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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老宅(10)

文/南金泉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小說:老宅(10)

二十八

張可雲的電話。

一大早,劉加明接了可雲的電話。電話里的意思還是眾籌之後要見的人,如何安排?這事是劉加明吩咐她辦的,可雲卻視於很隆重的事務,一點不敢馬乎。

劉加明的電話剛擱置。柳倩盈上了他的二樓,站在寫字間的門口,望著正打電話的他的背影發起惆悵。劉加明放下手機,一個轉身,發現了她。

「倩盈,怎麼來了也不吱聲?」他怪她,這是禮節性的責問。

柳倩盈不好意思,把目簾垂下;但,人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劉加明納悶了。不知道她為什麼呈現這副窘境?腦子裡想了大半天,始終沒轍。

「倩盈,沒事吧?」

「劉老師,王先生……」她抬眉,話沒說完。

「王先生?哪個王先生?」他好奇的問。

柳倩盈緋紅的臉。開口時,話給噎住了。

劉加明猛然意識到,這不是前段時間托倩盈的朋友王先生去勸勸阿威的父親那個人嗎?麻煩,這人呀!有時候會出點軸,會轉不過來那個彎。這件事明明是劉加明離開前一起重大的事,可偏偏就忘得最徹底。他下意識拍拍腦門,歉意的話:「倩盈,你不提醒我……唉,我真忘記了。」他很抱歉的樣子。

劉加明這麼一說,柳倩盈也覺得自然一些,她順其招手讓座的意思緩步進入房間。劉加明給她斟茶。接著,把茶盞放在寫字檯的桌上,搬過來一張椅子,示意她坐下。

柳倩盈淺然一笑,眼睛始終如一是對著他躲閃的味道,像個壞學生在老師面前那樣不敢正視先生。她的舉動,劉加明從第一眼就窺見;但他無法理解的原因仍然是一個應該藏匿的謎團。他,思量了一下,還是不願去打破它。

「倩盈,坐呀?」

這時候,柳倩盈彷彿變了另一個人似的,突然間機靈很多。可是,她依舊沒有要坐的意思。「娟娟的杜鵑花搬到你這邊?這盆花讓她們養的很起色。以前,可雲也養花。不過,沒幾天就凋零。」她看著那盆杜鵑花說。

「哦,可雲見了,也誇她們。」他附道。

「娟娟請假了。」倩盈輕道。

「這孩子……沒事吧?」他看著她的眼睛問。

倩盈搖一搖頭,笑在臉上瞬間消逝。

「我,我……求你一件事……」她的話開始吞吞吐吐起來。

劉加明一見,頓時不知所措。倘若換成老宅其她姑娘,或許劉加明會更自持;因為,柳倩盈的為人絕對是沒有問題,但他自從那次清晨在老宅的門口撞懷之後,劉加明對她的印象中多少有點瑕疵,多少有點自我意識上的女人節操給男人帶來的恐懼心理作用。

「倩盈,坐下來,喝點茶水,慢慢說。」

柳倩盈坐下來。雙手捧著茶杯。這時候,她正視著劉加明,感覺沒有了壓抑。

「娟娟,這幾天都在幫我跑銷售。劉老師,我一點兒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了,決不會讓她這樣做。她是孕婦!」她盯著劉加明的雙目道。

「哦,娟娟可能理解我的意思錯了。倩盈,我知道你的意思。」劉加明對她低下頭,接道。「有一次,娟娟問你的凈水器什麼時候發來,我順口叫她多多幫助你。可能這樣,她認為應該幫你推銷推銷產品。她呀,遇到事情不喜歡開動腦筋,喜歡實幹。我了解她。好的,她來的時候,我告訴她。謝謝你關心!」他道。

柳倩盈聞後,連忙擺手。她道:「劉老師,千萬不要這樣客氣,我受不起。受不起!」

劉加明如釋重負。緩然抒口氣,對她笑了。

「你們都是好姊妹吧!」

柳倩盈垂下眸簾,點頭。

「可她有身孕,不能勞累過度。」

劉加明聽後,含首致意。

「劉老師,還是娟娟的事。」她,沮喪的樣子。接著說,「我相好的……王先生找了阿威的父親談了。倆人聊天就吵架……談不好。前幾天,在洪家喝酒又是談阿威的事。結果,阿威的母親聽不下去了;她說自己嫁到洪家三十年了,忍氣吞聲,從來沒反對過老伴。這次,洪家的事,阿威的事,她要做次主張,不會任人擺布。老兩口,自打結婚以來第一次大吵第一次動手打起來。王先生說,阿威他娘讓他震驚!嘿,他們吵架打架沒什麼傷害,王先生勸阻反而得罪洪家主人。總之,酒喝了,倆人幹起來。唉!王……昨天傷風感冒,我還得請假照料他。真是!」

「王先生住院了?」劉加明追問。

「是嘍。」倩盈答道。

「那對不起他!我得去看看他。」

柳倩盈馬上接過話緒,說:「他要跟你聊聊!叫我來問問你哪天有空?」

劉加明覺得蹊蹺。剛才,劉加明的話是脫口而出;即便是需要,送份慰問品由柳倩盈代勞就是,自己壓根兒沒心思要上醫院瞧他。不過,看見柳倩盈的反應迅速,加上有點迫切的表達那種傾向的慾望。說不定其中的奧秘不宜外露,有它個別的原委是不好旁人所知曉。況且,王先生是個不錯的教書匠,瞞著情人,必然是心裡有戲要唱。

劉加明一番惦量,便說:「好呀!你告訴他,我一定得去。看看王先生,不算一件過分的事啊!你千萬不要自己給自己為難。」

柳倩盈一聽,人像變個樣,嗖地從椅子上蹦起來。連連嚷道:「那我立馬回他!立馬告訴他好了!」話畢,招呼一打,轉身就走。

柳倩盈步至劉加明寫字間門口,停了下來。她稍稍遲疑一下,轉過身子,告訴他:「劉老師,你看我記性。天津的蘭總……」她又走回來,道:「他說凈水器的貨款交給你就行。他是這樣對我說的!」

劉加明明白她的意思。問道:「這麼快出手完了?了不起!」他,豎起大拇指誇她。

柳倩盈紅著臉,回道:「全靠大家幫忙,很過意不去!娟娟也幫我銷兩台,給她酬勞不要;還有可雲。劉老師,下次我買點好菜,就在老宅里搭夥,你可要幫我說說好話啊!」說完,柳倩盈要走他的銀行卡號。

劉加明目送她離去。

這一天,劉加明呆在老宅的書房裡忙的不亦樂乎,先頭是黃麗來電話告訴他,書屋的場地有著落了。阿麗就在現場,用手機拍了上下三樓的圖片傳給他,要他看後,提提意見。劉加明不敢怠慢,仔細的一層層樓面觀看。完了,回微信給阿麗,開始詢問場所的地址,哪條街道,人流量及周邊的環境狀況,黃麗一一作了詳情回復。阿麗未然,又重新跑到外面,從場地門口開始至一步之遙的街區,拍了數十張視頻照傳給劉加明。這時候,劉加明才覺得自己心裡踏實很多,把那顆適才還懸掛的心裝回肚子里。阿麗的通訊剛告一段落;楊娟娟的電話嘟嘟響了。傻女兒知道他忙乎,電話里只管催問劉加明什麼時候啟程?他無奈,只得胡亂編個日期給娟娟。嗨!甭提,這傻丫頭可樂壞了。

這時候,手機又響了。

「劉老師,可雲呀。」話從手機里傳來。

「嗯,可雲說吧。」劉加明回她。

「晚上安排在聖菲亞咖啡廳怎麼樣?你喜歡嘛?那裡環境很好很安靜。」可雲說。

「行。你們喜歡就好!」他回復。

「裡面也有點菜,中西餐都不錯。你覺得行,我下單,聽說遲了沒包廂。」可雲催他的意思。話畢,一連串的哈哈笑。

劉加明沒去過聖菲亞咖啡廳,什麼好壞壓根兒連個針線大小的頭緒也沒接上。能說不合適的話嗎?

劉加明掛了電話。突然想起洪敏,覺得機會很少,何不趁機邀約他一道赴宴?於是,手機一點,洪敏的聲音就傳過來。

「劉老師,來的早不如來的巧。晚上,我有客人,有點身份、檔次的人,真的不騙你。怎樣?賞臉!嘿嘿嘿。」洪敏開口就要求起來。

劉加明在書房裡氣急敗壞;反正,洪敏看不見他的臉蛋。

「不行。我準備約你的,你來這一套……」

「我先開口的,你讓讓。」

「咱全免單,你不必勞我,我省省。拜拜!」

劉加明索性掐斷洪敏的通話鍵。隨後,突然間一個囫圇想法,倘若洪敏赴約,張可雲見了;天哪!這兩個大人物湊在一塊,我罪過不輕啊!

二十九

劉加明本來打算等黃麗回來一道赴約方舒與張可雲。不過,黃麗遲遲未歸。老宅里的那個下午,儘管午後一場狂風驟降,接著瓢潑大雨傾瀉而下,雨期雖短,雨水量卻非常充沛;一場雷鳴電閃交替之後,烏雲也在瞬間消逝,陽光的紫外線那時的兇猛之勁,很是令人生畏。儘管老宅的屋檐溝還淌著水流,有滴水穿石之勢,其仍然驅趕不去夏日的炎熱;俟近傍晚的時候,天氣的悶熱稍微緩解一下。但是,劉加明還是因為心裡焦急,渾身汗漬涔涔,頗顯坐立不安的樣兒。

他今天有點特別;與平日里不一樣的舉動與焦慮明顯,尤其老往天井的木門探視。他的心思整個兒包裹著黃麗,自從晌午的時候,鐘錶的指針指向十二點緩行的那個檔期,他的焦躁與鬱悶,再也無法釋懷,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之勢。直至,直至現在依舊是滿懷的期許!是的,這幾天每當腦海里浮現黃麗瘦小而凄美的影像,劉加明的內心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憐香惜玉般堵胸。悲催的憐憫的那份意境,彷彿巳久蘊藏於惻隱之心,總是與腦海里的她共生共息,一份粘稠得揮之不去的情愫,什麼時候來的如此強烈的震撼,是他一生中斷定要接受的懲罰。

「說好的,怎麼又變卦了?」劉加明在書房裡踱步,口含喃喃自語。

一會兒踱步,一會兒停下來自言自語;一會兒,又重新拿起茶壺,往廚房間走去。廚房的里柜上擺著一個小罐,專門用來盛裝他的茶渣,發酵好後,可作為花卉的施用之肥。終於,他下意識停止動作;終於有所察覺自己的唐突之舉;終於理智判斷這壺茶水就是剛剛才泡好的新茶。這麼一想,這麼腦子裡一個過濾,這麼一般恍然大悟。他,站在廚房裡,未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古怪有點丟魂失魄,豈止是僅僅荒唐可笑呢?劉加明覺得自己好悲哀好悲哀!無厘頭的慌張、六神無主、偶爾氣急敗壞,性情慢慢的變態了。

劉加明灰溜溜的心態,怎樣滋生?他那一刻是無法言狀,幾乎與走回寫字間的幾步之遙而伴隨。他,把茶壺放置原先的茶盤裡,覺得沒什麼不妥的地方才安心。之後,猛然感覺自己有點痴情的味道泛濫於腦門;他悲觀地感嘆!內心驟然陣陣獨白:我對阿麗到底是同情、憐愛還是真的傾慕?他陷入情感的糾葛里,無法自拔。對的,他敢說自己不愛黃麗?

這時候,可雲來了電話,告訴他聖菲亞咖啡廳的約會一事,可別忘記,劉加明信誓旦旦,回復的口氣很是確定,方叫可雲放下了心。

劉加明最後一刻鐘,鼓起勇氣向黃麗撥開電話。黃麗沒有接聽。大概兩三分鐘後,她的電話回撥過來。劉加明接了,才知道她為書屋的裝飾一事,正與裝潢公司的設計人員一道討論。他放下手機,那剎那顯然心靜若如止水;腦門中的牽掛和思念隨之淡淡然熄去,鬧心的情懷霎時間消褪得無影無蹤,焦躁不安的形態立刻恢復至寧靜如初,甚至於那份內心獨白的痕迹亦在冥冥之中消亡。他低眉,右手掐一下左掌的背面,感覺生點絲毫的痛楚。那時,他斷然肯定自己適才經歷的是一場魂魄之旅,一場五百年前的輪迴奇緣。否則,為什麼自己會如此魂不守舍如此靈魂出竅呢?

男人的多情,自古以來都像藝人一樣喜歡劍走偏鋒。誠然,天曉得什麼情種才會孕育出不愛江山愛美人的胚子呢!

他回到卧室,打開柜子,挑選最時尚的衣裳,精心打扮一番。面對鏡子,他瞧瞧自己的裝束,除了兩鬢角的白髮顯得蒼老印記格外醒目之餘,他還真無法理喻這時尚的新潮憑什麼說新論舊?簡直置之不理。

臨近出門的時候,夕陽的餘輝早巳逃匿於大青山的山腳底。穹頂之下,晴空萬里。劉加明踏上路程,偶爾昂首,卻見大山背景是一片鮮紅的落霞。雖然,清風是帶上點溫吞吞的氣浪,撲面的感覺還有絲毫的熱度,但也夾雜些許溪流的涼意,從習習的晚風中湧上鼻端。

聖菲亞咖啡廳里。

張可雲介紹劉加明認識方舒。他第一次第一眼看她,端莊的形態,幾分淑女裝的儀容,一方優雅的舉止,顯然女性氣質的高貴與嫵媚。劉加明默然觀望,總覺得她與眾不同的地方;總覺得她雍容華貴的外表底下,藏著許多動聽的故事。但是,他知道自己無法與這種女人為伍的理由,是她們的思想與人生觀常常讓男人形拙態劣;也常常是他筆下最最灰色的良家之人吧!想像中,總把一顆古道熱心腸讓人迷失方位。這樣的女人,多情善感而又杞人憂天。的確,是劉加明第一次見上方舒,頭一遭特彆強烈的印象,深刻至入木三分的地步,由生以來的感情幾乎亦是第一次如般不得消停!

「大作家,稀客。坐上位!」方舒老成頗有練達的招呼,讓劉加明有點束手無策。他的應答顯然窘態百生,笨拙的軀殼好比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儘管他極力維護自己的形象,不至於狼狽不堪。

張可雲窺見他的反應遲鈍,便怪道:「方姐,這裡怎麼算是上位座呀?隨便就是。大家一會生,兩回熟,隨便好啦!」她想破解劉加明的僵局。

方舒無語。

劉加明覺得前額滲出一絲汗涔,站在哪兒,不知趨前退後怎好是了呢,?旁邊還有一女人,正在玩手機。一見此狀,趕緊關上屏幕。對著劉加明自我介紹:「我叫榕榕,很高興認識劉先生。幸會幸會!」

劉加明欠下身子,沒答下去。但榕榕的招呼,給了他莫大的緩解作用。這人呀,很有意思;而最有意思的人常常是那種愚而不蠢精而不致的男人。只要給個梯子,也許會順其爬上天。

張可雲看著他,補道:「陳榕。」

劉加明這時候全身心放鬆了,警惕性的緊張沒了似的,一下子鬆懈下來。這一反常的心理活動與他適才腦子裡正琢磨方舒的一時錯覺,勾聯緊系起來時,確實困住了他的機智與應酬方面的天賦。

「讓你們久等了,很抱歉!」他說,「我這懶人的思維,下次要好好改一改。實在讓大家費心!」這句話,與其說是對自己荒唐之舉加以庇護,莫如是自我安慰。

方舒顯得大度,連忙擺手道:「沒關係!我們前腳剛進,你後腳就到,不算怠慢。可雲,你說是嗎?陳榕比你也只是早進一步的功夫,是嗎?」方舒看著榕榕,指問她。

張可雲側著身子,請劉加明往裡面走。大概方舒的那句話影響她,可雲一時領悟過來,便邀劉加明坐方舒的左手方,就是方舒特意空缺的那張椅子,也是方舒稱之為上位座的位置。

劉加明不好推辭,往前邁開幾步。他邊挪動腳步邊言道:「可雲,這就是方姐說的上位吧?好嘞!恭敬不如從命,我聽你們的。」劉加明話畢,巳經落座。

方舒看的出來,是心滿意足。

陳榕的小女人樣兒,氣味挺濃。她道:「難怪張可雲誇你,溫文爾雅,紳士風度十足。不見上,還真不知道有這樣的大氣男生,一下子會讓小女子感到很鬧心耶!」

張可雲推搡一下她,嗔怪:「劉老師是斯文人,你別說話這樣露骨。這不是你情場練手的地方,咱說好的……約法三章。方姐是吧?不是我不給你面子,榕榕小姐呀!千萬要矜持!張可雲的客人就是貴人。」

方舒趁熱打鐵,言:「榕榕,這規矩還是你先提的。要不然,我和可雲小妹妹可不饒人呵!可雲,你潑辣勁不比她弱多少是嘛!」

陳榕嘟嘴,坐了下來。瞧一眼方舒不屑的意思,又看看張可雲乏了味。隨後,掉轉視線對著劉加明奼然。這樣的表示,劉加明著實沒法子再去接應下去。於是,他低眉,看著茶杯里綠碧綠碧的湯水,色澤很賞心兒。

「劉老師不是地道的北方人?」坐在他右手邊的方舒開道。

劉加明抬額,答道:「溫州人。」

方舒應:「我猜吧!這叫做啥?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榕榕,怪不怪?」

陳榕馬上指著方舒說:「她祖籍也是溫州。這樣,除了張可雲是新浙江人,咱們可就是老鄉了!」榕榕一張伶牙俐齒的嘴。

張可雲盯著陳榕一直等她把話說完,才笑著道:「榕榕,今日的說話……怎麼把我比作新浙江人?」

陳榕側著臉,回道:「怎麼又說錯了?」

張可雲不好駁斥,只是呵呵兩聲。方舒一味想做大姐的用意明顯,接道:「可雲妹子,榕榕這話算是有點水平。她說你是新的浙江人,比我這個上海來的浙江人,聽著更舒服。是吧?我到哪都說不清自己是哪裡人。試問問,你介紹我是不是說,上海方姐?榕榕介紹我,頂多說,方姐以前老家也是浙江,現在是上海人。多憋屈!幹嘛不改改口,改個說法呢?」

可雲不置可否。陳榕委婉地道:「你開口閉口的阿拉阿拉,不這樣介紹,別人是傻子啊?」

劉加明趁閑想著黃麗書屋的裝修場景。

方舒覺得怠慢了劉先生,趕緊催道:「可雲,點過幾樣菜?催催唄!」轉臉對著劉加明說,「邊吃邊聊,要不然上來的菜快涼了。」

陳榕馬上響應。她站起來,端上酒瓶斟滿一杯給劉加明。接著,斟滿半杯給方舒。張可雲出去喊服務生,她就把自己的酒杯斟上七八分滿杯的樣子。一會兒,等可雲剛進門,她就喊道:「你喝白酒還是葡萄酒?」

可雲看大家的杯里是白酒,不便推辭,只好對著榕榕點頭。她說:「劉老師,這是當地一種特殊的白酒作法,叫作老酒汗。」

劉加明知道這種酒名。回:「這酒可厲害。」

可雲笑了,說:「我說你喜歡喝白酒,方姐想方設法弄來的。」

方舒便示意劉加明嘗試嘗試。他盛情之下,端起酒杯細細呷一口,酒釅醇香,連連稱讚。

方舒向劉加明笑道:「榕榕的外婆家,那個村子,家家戶戶做酒喝耶。鄰居之間還比賽釀酒,看誰家的酒做的好,有勁道。"

張可雲不知道這酒的來歷,乍一聞,便對陳榕當面求援:「榕榕,真的呀!明天,就明天陪我走一趟,我買幾壺。」

「人家是陶瓷做的那種埕,不叫壺。」陳榕糾正張可雲的說詞。

可雲斜拉著脖子,犟勁:「我自己買塑料壺去裝酒,就不叫壺了嗎?」

這話聽起來沒什麼特別,但她的形象設計造型令人捧腹大笑不迭,尤其是滑稽勁可愛。

「笑什麼?說真的。」可雲不解眾人笑意。

劉加明也忍俊不禁吃笑。方舒用手遮住鼻樑,生怕造次。陳榕笑一下,忍住了,有點放肆的模樣。

這時,服務員端上菜肴。大家的笑聲才歇了。於是,可雲招呼大家動起筷子。方舒伸出筷子的時候,突然間意識到尚缺人數。便問道:「可雲,還有一個朋友沒到吧?」

張可雲睜大眼睛,半晌兒沒話。陳榕識相的把夾住的食物放回盤子。劉加明一看,明白了,急道:「你是說黃麗不來是嗎?」

方舒立即應道:「對對對,是叫阿麗的姑娘怎麼不來了?書屋很忙嗎?」

其實,黃麗這時候正與裝修公司的設計師在評估圖紙裝潢設計的方案。

「黃總,你看這設計方案如何?如果沒有意見的話,我得交核查部門處理,再報價給你。」

黃麗不作聲。她反覆對照圖片的圖樣與材料說明的內容是否銜接是否有紕漏,認真審閱。總之,她覺得還有哪方面不夠嚴謹不合場景不太符合書屋的理念;但她說不出來。這種事情請教別人也是徒勞無用。因為,它完全是一個人的興趣、品味和喜歡的事,是一個人對事務的認可程度問題。當然,黃麗把它升格於理念糾纏,就難免舉棋不定,大有一招不慎而滿盤皆輸的顧慮,未免幼稚一點。終於,她在辦公室里苦苦思索、反反覆復考量的狀況下,對設計圖紙下了最後的修改意見。

「頂層樓板面把黑色塗料改成深灰色塗料。地面,是不是淡藍色比淺綠色更好?我還是認為淡藍色,有穩重感。」黃麗對設計師說。

設計師想了一下,沒有反對。於是,在設計圖樣旁邊註解上說明。

等了一下,設計師問:「還有什麼地方要改嗎?黃總提出來,我們是無條件執行!」

黃麗的確想不出來再好的方案了;她也累了。她想,這個方案儘管自己挑不出毛病,也不是十全十美的設計。但是,大家一起努力了,大家一起往更好的地方去爭取,足以證明大家的智慧發揮至極致,也就沒什麼後悔了。黃麗坐在辦公室的桌前這麼一思忖,覺得還滿意。於是靜下心來等待設計師們的估價表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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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柳倩盈在住院部的電梯間門口待候。她一臉的憔悴樣兒,正挑著眉簾四處張望。

她和劉加明約好在市第三人民醫院見面,可遲遲未見他的蹤影。劉加明不是忘記彼此會面的事,而是一路趕跑去,耽擱在行程。等到他氣喘吁吁趕來時,已是汗流夾背。

「劉老師,你不雇部車子?大熱天趕路,當心中暑可就麻煩了。」倩盈看到他滿頭大汗的一路風塵僕僕趕來,心裡有點過意不去,便埋怨他幾句。劉加明,沒把她的話當成一回事。

「走走路,輕鬆輕鬆。的確,我這一年流的汗加在一起還沒有今天出汗多。哎呀,這汗一淌感覺身體輕鬆很多。我平時鍛煉身體是少了。以後,可得多多運動才對呀!」劉加明見倩盈替他擔心身體狀況,只好坦率道出話來。

柳倩盈的神態由憂轉喜,全憑劉加明一張嘴的功勞。可見高人,有時候僅憑這張嘴的圓滑過五關斬六將,其勢不可阻擋猶如千軍萬馬之勢,古人之先哲,早已有榜有樣。

「是的,劉老師。我以前在公司里,坐著坐著就懶的動,慢慢發胖了。」倩盈有感而發。

劉加明這時候仔細看她一眼,發現柳倩盈的臉,呈黝黑黝黑的色彩。脖子周圍印上了一圈古銅色的烙記,那肌膚的顏色宛如海邊討海人的壯漢,出海歸來時的印象一樣牢記。

「倩盈,你要注意點防晒。皮膚被太陽紫外線灼傷會引發疾病,加點防護。」劉加明說她。

倩盈攢首。看得出來,她對自己皮膚被晒黑一事,從來沒有發愁過。

「劉老師,我的肌膚就是這樣,一曬太陽發紅變黑色了。不過,蔭蔽幾天馬上恢復。」

劉加明聞後,想想也是,每個人的肌膚適應性各異。於是,便問:「進去看看王先生?」

倩盈拍了一下巴掌,道:「哎呀!我說著說著就忘到腦後去。劉老師,你說我……記憶力很不好很不好。嘿嘿!走吧。」

倆人轉身往電梯門方向走去。電梯未至底層,倆人候著。

柳倩盈回眸對他說:「蘭總發過來的第二批三十台凈水器,我這幾天全售完。劉老師,我越做越有幹勁。想想……真有奔頭的日子呀!」他的印象中,柳倩盈不但嘗到辛酸的做生意快感,而且更重要的是嘗試人生的苦味所交換來的充實與富裕,改變了她的生活壓力帶來尊嚴和怯懦所形成搖擺經世的弱勢思維。在他的眼中,柳倩盈是一夜之間從地平線上站立起來的女性,勇敢與堅信是她們嶄新的座右銘,是她們奮鬥的迎風獵獵的旗幟!

「倩盈,你不怨世道公平不公平,只有埋頭過自己的生活。表達了一個女人入世的頑強生命力,應該是很崇高的人!」他富有哲理性的談話。這些,柳倩盈並不全聽得懂意思。但她喜歡別人看得起她,喜歡別人對她的成就給點喝彩給點掌聲,喜歡別人對她的付出給予肯定就好過一切。她的想法,就是這麼簡單!

「老王也是這樣誇我,鼓勵我。我特別愛聽別人的表揚。我想,我的內心就是一個小女子的希望,一個小女人的天地。」她說。

電梯門開。柳倩盈一襲青春的向善的風貌,熱情洋溢的言表,在人們的觀察中,十分真摯和友愛。大同世界,最美的音符從平凡的指鍵里彈出來,是經久不衰!

進了病房。柳倩盈介紹他們認識。

「遲到了,王先生。本來應該早來看望你,一些事耽誤了。」劉加明握著王先生的手致意。

王先生,瘦長瘦長的臉,兩鬢角的白髮已經塞得滿滿。但雙目炯炯有神,儘管歲月無情的摧殘鐫刻於他的面頰,滄海桑田,仍舊微微透露出當年的英俊與豪爽不減。他是一個不善於言辭表達的老先生!不過,從他的眼神里尋找,他正期待劉加明的來訪是毋庸置疑的一件盼望巳久的事。王先生見到他的時候,眼睛濕潤了,激動不已。

他請劉加明坐下,喉嚨里的話好像噎住。這會兒,柳倩盈去準備茶水。這期間他握住劉加明的雙手致謝了幾次,表示很友善很感激的一個真情傳遞,勝於千言萬語的表達。

「身體無大礙事吧?」劉加明親切的問他。

王先生笑一笑,開口道:「小毛病,發點高熱,醫生硬說是肺部發炎,你有啥辦法?阿盈擔心死了,我躺床上受罪。唉!」他苦著臉申訴。

「小毛病,治療幾天就見好。」他安慰。

王先生直晃腦袋,唉聲嘆氣。

柳倩盈走近點,說:「你要是好好的,我不用擔心了。」

王先生頻頻點頭。

「王先生,你是勞累過度成疾,休息幾天會痊癒。」劉加明看他的體質不錯,順口編個謊言。

「是的是的。」王先生連忙稱道。

柳倩盈遞給劉加明一瓶礦泉水。站了片刻才離開。臨走前,道:「你們聊,我去公司一下,食堂的送菜人剛剛給個電話。」

王先生看倩盈走出病房。關上門,才把視線收回來。

「阿威的父親出走了!」他說。劉加明見他的情緒馬上低落。

「為什麼?」他低道。

「老兩口這次吵架動真格。」他淡然一言。

劉加明不清楚,問道:「倩盈說,他家兩口子吵架,你也在場。」

「是呀,哪知道第二天動真格呢?」

劉加明還是不明白,問:「動真格?」

王先生看他一臉的懵懂,補道:「兩個人大打出手。阿威的母親……女人一旦尋死尋活,哪個男人架得住折騰!」

「原來是這樣。」劉加明理解了。

「洪其山,原來都是和我們一起在教育戰線上站隊。後來,什麼原因起作用不知道,他調到公社革委會。劉老師,那個年代……又是年輕人,他的膽子本來就大,師範學校畢業口才文筆方面肯定是強項。這麼一弄,天天他批鬥人,別人也抓他呀。政治鬥爭,哪分好壞人群?成王敗寇的關係。當時,看上了一個上海女知青。這件事跟我說過幾回,還把女知青帶到我的學校讓我參謀參謀。那個時候,他的前妻已經生過三個女娃娃,非要把老婆休了。洪其山就是這種無法無天的人!前妻跳河死了。後來,聽說上海女知青跑掉。再後來,娶了阿威的母親。總之,他這一生蠻轟轟烈烈,也蠻凄慘的。」他喝了一口水,停頓一下。

「時代的形勢逼人!」劉加明道。

他點下頭。繼續說:「阿威讓他奶奶慣壞了!就像其山說,他也是母親慣壞了。其山確實罪過不輕,一嘛,父親看不慣他,臨終前大呼孔聖人,忠孝仁義信哪裡去了?一命嗚呼;二嘛,因為阿威吸毒,怪罪母親,老太婆死前大呼其亡夫姓名,也是一命嗚呼。你說這是什麼罪孽呀?報應,絕對是報應。他以為自己做的壞事,沒人看見,其實頭頂的老天爺都記著呢,誰也逃避不了是么?」王先生說到難受的時候,咳嗽了起來。

「他,到底去哪?沒告訴你。」劉加明問他。

王先生擺擺手,說:「阿威的母親堅持要離婚,不離她尋死。逼的他……那天夜裡拎著包到我家,跟我告別。我好歹說了一通挽留的知心話,他聽不進去呀!後來,只求我幫他做件事,希望我見見你,替他向你道歉。也懇求你幫忙,教肓教育阿威做人啊!洪其山,這個人本質本性不壞!就是前些年這些經歷跟後來的被人打擊、被人暗算、被人排擠,順心事兒少了,開始把對外的攻擊目標轉向對內的攻擊目標。說白話,開始變態了。劉老師,你想想,三個閨女不來往娘家,一個兒子這個樣,老婆再離婚,他不成了全世界最失敗……孤家寡人了吧?所以,怎麼說他也不幹這等蠢事!我想,他是避一避的意思。」

王先生試探試探劉加明的反應如何,故意頓一下。接道:「我們想……也是他的意思,只是沒明說就是。劉老師能不能勸勸娟娟,只要他們小兩口合意,就趁這個機會搬回洪家,算是過了門的兒媳婦。依我看,洪其山再有本事,也奈何不了。況且,聽說女孩有身孕了,這可不是兒戲,在外面可要吃虧的。劉老師認為我的建議如何?你也是過來人!」

劉加明深知這是洪其山的詭計,亦或是他走到今日的山窮水盡之路,唯一也是最後一條通道罷了。否則,洪家的男主人更是窮途末路了。「娟娟這孩子很懂事,雖然認我做女兒,但我不會強權於她。當然,只要她覺得幸福,我都會全力支持。」劉加明明確表態。

倆人基本上達成一致的意見,皆大歡喜。接著彼此聊聊工作、生活、以及各自的愛好,挺歡心的。這時,柳倩盈回來了。她聞見滿屋子的笑聲,一顆懸掛的心落地。

「你們談得挺嗨的!時髦話,我也學會一點,臨場發揮臨場發揮。」倩盈湊湊熱鬧。

劉加明看倩盈氣喘吁吁進門,覺得離開為好;再說,與王先生達成共識,也得去實踐。所以,他提出告辭。

柳倩盈送他下樓。倆人踏至醫院大門口,柳倩盈送客已被劉加明一而再再而三的婉言相拒。

「劉老師,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只是沒到時候。今天,你也看到了王先生。王先生要跟我結婚,說這樣可以名正言順幫我,將來百年之後,財產留下來分一半給我……我沒答應他的理由很自私。劉老師,不瞞你,我不愛他。我答應他在一起,是過去他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助我度過難關。再者,我那個男人出走這麼多年,不見蹤影,杳無音訊。這麼一大家子撂下,我得去扛起來。當時,真的迫於無奈。王先生他是個大好人!他也沒有趁人之危時逼我就範。我承認,我和他走到今天都是自願、情願互相照顧……劉老師,我很矛盾,有時候很痛苦,有時候需要他安慰。我是女人,難道你不懂嗎?可我……這算不算道德敗壞的女人?我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做……我真的需要這樣一個像父輩似的男人呵護,他給我的不僅僅是愛與情,還有同齡人無法給予的溫存!」

(未完待續)

小說:老宅(10)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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