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看不懂徐克的特效大片？那是沒看懂這些元素
時隔將近5年之後，「狄仁傑」系列的第四部《狄仁傑之四大天王》登陸全國影院。「徐老怪」一向爆棚的想像力在成熟特效技術的輔助下，以驚艷、炫目、詭譎、震撼的效果出現在銀幕上。
《狄仁傑之四大天王》的故事延續上部，由唐高宗賜予狄仁傑亢龍鐧開篇。痴迷權欲的武則天擔心大權旁落，命令尉遲真金盜回亢龍鐧；另一邊，當年被唐高祖李淵利用又卸磨殺驢的「封魔族」，帶著刻骨仇恨卷土回來。
狄仁傑本次要面對的，便是來自武則天與「封魔族」的雙重威脅。
「方術」，是徐克本次用來貫穿影片、製造核心矛盾的主線，其本身具有的神秘、傳奇性，無疑給徐克提供了更加廣袤的創作空間。
方術，是方技、術數之統稱，相傳始自軒轅、顓頊時，這個時間段還有個「專業詞」叫「軒頊」，出自《梁書.沉約傳》。
之後，方術在堯舜時期得到發展，並在之後由道教發揚光大，被看作是「道術前身」。
方技講究的是「生」，無論是醫經、葯術、房中術、養生修仙，求的都是健康長壽、衍衍不息。
術數則是借陰陽五行，制天下萬事，聽起來縹緲玄幻，但剔除其中附會迷信之說，其所囊括的天文、地理、數算等還是比較靠譜。
《狄仁傑之四大天王》中的「方術」，是遁法、迷魂術、江湖戲法等，顯然是徐克撿取了方技中的神仙術、法術，又將其與佛教文化元素糅合在一起，打造出了「徐氏方術世界」。
我們來看一下他在影片中設置的「元素」。
「四大天王」：
四大天王是佛教的四位護法神，分別是東方持國天王、南方增長天王、西方廣目天王、北方多聞天王，又稱為「護世四大天王」。他們手中的琵琶、寶劍、傘、赤蛇，既有「風調雨順」之象徵，又有行中道、斷煩惱、守本心之含義。
影片中，狄仁傑先將亢龍鐧藏於毗琉璃增長天王手中，不僅是「劍」與「鐧」同屬兵器而且近音。
李治賜亢龍鐧於狄仁傑，是要其安邦定國、護佑社稷。增長天王毗琉璃手中劍代表「智慧」，而「增長」又是為眾生種善根。
「四大方士」：
方士指的是能煉丹、懂法術、懷絕技的異能人士，周朝時曾有同名官職。
方士的群體很複雜，包括高知分子、江湖技人、商賈僧道等。像我們熟知的周公、鄒衍、扁鵲、徐福、東方朔等都是「方士」。
影片中武則天找來的幻天真人、飛煙、鬼婆、水月一樣身份各異，各有所長。
幻天真人的呼風喚雨與飛煙的隔空斟酒、變裝、暗器等都屬於江湖技法，出現在許多故事中的「偷桃獻壽、種瓜、枯木開花、點石成金」等也是同門。
此外，方士之玄幻道術還有許多，如使用符篆驅使神將、普通人甚至是死物。《神仙傳》中的葛玄就曾將符放在死魚腹中，死魚立即復活為其傳書送信。
人稱「葛天師、葛仙翁」的葛玄神通廣大，他不僅可口中吐火，令客人「如置身陽光之中」，還可將口中白飯變成飛蜂、讓飛鳥魚鱉為自己起舞、畫水成逆流，還懂屍解之術。
葛玄仙翁，三國著名高道（圖片來自百度百科）
影片中的鬼婆則精火遁、化煙、幻形之術，本領顯然更在幻天真人、飛煙之上，所以她在片中除了是武則天招募的異人之外，還有另一重身份。
鬼婆將自己變成一顆火球
馬思純扮演的符隱門弟子水月，出場是隱藏在武則天的影子里，這很像是日本「忍術」。
但日本「忍術」本身就吸收了中國的刺客暗殺術、兵法韜略、佛道教心法。
唐朝段成式所著的《酉陽雜俎》中，便將刺客稱之為「飛天夜叉術」，他們可以「飛檐走壁於閣樓間，像猿猴飛鳥一般敏捷；還能身體倒懸，在高樓的檐瓦之間快速各方向移動」。
影片中，水月便是輕功出眾，在與「封魔族」三名殺手對戰時，也是憑藉輕功才逃過一劫。
封魔族：
影片中，「封魔族」是唐朝開國前，輔助李淵父子打天下的異族。他們擅長方術，在戰鬥中立下大功，被李淵封為「封魔族」。但「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李淵忌憚「封魔族」的異術，不僅囚禁凌虐「封魔族」甘為人質的族長，更將其族人或屠殺或黥刑流放。
「封魔族」擅長的異術源頭是印度，影片中多次提到「高僧」講經，現場數千人同時見到幻象，為之痴醉深迷、不可自拔。
影片中將其稱為「迷魂術」。
迷魂術佛家、道家皆有，也叫「攝心術」，其實就是催眠術。利用聲音、氣味、色彩等環境因素，加上心理暗示，讓手術者按照施術者的刺激、引導，做出相應行為。
影片中大部分的「方術」場面，都出自「封魔族」。
追殺水月時，「封魔族」三名殺手不僅可以化身「幽靈死神」在空中疾飛，還可以「三合一」變成一頭六臂，並能迷惑對手心神，讓其看到最畏懼的人的模樣。
金殿盤柱金龍復活和大理寺終極一戰，無疑都是《狄仁傑之四大天王》中最震撼的場景。
巨大的雕龍睜眼游下金柱，在金殿上盤旋飛舞，口吐烈火、噬殺飛煙，之後衝破金殿穹頂而出。
「金龍復活」是一場團體協作「方術」，集合了迷魂術、弄火術、障眼法等，將之前幻天真人的「烏雲閃電、天降甘霖」完全比成了兒童遊戲。
怒目天王：
大理寺終極一戰中出現的紅色怒目天王，在預告片中便很讓人震撼。
到了正片之中，怒目天王更可以變形，用「長舌球」、眼球做武器攻擊對手，也讓對手互相攻擊的一幕，在血腥、重口的同時，惑亂人心、殺人於無形的舌頭，讓徐克的想像力演繹到了極致。
這個設定，似乎是他對《倩女幽魂》中樹精姥姥的彌補。當年礙於特效技術不成熟，樹精姥姥用舌頭攻擊燕赤霞、寧采臣等人的一段打鬥戲，雖然驚心動魄卻很是粗糙。
因此，在技術條件完備的今天，他終於用這種方式圓了當年的遺憾。
翻滾吧，舌頭！
神佛有「法相」，而法相中又有「慈、怒」，如不動明王便常以「怒相」示人，以此喝醒眾生、嚇退魔障。
「金剛怒目」，便是同理。
怒目天王是「封魔族」族長為了復仇，用術法製造的幻象，是他內心憤怒、仇恨的象徵，滿身巨眼，可看作他對「蒼天無眼」的叱罵。
而我個人覺得，也可將怒目天王看作是「阿修羅王」。
阿修羅王相貌猙獰多樣，身如赤火、千眼一頭便是其中一種。
而且，阿修羅之所以永遠與天神為敵，在印度佛教神話中，便是因為他們覺得天神欺騙了自己。
傳說中，阿修羅原本與天神地位相等，與其分享同等祭品。在某次分發諸神主食「不死甘露」時，毗濕奴化身美女，讓天神和阿修羅對面站成兩排，先給天神分發甘露。在到天神的隊伍尾時，毗濕奴恢複本相，帶著剩餘的甘露消失。
自此，阿修羅與天神成為死敵。
就像影片中李淵對於「封魔族」的利用和背叛，促生了「封魔族」對大唐的刻骨仇恨。
而前面提到的「長舌球」，則是印度佛教聖物瞻波迦的「怒相」。原本是「金色花」的瞻波迦同樣因為「封魔族」的仇恨，成為紅色「惡之花」。
魚和白猿
影片中，沙拓忠去圓測靜修之地找他時，先是遇到一隻巨大白猿，之後在幻象中看到一條巨大的錦鯉。
在佛教中，魚和猴都有獨屬象徵。
在印度神話中，毗濕奴有許多化身，魚便是其中之一。
「摩奴之魚」中那條擔當了「諾亞方舟」重任，救下人類始祖摩奴和許多生靈的大魚，就是毗濕奴化身。
影片中，它作為圓測的化身出現，已經代表了圓測即將承擔起消弭這場災禍的重任，化解仇恨、拯救民眾。
跟隨在圓測身邊的那隻白猿，則應該是對應佛教中的「猴神」哈奴曼，相傳它擁有四張臉八隻手，是毗濕奴化身羅摩的忠實護衛，曾幫助他歷經艱險、戰勝強敵。
影片中圓測是唐僧弟子，白猿無論是他的「野性」幻象，還是真實與其相伴的靈獸，都可在某種程度上看做與其一體，所以「圓測即白猿」的說法也成立。
迦樓羅鳥、飛天：
《狄仁傑之四大天王》中，因「封魔族」的方術出現的幻象還有他們在市井迷惑百姓時，讓百姓們看到的飛天。
飛天屬於佛教，道教稱為飛仙。
影片中出現的應該是「伎樂飛天」，已經是西域飛天和中原飛天形象的融合，頭疏高髻、上身袒露、長裙飄帶，常持腰鼓、琵琶、橫笛等各種樂器，形貌美艷驚人。
影片中最開始提到的那場「講經」中，數千信眾看到空中出現迦樓羅鳥。
迦樓羅鳥又叫金翅鳥，在佛教造像中常以人形出現，但是卻是鳥嘴，還帶有大鵬鳥的翅膀、爪子。
金翅鳥在印度神話中是迦葉波和毗那達的兒子，既是象徵風和太陽的鳥王，也象徵著智慧，是主神毗濕奴的坐騎。
最後來說一下《狄仁傑之四大天王》中的武則天。
影片中的武則天形象十分不討好，貪婪、愚蠢、跋扈、張狂，為貪慾所驅，招攬方士，使「封魔族」復仇計劃得以施展，幾乎為大唐釀成大禍。完全就是「牝雞司晨，惟家之索」這句的演繹，不禁讓我懷疑徐克和陳國富是武則天的「黑粉」。
唐朝原本尚道，李氏皇族將自己看作是「老子」後人。而大肆尚佛，便是從武則天時期開始。她崇佛抑道，並非因為本人是忠實佛教徒，而是以西來之佛抑「李家之道」，是一種政治壓制罷了！
影片中以幻天真人、飛煙為代表的「道」行止卑劣、面目醜陋，被西域之「封魔族」所滅，在推進劇情的同時也暗合了「中原之道」的沒落。
之後，消弭這場潑天大禍的圓測寶相莊嚴、出塵超俗，應示「佛教」入主中原，成為救世救民之信仰。
尼古拉.薩達曾評價徐克「極具先鋒精神」、「沒有什麼不能放在一起」，《狄仁傑之四大天王》顯然又是徐克先鋒精神和創意的成功結合，他不拘泥於歷史、不受縛於常規，顛覆歷史人物的同時，將觀眾拉進自己的波詭雲譎、奇幻玄妙的想像世界中，給觀眾奉上了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視覺、心靈大餐。
文/山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