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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喜歡保健品,一年能花多少錢?

爸媽喜歡保健品,一年能花多少錢?

夜行實錄:賣保健品的讓爸媽成了月光族

爸媽喜歡保健品,一年能花多少錢?

2016年10月份,我在整理新聞和線索時,看到了一份死亡名單——燕市「仙草保健品死亡名單」。

在這份名單里,有三十五人因為服用仙草保健品死亡或受到嚴重傷害,上面明確地寫了這些人死亡或受損的時間、癥狀,以及他們的家屬或朋友的聯繫方式。

這不是第一次出現保健品死亡名單。

2007年,報紙曾報道過一份保健品公司的死亡名單,上面有2004年至2007年間,服用了某公司保健品後身體受損或死亡人員的信息。

這份死亡名單撲朔迷離,說真說假的都有,對保健品公司的影響,直到今天還有餘波。如果不是因為這份死亡名單,該公司說不定早已成為業界翹楚。

老金當年也參與調查過這起案子,但因為某些原因,半途而廢了。他後來和我提起過這事,說自己對保健品行業的觀感極差。和老金一樣,我對保健品行業也沒什麼好感,但很大原因是因為我睡不好。

按「中國睡眠研究會」的調查結果,全國的成年人里,有38%都是失眠人口。而生活在一線城市的人,失眠率更是高達六成。而我恰巧在這60%里,只能長期服用安眠藥來幫助進入深度睡眠,以緩解夜行者的調查工作和寫稿的疲憊。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去年年底。田靜分享給我一篇出自《美國臨床精神病學》的論文,上面說長期服用安眠藥極可能導致性功能障礙。我立刻把安眠藥停了,改為服用一種據說對人體無害的保健品,褪黑素。

吃了很長時間,也沒什麼效果。諮詢了學醫的朋友,他告訴我這東西是改善睡眠質量的,對失眠沒什麼幫助,代替不了安眠藥——這讓我有種受騙的感覺。

如果這份死亡名單為真的話,很容易就能引起社會關注和共鳴,專題調查可能賣很多錢——我決定跟進這件事。

我叫上周庸,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按照死亡名單上的電話,挨個打了過去。半個多小時後,我對這份名單上的人有了一些了解——名單上的三十五人里,有九個人沒開機,七個人沒接電話,十個人不願接受採訪,三個人直接掛斷。還有五個人很友善,告訴我和仙草保健品公司已經達成和解。按照協議,不能再提這件事。

周庸電話打到一半的時候就快放棄了:「徐哥,甭打了,這是編出來唬人的吧。」

我說:「就三十多個,都打完得了。」

全都打完之後,好在還有一個人願意和我們聊一聊。

這人叫張超,他的女友是死亡名單上最年輕的一個,只有二十七歲。死亡名單的其他人里,最年輕的也有五十九歲了——除了張超的女友外,這份名單可以算是「老年人死亡名單」了。

在電話里,張超告訴我們,2016年10月12日,他的女友在吃了母親給的仙草極致美肌丸後沒多久,頭疼發冷,喉嚨發癢,她母親急忙打電話諮詢賣保健品給她的銷售人員。

對方告訴她沒事——這種情況是中醫所說的瞑眩反應[1],現在身體正在排毒,等毒都排出來就好了。

她媽一聽放心了,也沒去醫院,告訴女兒忍一忍。三個小時後,張超的女友出現了休克的癥狀。這時再打120,送到醫院時,人已經快不行了。醫院搶救了兩個小時後,將病人轉進了ICU,告訴家屬,病人現在處在昏迷中,有很大的可能醒不過來了。

她的父親憤怒地打電話給保健品公司,結果對方不承認這是保健品的原因,但願意賠償一部分費用作為捐助,希望不要將事情鬧大。她父親沒同意,說要報警。結果這家保健品公司就人間蒸發了。

我試圖約張超,問他能不能出來一起吃頓飯,想深聊他女友的事。他答應了。

10月19日12點,我和周庸開車到了約定的地方,找到三樓的飯館,一個穿著灰色帽衫,看起來挺憔悴的男人站在門口。

我伸出手說:「你是張超吧?」

張超和我握了握手,我給他和周庸相互介紹了一下:「咱別在這兒站著了,進去說吧。」

我們進去坐下,點了汽鍋雞和煎豆腐。服務員走後,我直接問張超,他女友出事後,他們是否採取了什麼措施。

張超:「出事的第二天,她爸就報警立案了。但這家保健品公司已經找不到了,推銷員的電話打過去也是關機。警方查推銷員的電話號,發現是不記名的手機卡。」

周庸:「真孫子啊!不過張哥,說句不好聽的,你女友她媽也夠嗆了,自己閨女出事不打120,聽一個賣假藥的。」

張超點點頭:「是,她媽特別愛買各種保健品,平時就總給她吃。」

我問張超是否方便去他女友家裡看看。張超讓我等等,出去打了個電話。過一會兒他走回來:「方便,吃完飯咱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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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出來,我和周庸跟著張超到了地方。這個小區很冷清,幾乎沒見到年輕人,在樓下轉悠的都是一些老頭兒老太太。

周庸問張超這小區怎麼這麼多老人。張超說因為這邊的小區基本都是經濟適用房。

我和周庸「哦」了一聲。燕市的經濟適用房一直限制購買資格。這小區建好有十來年了,當時能在這邊買房子的都是老城區的拆遷戶。

一般在老城區的房子被拆遷了的老人,都會買城郊地帶的房子養老。這裡房價便宜,環境也還可以,還有優惠,老人自然就多了。這個小區有許多拆遷後、手裡有錢的老人。這裡離市區也遠,老人的兒女大都為了工作不會住在這種偏遠的郊區。對於保健品推銷行業來說,這個地方簡直就是遍地客戶的天堂。怪不得張超女友的母親會被騙。

我們到了十一層,張超敲了敲門,一個老頭兒開了門:「小超來了。」

張超說:「來了,」轉頭指著我和周庸,「這就是剛才電話里和您說的兩個記者。」

剛才張超吃飯時和我們說,他女友的父母老來得女,現在已經六十多歲了——但看起來,老頭兒分明得七八十歲,可能是最近家裡的事太多,加速了他的蒼老。老頭兒過來和我握手:「麻煩您二位了。」

我問了老頭兒一些他閨女出事時的問題。他說的和張超告訴我的大同小異,但有一個問題——他們都不是第一當事人,老頭兒的妻子才是。所以我問他妻子在哪兒,說想要聊聊,看能不能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他們家是兩室一廳,老頭帶著我和周庸來到其中一個卧室的門口,打開了門。裡面一個老太太正坐在床上抹眼淚。卧室里除了床以外,其他地方都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這些箱子大都是口服的保健品,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按摩儀和我沒見過的器材。

我說:「阿姨,我想問問您閨女吃的那個葯,您能給我看看嗎?」

老太太找了找,拿出一盒仙草極致美肌丸遞給我。我看了一下,這盒美肌丸上沒有食品生產批號、沒有廠址,也沒有保健品的小藍帽[2]。我又登錄了食品藥品監督局的官網,查詢這個產品——發現完全沒有相關信息。

這肯定是款「三無」產品。我問老太太購買時是否有發票,她搖搖頭,說:「他們說這是進口保健品,沒發票。」

我又問她女兒出事那天,是否還服用了什麼別的保健品,或者吃了什麼不該吃的。

老太太說:「沒吃,她從小就是過敏體質,對花生啊什麼的好幾種食物都過敏。我們不敢給她亂吃東西。這個仙草極致美肌丸我也是問了很多遍,配方里沒什麼會讓她過敏的,才給她吃的。」

基本可以確定,張超女友的昏迷和這個「三無」保健品確實有關。但現在的問題是——這家公司已經消失了。

我點點頭:「阿姨,您還買過這家仙草公司的其他產品嗎?」

老太太又拿出了一盒黑的、一盒紅的口服液,還有一瓶藍色的護手霜:「這三個也是他家的產品。」

拿相機拍下這幾盒保健品後,我們和張超一起出了小區,他要去醫院看看女友的情況。我和周庸目送他離開後,靠在車旁抽煙。周庸說:「徐哥,怎麼查啊?這幫人肯定早跑路了。」

我搖搖頭:「不一定,很可能是換了個名字,換了幾個推銷員,繼續在這兒騙人。」

老金給我講過一些保健品行業的行為準則——對保健品銷售公司來說,他們選擇行騙的老人是有標準的。並不是所有的老人都會成為行騙對象。他們會根據兩點,找到最有「潛質」的老人客戶。

第一是身體不好。身體健康的老人不是他們的目標人群,他們的主要目標是六十五歲以上,身體有問題的老人——年齡越大,對事物的判斷力越弱,也越容易相信別人,八十歲的老人肯定比六十歲的要容易上當。

第二點是老人是否獨居。獨居老人都比較孤單,防備心不強,手裡都有些積蓄。加上沒有孩子的阻攔,更容易上鉤——那些和孩子同住的老人很少被騙。

對大多數保健品銷售公司來說,符合這兩點標準的老人數量有限。所以他們往往會反覆壓榨這些老人的價值,每隔一段時間就上門或者打電話推銷保健品,定期循環——直到把老人的退休金和積蓄,甚至房子都壓榨乾凈。

我給周庸講完後,他點點頭:「怪不得新聞上都說老人幾年間買了多少多少保健品。但這和他們跑不跑有什麼關係啊?」

我解釋這個小區的老人多,手裡有錢,兒女不在身邊。對於推銷保健品的人來說,簡直就是遍地黃金客戶的天堂,不太可能輕易放棄。所以很有可能,幕後做這件事的人,會重新招一批人,繼續行騙。

周庸說:「我懂了,挺靠譜,但他們換了名,咱怎麼找啊?」

我拿出手機晃了晃:「順著剛才拍的保健品照片找。雖然美肌丸出了事,但其他產品沒出事。他們這種保健品都是找代工廠生產的,一訂就得是一大批貨。壓手裡肯定賠,很可能會接著賣。順著這些產品,說不定就能找到換了名的保健品銷售公司。」

給周庸解釋完後,我們開車去了田靜家附近的燒烤店——調查死亡名單,找出換名的保健品公司這件事可能很花精力,我需要田靜確定是否可以賺到錢。

晚上6點,我和周庸、田靜坐在飯館的角落。點了烤串和啤酒後,我把調查的情況和她說了一下,她想了想:「我覺得可以。即使你最後沒查出這死亡名單的事,一個揭露行業內幕的專題新聞,賣給大媒體也能保本。」

周庸:「徐哥,我也覺得可以。但咱就直接去找這些東西會不會太顯眼了?咱又不是老人。像我這麼年輕又帥,那幫賣保健品的肯定躲著我走。」

我讓他滾:「當然不能直接去,得先變成他們信任的人。」周庸想了想:「沒聽懂。」

田靜聽懂了,在旁邊插了一句:「他的意思是你們要偽裝成老人。」接著她轉頭問我:「這次要用人皮面具嗎?」

人皮面具,聽著像個笑話,但卻真實存在於我們的生活中——事實上網上就有賣的。在網上,很多東西用常規關鍵詞是搜索不到的,比如輸入「人皮面具」「硅膠面具」,搜索到的都是一些萬聖節裝扮品之類的東西。但轉換一下關鍵詞——「易容臉」,就可以找到很多定製面具的店鋪。價格在幾百元到幾千元不等,而且,還可以定製——完全照著某個人的臉做。

除了網上,我知道燕市有一家店,價格奇高,但要精緻得多。他們家的人皮面具讓我相信,可能真的有犯罪分子,通過使用人皮面具,而逃過了法律的制裁。

田靜的提議很好,但這次行動不適用。

我說:「這次不用人皮面具了,我手頭沒有現成的,老人的人皮面具,從定製個新的到做出來最快也得一周。而且這次可能有大量的近距離接觸,被識破的概率也有點高。再說了,人皮面具太貴了,萬一最後這次調查賣不上錢怎麼辦?」

田靜點點頭:「那你想怎麼弄?」

我說化裝。想要化裝成老年人,有三種方法:1.乳膠吹皺法;2.繪畫化妝法;3.零件粘貼法。

其中最常用的是乳膠吹皺法。影視劇里,青年演員需要化裝成老年人時,一般都會用這個方法。這種方法其實就是用天然乳膠或共聚物吹成皺紋,然後粘在臉上,是三種方法里最好的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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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我和周庸找到一個專業的影視特效化裝工作室,花了三個小時的時間,化裝成了兩位老人。化好裝之後,我和周庸站在鏡子前,花了兩個小時練習符合「老人」這個身份的一舉一動。

然後我們開車又來到了那個小區,這時已經是下午2點了。我們下車進了小區,裝成兩個在小區里溜達的老人。

從下午2∶30到5點多,我們總共收到了七個人的邀請——有的說免費送生活用品,讓我們去領,還有幫我們免費檢查身體的——總之一切都是免費的。我和周庸記下了這幾個推銷員的聯繫方式,承諾第二天去看看。

接下來的三天,我和周庸總共去了十一個保健品推銷的現場。之所以說是現場,是因為所有的保健品基本都是由一種「會銷」推銷。會銷,就是把老人湊到一塊,用專家開會的形式,向他們推銷保健品。

我之前對這種推銷方式不太了解,但參加了十一場會銷後,我發現,這和傳銷並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都是一種洗腦的行為——只不過會銷專門針對老年人罷了。

一進入他們的會銷場所,所有的東西都在影響你。一般牆上會貼一些假的名人語錄,灌輸應該養生保健的觀念。然後再通過專家講座,告訴你他們的產品有多好。

當然,和傳銷一樣,這些「專家」都來歷很大——不是某某醫院的曹大夫,就是某某大學的李教授,最後為了中西合璧,還會有一個海歸張先生。這些都是傳銷玩過的手段,並沒有什麼新穎之處。

特別的是,他們在傳銷的基礎上,進行了一些改變,融入了一些類似邪教騙人的把戲。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把戲,是在我們化裝成老人的第二天上午。

我和周庸在地鐵站附近,參加了一個免費檢查身體的活動,一位「負責中央首長保健養生」的王教授,給台下的老人們做了一個實驗。他們賣的是一種包治百病的口服液。王教授先是拿出兩塊豬肝,一塊是健康的,外表紅亮;一塊是病變的,呈紫黑色。然後將「病變」的豬肝泡進保健藥水里,神奇的一幕出現了:豬肝慢慢變色,最後顏色接近健康豬肝的顏色。台下的老人嘖嘖稱奇,很多人都購買了這款口服液。

我拿出手機查了一下關鍵詞:豬肝變色。發現這是一個已經流傳了許多年的騙局——「病變」的豬肝是用碘伏泡出來的,變色只是一種化學反應;藥水裡面添加了維生素C,碘伏遇到維生素C就會褪色。

當天下午,在小區邊上的一個底商,我們又見識到了一場「牛蛙實驗」。在斯坦福大學搞科研的張女士在出售一種叫酶法多肽的葯時,將兩隻牛蛙解剖,拿出心臟,一個放在清水中,十分鐘後心臟停止了跳動;另一個心臟放在他們所謂的溶有酶法多肽的藥水中,過了五十幾分鐘,心臟仍在跳動。

一個促銷員端著心臟到台下給老人們觀看。帶我和周庸進來的保健品推銷員不時地發出驚嘆:「叔叔,你們看啊,太神奇了,快看快看!還在跳!」

兩個小時後,我和周庸去卸妝時,他用手機查完給我讀搜索結果:「牛蛙心臟離開活體放入清水本來就會很快死掉,若放入生理鹽水中,可以跳動至少三個小時。徐哥,你說這幫孫子是不是把人都當傻子了。」

我說:「不能這麼說,人進入老年後會對死亡產生恐懼,兒女也不在身邊,孤獨感和從眾心理都能讓他們輕信別人。現在保健品宣傳都是針對性地抓他們這種心理,還經常弄一些專家以及國外學者什麼的彰顯權威性,再虛擬一些人現身說法,他們被虛假信息洗腦也正常。」

周庸點頭:「我看著那幫老頭老太太,就想起張超女友她媽,覺得他們可悲又可恨。還有上午來鬧事的那個兒子,得多傷心。」

周庸說的是上午會銷時的一個小插曲。一位老人的兒子來到了現場,指責保健品公司讓自己父親購買了幾萬元沒用的東西。老頭很生氣,給了兒子一個耳光,說他再不走就脫離父子關係,兒子無奈只好走了。

我說:「是,心中毒比身中毒更可怕。但出事之前多關心下老人,預防一下,可能就不會有這種事了。」

參加了三天的會銷,我和周庸都毫無收穫。直到第四天下午,我和周庸參加的第十四場會銷,事情才終於有了點眉目……

未完,明日待續

「夜行者」這個神秘的行當自古傳承,調查記錄著隱匿的真相。如今,夜行者依然存在,他們追逐一手社會新聞賣給媒體賺錢,全世界都有。他們看起來和狗仔差不多,只不過追逐的對象不一樣。本書的主角,徐浪和周庸就是兩名夜行者,為了追蹤城市裡最好的新聞,他們需要面對黑幫、人販子等特殊群體——甚至是真正的連環殺手。這本書是他們講述的調查故事,有他們見過最詭異的人和事,以及那些死裡逃生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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