拿出一盒拆封過的奧利奧餅乾，吃上幾塊。還有一姑娘，不知從哪上的車，目的地內蒙古包頭，只買到站票，車程三十餘小時，有空座了就蹭一下，不安分地睡上一會兒，人來了再站起來。還有直接佔好了一水池邊的空位，靠著行李半躺在並不幹凈的路上。穿過車廂連接處，幾個人在抽煙。

其實每個人活在這個世界的處境都不太一樣，顛簸簡陋的火車也好，飛機頭等艙也好，大多數都會選擇努力活得知足，幸福的感受明明是一樣的。只是處境不同，花錢的觀念不一樣，對事物的想法不一樣，擺出的態度不一樣，人生的選擇也會有所差別，以上對這節車廂的描述僅是一千分之一視角，我觀察到的側重這樣罷了。

知足其實是降低自己的慾望，都說真正的自律是沒有慾望，不會被慾望牽著走，能夠控制自己的肉體和靈魂。但是年輕人啊，哪能沒有慾望。

有了智能手機，同樣的車程，總感覺比小時候快好多，發條朋友圈，互動一會兒，刷劇看電影，聽聽音樂放空一下，各個群組聊聊天，十幾個小時真沒那麼難捱，並試圖提醒自己再過多久就要途經下一座沒有去過的城市，使自己保持期待。

北方從不缺大煙囪和灰濛濛的天。

我愛南方的藍天，卻同樣沉迷於北方的工業化灰色。房屋四平八整，道路寬闊，北方的歷史氣息是磅礴的，特氣派，不願含蓄遮掩。這一點，體現在山西，就是晉商大院。

從太原搭乘約四十分鐘的動車到達平遙古城站。這是我目前為止去過的唯一一座北方古城。無論南北，古城的共性在於，東南西北向都分布著幾座城樓，保存完好的話，會有完整連接城樓的城牆。三十五六度的高溫，我們走在毫無蔭蔽的城牆上，視野倒是開闊，一眼望去，是北方沒錯了。

不過最大的感受是，這裡不適合酒吧和一切小清新的東西。在鳳凰古城、大理古城這樣的南方古城，那些都是合理的。唯獨在這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並不妨礙你能從這片乾涸的土地中，找到溫柔的情感。

街邊的小雜貨鋪、寂靜的巷子、露天電影院、大煙囪……似乎都隱藏著等待宣洩的豐富情感。

某一個缺口進入，是正在建設中的平遙電影節場地。這裡應該本來就是一個舊式電影院。電影節的發起人是山西人賈樟柯。他導演的江湖兒女九月份將在大陸上映，平遙電影節十月開幕。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他很愛拍山西，電影將真實的故事加入非分之想，讓記憶得到一種藝術形式的保存。賈樟柯把折磨他的過去、他懷念的過去、他牽掛的熱土統統載入電影，他會一直這樣拍下去。

再者，就是拍那些未完成的夢。

山河故人融入了山西煤礦的過去、現狀和尷尬的未來。還有濃濃的鄉愁。你說鄉愁泛濫，我說你未曾經歷逝去興衰，不會了解那種固執的情結。

山西這片土地還誕生了一部經典的電影作品，張藝謀的《大紅燈籠高高掛》，拍攝地點在喬家大院。我們慕名前往，山西的古民居結構都很相似，東廂西廂，傭人住的房屋要比家人低，等級觀念十分鮮明。

電影所述的也是這樣一種不成文的封建觀念，女性沒有地位，家境貧寒的女大學生也改變不了嫁到大戶人家作妾的命運，不敢追求愛情，明爭暗鬥，上吊至死，也是一場活生生的「清宮戲」了，丫鬟即便被老爺喜歡，也永遠不可能成為太太。四位太太，每晚站在自家門口等著大紅燈籠，或是到自己這裡，或是看著別人得意而歸，這是例行儀式，點燈籠的儀式更為繁瑣，女人的胸懷就是這樣變狹隘的吧。

大院的門檻都很高，比我以往去過的古民居的門檻都要高，舊時代，困住女性的枷鎖太多了，儼然一座只要踏入便一輩子無法逃離的陰森森的牢籠。

拋卻這些家庭私事不說，大院的主人幾乎都是赫赫有名的晉商。晉商最牛逼的一件事情就是創辦了票號。所以平遙古城內的大部分門票景點都是圍繞票號設立的，最有名的當屬日升昌。

熱騰騰的歷史，熱騰騰的麵食。

在我看來，山西人就是想盡法子把一種麵食吃出一百種花樣。

莜麵栲栳栳

比如莜麵，我吃過的就有莜麵栲栳栳、莜麵魚魚、涼拌莜麵，山西特色刀削麵有好幾種澆頭，我吃了西紅柿雞蛋和肉醬雙澆頭的。真的很愛麵食，它能帶給我一種非常強烈的滿足感，那是一口飯一口菜怎麼也比不上的感覺。

刀削麵

同行是個山西姑娘，太原人，到了飯點就可以給我科普各種麵食，有些字我還真叫不上來，比如莜麵栲栳栳，形狀特別精緻，更感到驚訝的是，這樣造型的麵食家家戶戶平時都會做，並且是手工捏出來的。相比之下，南方人可真沒有做麵食的天賦，只能去餐廳才能吃到。

涼拌莜麵

西安的麵食也很多，歷史氣息更不用說。美食理應要從回民街說起，回民街其實是一塊區域，很多條街道組成，並不特指某一條街。基本都是回民賣的小吃和各種商店。

我們去那裡的第一件事就是吃羊肉泡饃，也管不上推薦的究竟是哪家了，因為你會看到很多家名字一模一樣的老米家等等的羊肉泡饃館，分不清究竟哪家才是最正宗的，索性選了街邊第一家。炎熱的天氣嚴重影響了我對羊肉泡饃的體驗，沒辦法坐下來慢慢品嘗，只想著趕緊吃完出去，實在是太熱了。

羊肉泡饃

這家泡饃館直接幫你把饃撕好並放進碗里，你可以直接享用，但少了那個撕的過程。一碗羊肉泡饃有些許粉絲作配料，羊肉沒有想像中的軟，有點難嚼，辣椒自帶醋的酸味，將饃泡進湯里的吃法以前就體驗過，因此整碗吃下來沒有驚喜的感覺，我們兩個人吃了一碗，價格是38元。

肉夾饃沒有特別去嘗試，隨意進了一家店買了一個當早餐。倒是在回民街吃到了很有特色、以前從沒吃過的蛋菜夾饃。蛋有兩層意思，煎蛋和鹹蛋黃。菜也不是想像中的包菜生菜，而是鹹菜，具體哪種食材不甚清楚，還有花生米作伴。再配上當地特色肉丸胡辣湯，可以稱作一份非常扛餓的早餐。

老金家蛋菜夾饃

陝西美食少不了biang biang面，我們特地去吃了一家推薦餐廳，味道一般，沒有想像中的好吃，和山西刀削麵一樣，也是兩種澆頭。好在麵條本身的口感到了，調味欠佳並不影響整體食用。

biangbiang面

回民街的賈三羊肉灌湯包、鏡糕還有永興坊的子長煎餅味道都挺不錯，吃的是舒心。永興坊傳說是因抖音摔碗酒火起來的地方，在這之前，那是一條相當冷清的民俗商業街。

摔碗酒可能比較符合當今人們的情緒表達，它已從民俗變為現代人類對抗壓力的方式，面目猙獰，卯足力氣砸碗，樣子並不美觀，聲音也不動聽，但是抖音，掩蓋了這一切，麻痹人的感官，隔絕理性，娛樂至上。

儘管如此，你無法忽略抖音的影響力，對商家而言這是一個低成本、高收效的廣告平台。醉長安是一家西安網紅餐廳，誕生了抖音網紅美食——毛筆酥，味道和一般的點心沒啥區別，吃的不過是造型罷了。還有西安菜葫蘆雞，說實話，味道也並不驚艷。

在永興坊喝茶聽了秦腔，老藝人扎著頭巾，穿著陝北特色的白褂，手中彈奏的樂器應該叫板胡，歌詞的內容是講述歷史事件，因為我偶爾能從方言中捕捉到幾個歷史事件名稱，順帶歌頌國家。

這趟西安之旅延伸至陝北地區，我們去了一趟延安一睹壺口瀑布的磅礴壯觀，七月份水量不算大，但是湊近瀑布，不一會兒，也會彷彿降雨一般被淋濕。這是第二次見黃河，上一次在蘭州，非常平靜寬闊的水面，和這一次的湍急咆哮形成了鮮明對比。

在陝北，沒有看到黃土高坡，但是看到了零星窯洞，估計是後期建起來的，但確實和我在電視上看的一模一樣，有種見到真人的感覺，新奇。想想旅行不也這麼回事兒，看過了那麼多精緻的照片，幹嘛還要出門呢，因為你得用你的視角好好看一看這個世界，打破過往的刻板印象，給某一片土地打上你自己的烙印。

黃帝陵是一個如果不抱團散客肯定不會去的國家5A級景點。同行的歷史系妹子說，黃帝雖有文獻記載，但無實物考證，大家到底在祭祀什麼呢。我將它理解為精神崇拜，如雷鋒，如地震中的那些榜樣，是否存在不可考，但是在一些人看來，這是泱泱大國弘揚正面積極精神的必要途徑。

這一路，歷史系妹子為我掃除了不少過去在歷史方面的疑惑，游西安這樣的歷史古都，有她的陪伴真是件幸運的事情。歷史是我們概念中的「無用」學科，它與功利性沾不上邊，沒有對口高薪的工作，也解決不了什麼科學問題，與金錢似乎並沒有什麼直接關係，然而，我卻越來越欣賞潛心於這些「無用之學」的人。希望中國社會的學術環境可以儘可能純粹一些。

逛博物館對於我們非歷史專業學生來說，一兩個小時一定足夠了，但是對她來說，三個小時都不可能逛完，陝西省歷史博物館便是她期待了好久的一個景點。我也推薦大家去，以前我對文物一點都不感興趣，現在能夠感知到這種古今相通的神秘力量。古人怎會想到有一天他們所創造使用的東西會出現在未來人類建造的博物館中，而這些東西是我們了解他們最生動可靠的方式。

會不會有一天，你手機里殘餘的資料會成為後人考古的重要途徑？

我開始理解考古的樂趣。

當我去到兵馬俑的時候。

我真的被震撼了。沒有機器的時代，古人用雙手創造了奇蹟。每一個俑的面部都不曾重複，和真人比例一樣，古今在這塊場地相遇，那一刻，感覺自己離他們最近，近到可以穿越時空與他們對話。

我試圖想像當年這一切落成之時的場景，慨嘆輝煌終究會淪為殘垣，我們也終將成為歷史，只是我們所創造的歷史會是什麼模樣，無從得知。和平年代，我們似乎更想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好。

西安不止有壯大的秦國，還有大唐盛世，所以這是一座並不悲傷的城市，一座能夠提起國人自信的城市。許多老外因為這兩段歷史紛紛慕名而來，想探究古代中國的傳奇。

如今的西安沒了帝王氣，卻依然保有著這座北方城市的獨特氣息，古樸與現代自然接洽，有秦腔，有嘻哈，有美食，有網紅名氣，絲毫不減蓬勃的活力。一座城市的深度來源於歷史，一座城市只有活力沒有深度，總少了根基，容易浮躁；若只有深度少了活力，容易沉淪。西安兩者兼具，備受遊客和媒體的青睞。

在華清宮重溫楊貴妃和李隆基的愛情故事，喝一罐冰峰汽水，爬驪山，去兵諫亭溫習西安事變的經過。登大雁塔聆聽玄奘取經的故事，觸摸佛教文化，夜幕降臨，在北廣場擠進人群，等待五光十色的音樂噴泉。再去旁邊的大唐不夜城商業街區逛一逛，身置繁忙街區看鐘鼓樓的夜景，成群的鳥兒在樓間盤旋，西安的吃喝玩樂總少不了歷史的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