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語呢喃】聽 | 又見綠皮車（文/張俊昌）
【 第308期 】
又見綠皮車
作者|張俊昌 主播|呢喃素素
可能是村僻家貧的原故，我長到十幾歲時，還沒見過火車。萬沒想到，實現願望的機會說來就來了。
那年，搞活市場的春風，也吹到了我的老家花園湖畔。魚販子們再也坐不住了，他們三五一夥用蒲包攜帶湖裡產的螃蟹或魚蝦，趕到縣城跟火車跑上海，朝發夕至，搞起了長途販運，三五天一趟，方便快捷，收益頗豐。他們，也是咱村最先住上大瓦房的人。
他們繪聲繪色地描述，火車的車身是鐵做的，長長的，車頭還會「咕嘟咕嘟」地冒白煙。有專門拉煤拉油的，他們詼諧地稱之為「碳簍子」、「油罐子」；也有以裝貨為主，有時也可運人的，他們便稱作「悶罐子」。而他們去上海坐的是普通列車，每節車廂都漆成綠色，他們則親切地稱之為「綠皮車」。車內窗明几淨，有寬敞座位，有免費開水，並供應盒飯，還能買到麵包和蘋果。聽了這些，我心裡痒痒的，真想也能坐上一回綠皮車。
我二舅就是個魚販子，經三番五次軟纏硬磨，那年秋末，他終於鬆口讓我跟他去趟上海，坐一回綠皮車。我好高興，激動得一夜沒睡好覺。天還蒙蒙亮，我就起床了，步行三十里的山路跟二舅來到了縣城火車站。我睜大好奇的眼睛，車站裡里外外都是人，有的蹲在地上吸著旱煙；有的靠在樹上聊天；有的竟在水泥地上依在自己的鋪蓋卷上打起了盹；還有的拎著包在人群中擠來擠去......，人頭攢動，熙熙攘攘。高音喇叭里不停地廣播著到站的車次，空氣里還夾雜著賣早點小販子的吆喝聲。縣城的小站開始了一天的喧鬧。
墨綠色的火車從遠方亮著燈，漸漸地游進了車站。當它停下來後，從頭到尾每節車廂的門口，上上下下擠滿了人。站台的工作人員不時吹響短促、清脆「滴、滴、滴」的哨聲。我一隻手拽著二舅的衣襟，一隻手緊緊地攥著火車票，硬是扒上了那趟綠皮車。
車廂里座位上擠滿了人，過道上也站滿了人，行李架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行李、包裹。有些沒座位的長途旅客，乾脆拿兩張報紙鋪在座位下面的地板上，竟蜷縮著身子睡著了。車廂里瀰漫著煙草味、汗腥味，但誰也顧不得這些，只盼列車早啟動，快點開。
我好不容易搶到了一個靠車窗的座位，清晰地聽到隨著車頭髮出的一聲長鳴，火車便緩緩駛出明光站。雖然一夜未睡好，但無一點困意，我睜大眼睛看著窗外。我看到沿途架設的根根電杆和連片的田疇、散落的房舍，我看到那起伏的崗巒和蔥鬱的松林以及林間飄浮的朦朧霧氣，我看到浩蕩奔流的大江、蜿蜒曲折的小河，我看到遠遠近近工廠聳立的煙囪和路邊城市顯露的高樓。啊，是綠皮車把我拉到了上海，讓我開闊了眼界!
後來，我進城工作了，坐過動車，坐過高鐵，「和諧號」給我帶來了更快的速度和更加舒適的享受。可二舅他們，似乎不太適應這樣的快節奏，還是愛坐綠皮車，說到底是捨不得多花錢。可自打火車提速後，很少有綠皮車在明光這樣的三級小站停靠了。停靠的車次又多在夜晚，給出行造成不便。年輕人出差，大多選擇動車或高鐵。而二舅他們出門，則只能擠長途汽車。往日喧鬧的小站，一下子沉寂了下來。
有一天，二舅忽然來找我，眼裡放著亮光，說在縣城的小站又可以坐上綠皮車了，聽說車上還像以前那樣的熱鬧，擠滿了外出打工的人。二舅還說：車票便宜，車裡的搖頭扇也換成了空調，火車的速度也比以前還快呢，這下我們出門辦事，就方便嘍！
其實，這一消息，我也早聽說了。近些年來，隨著農民打工潮的興起，越來越多的農民兄弟要奔向全國各地，乘坐火車是他們出行的主要選擇。他們迫切希望綠皮車在縣城小站停靠很少的狀況得以改變。鐵路部門終於應民眾之願，作出決定：在縣城小站增加南北對開的列車，而且發車時間多在白天。我知道，二舅他們出行，在不趕時間的情況下，會精打細算使用口袋裡的每一分錢的。
不久前，小城的人大組織三級部分人大代表乘坐綠皮車，前往嘉興南湖。我在站台上又看見了綠皮車。它曾經承載多少人實現了遠行的夢想，而如今又近在眼前，觸手可及。站台上響起了那熟悉的哨聲，是那樣的悅耳，是那樣的親切。車廂里沒有以前那麼擁擠，可也是坐無虛席。人們歡聲笑語，還有四人一組打撲克的悠閑場面。火車在廣闊的原野上穿行著，我們心情愉悅地進行了一次紅色之旅。
前兩天，我又抽時間特地陪年老的二舅坐綠皮車去了趟上海，就像二舅當年帶著我去上海一樣。當那熟悉的綠皮車悠悠地駛進站台，我的心裡頓時溫暖起來；當二舅粗糙的手觸摸到車門扶手的那一刻，我看見他的眼睛濕潤了。
關於作者
楓葉，原名張俊昌，1970年生，安徽省明光市人，中國散文協會會員，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於《散文選刊》、《海外文摘》、《安徽文學》等刊物，部分作品入選《中國最美的散文》。散文《外婆的渡船》入選全國中小學圖書館推薦書目《中華活頁文選》。北京人民廣播電台，品讀時分欄目曾以《土地上開出的花朵》為題，為其製作散文作品集錦。
關於主播
呢喃素素，用心感悟人生盛景，用聲傳遞世間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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