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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如何被集體改變?《入戲》提供了一個當代中國樣本

集體會改造一個人。從納粹、到文革,從德國電影《浪潮》到反烏托邦三部曲,有無數的先例作為前車之鑒,證明著這一觀點。而此次入圍 FIRST 青年影展的紀錄片《入戲》則為其又提供了一個當代中國的樣本。

導演董雪瑩最開始想要拍攝的是一群青年演員的生存狀態。這或許與她的個人北京相關,從北京電影學院畢業以後,她曾經從事過一段時間的表演工作。於是,董雪瑩通過一個在劇組的朋友找到了葉京導演,當時他正在籌備一部名為《記得少年那首歌》的電影,處在對外招募演員的階段。

葉京是北京人,1957 年出生,拍過電視劇《與青春有關的日子》,和馮小剛、王朔等人交情甚篤。《記得少年那首歌》是他的自傳體電影,想要講述他的青春回憶。那個年代正值文革,葉京一邊說著那一代人的可悲,一邊又在讚頌那個年代的純潔和激情。而這也正是《入戲》最初的幾場戲之一。

然而這部紀錄片本身很快脫離了董雪瑩的預期和掌控。在葉京一遍又一遍地向演員們講述他眼中的那個年代的同時——「多眨一下眼睛就少看一眼,幾乎是半個人類在朝聖這個人(毛澤東)」——他也啟動了一個社會實驗。葉京把演員們召集起來,先是給他們培訓,然後又把他們送到四川的一家廢棄的兵工廠。「你們要有情懷,要能被那個年代感動。」而這場社會實驗成為《入戲》的新主題。

從一開始演員們在念著毛主席語錄時綳不住的笑,到後來一板一眼地模仿著文革期間的話語體系和行為準則,《入戲》用鏡頭記錄下了演員們的轉變。受到片長僅有 75 分鐘的限制,影片展現的轉變並非漸進,而是一個急劇變化的過程。雖然有些讓人抓不住變化的脈絡,但卻反而進一步加重了電影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入戲》的高潮發生在演員們開始封閉集訓的一個禮拜之後。一位演員江思遠嚮導演提出要請假回家看望自己病重的爺爺。導演沒有表態,後來卻打了個電話給了另一位演員。很快,這位演員將所有人召集起來,「開個會,開個批鬥會」。

江思遠要求回家探親的願望被解讀成了私心過重。演員們指著牆上一張寫有「鬥私批修」的文革式海報,言辭激烈地指責江思遠將個人的利益置於集體之上。他們痛斥江思遠,還在前期培訓的階段,就想著要回家,等到正式開拍以後,難道全劇組人等著你嗎?幾個演員說到傷心處,紛紛表示這部電影是他們唯一的機會,而江思遠破壞了他們的前程。

兩天時間,整個劇組開了三次批鬥會。前兩次加起來有 4 個小時。第三次,《記得少年那首歌》從劇組派了執行導演和劇組統籌兩位工作人員,作為「調查員」進駐封閉式訓練組。他們將前兩天批鬥江思遠的話又重複了一邊。其他人則製作了高帽子和打倒江思遠的拍子。因為身高原因,他們一開始沒能把牌子掛在江思遠的脖子上。其中一人凶神惡煞地吼道:「你還有臉抬著頭?」然後一巴掌拍在了江思遠的腦門上。

很難相信這真的是發生在 2012 年末到 2013 年初的現實,但《入戲》確確實實是一部紀錄片無疑。董雪瑩在跟拍劇組的時間裡,將這些東西忠實地記錄下來,以一種不帶任何評判口吻的方式,將所有的素材剪輯在了一起。

在不斷剪輯、組織素材的過程中,董雪瑩也在重新思考這個故事本身的意義,最終她做出了選擇,將《入戲》變成了一個關於集體與個體之間關係的故事。她相信這是一個具有普世意義的故事,是全球不同文化都值得探究的一個命題。做出這一決定的時候已經是 2016 年了,距離她拍攝完所有的素材已經過去了兩年多時間。

《入戲》本身探討的維度是複雜的。模擬文革環境,探討集體主義導致的人性異化只是其中的一方面。

在批鬥江思遠的情節之前,《入戲》展現的是導演葉京來封閉集訓現場視察的段落。演員們準備了一段表演,將葉京一步步引入到他們搭建的舞台當中。他們急切地想要向葉京證明自己,而這背後則是導演對於整個劇組擁有著極大權力的原因。葉京信奉希區柯克的名言,演員就是牲口,要拿著鞭子驅趕。

另一方面,正如《入戲》片名所暗示的,經歷這場社會實驗的人大多都是演員。這其中也因此存在一種可能性,即當演員在體驗生活時,他們更容易進入當時的場景和情緒。換句話說,這也有可能是演員個人特質的影響。

甚至,在董雪瑩看來,「人生就是一場戲」,「人在特定的環境下就會進入一種特定的狀態」。它與一些社會學家的理論相吻合,人無時無刻不處在一種表演的狀態當中,而表演的內容則由人根據自己對於自身在社會中的位置的認識而決定。這也是一種「入戲」。

董雪瑩更希望將《入戲》的故事理解成為一個心理學事件。在一個特殊的、與我們的日常生活區別極大的環境下,人會如何表現自己並且改造自己的行為。

在處理《入戲》的素材時,董雪瑩選擇了一種極簡的方式,只呈現素材,而不加以評論。她經常提到的一個觀點是,要留給觀眾更多的思考空間。她因此放棄了很多剪輯的方式。例如,她曾經購買文革的素材,想要用平行剪輯的方式與演員們穿插在一起。又比如,她也和整個事件中的許多人做過採訪,而這些採訪素材也都沒有出現在最後的成片當中。

但她並非沒有自己的觀點。在《入戲》的結尾,董雪瑩選用了一組中學生被招募到劇組中充當群演的鏡頭。一開始,孩子們嘻嘻哈哈,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但隨著「不能忘記階級鬥爭」的口號被一遍一遍重複,劇組監視器鏡頭掃過了幾張孩子們流著淚的臉龐。

在拍攝完演員們的封閉訓練之後,董雪瑩曾經在 2013 年底對於事件中的人物有一次回訪。想了解他們對於這段經歷的看法。許多人都覺得自己做錯了,影片中負責管理這些演員的工作人員甚至說,他感覺自己像是希姆萊(納粹德國時期的秘密警察首腦)。

《記得少年那首歌》曾一度定檔在 2016 年 4 月上映,但後來宣稱因沒錢做後期而撤檔。根據豆瓣的相關信息,許多出現在《入戲》中的演員似乎都沒有成為劇組的一員。

在映後談中,董雪瑩在被問到葉京怎麼看《入戲》的時候回答:「他(葉京)對它挺滿意的,他覺得自己給演員洗了腦。」後來董雪瑩說,這個表述並不準確。葉京並不是因為演員的變化而滿意,而是覺得他用各種方法,重新創造了他想要拍攝的那個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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