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嘏一首詩淡雅洗鍊，初讀很平凡，越品越覺得不一般

江樓是古詩詞中常見的意境，詩人喜歡登高遠眺，或是暢飲今宵，或是緬懷往事，或是展望未來。范仲淹登岳陽樓，「銜遠山，吞長江，朝暉夕陰，氣象萬千」；崔顥攀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有一位唐代才子也倚樓望遠，賦詩抒懷，卻寫出不一樣的感慨。

江樓感舊 唐代：趙嘏

獨上江樓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

同來望月人何處？風景依稀似去年。

趙嘏（gǔ）是唐代詩人，進士及第，年輕時到處遊歷，曾逗留長安多年。趙嘏頗有詩名，不拘小節。施肩吾與趙嘏同年考中進士，關係不睦。趙嘏原先失去一隻眼睛，以假眼珠代替，施肩吾便嘲諷他：「二十九人同及第，五十七隻眼看花。」趙嘏只是哈哈大笑。

趙嘏有個朋友叫常建，他非常佩服趙嘏的才華，就拋磚引玉。常建聽說趙嘏要到靈岩寺遊玩，他便先到一步，並在牆上題了兩句詩，然後躲到一邊。趙嘏遊興很濃，當他轉過來看見牆上的這兩句詩，端祥了片刻，補上了兩句便離開了。常建抄下來仔細揣摩，不禁嘖嘖稱讚。

趙嘏曾經賦詩：「殘星數點雁橫塞，長笛一聲人倚樓。」詩人杜牧大加讚賞，直接稱呼他為「趙倚樓」。 趙嘏又有詩這樣寫道：「早晚粗酬身事了，水邊歸去一閑人。」難道他仕途坎坷，豈是因為這句讖語？很多豪門貴族看重他的才華，都紛紛邀請他去幕府當差，後來果然只當了幾年基層小幹部，便死於任上。

趙嘏這首詩語言樸實，通俗易懂，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寫作技巧，更是摒棄了拗口晦澀的一些典故，完全是發自內心的話語，像是與自己談心，又如寫日記回憶往事、記錄情感歷程。可是我們細細品味，又感到詩意濃厚，情感奔涌。

首句透露出詩人寂寞孤獨的心態，獨自一人來到這江邊的高樓，思緒紛飛，好像有滿腹的憂愁。到底有什麼心事，詩人沒有說明，也許是思念佳人不好明說，也許是愁腸別緒無人訴說，或者千言萬語暫時說不清楚。下一句作者又轉換話題，月光如水一般流淌，流水又像是天空，浩渺蒼茫。

「月光如水水如天」，這一句一下把讀者的視線拉伸、擴展，我們的思維也不由得變得寬廣。登樓遠眺創造了一個非常寬闊、宏遠的氛圍，才能觀察到這樣水天一色的景象，也才能讓作者「思渺然」。

接下來作者又從時間上大跨度地轉移，還記得我們曾經一同來望月，而如今同來的你們又在哪勾留？要知道這江樓水光相接的風景，和去年所見一樣幽美一樣輕柔。

這樣的感受難道不是非常熟悉嗎？可能是明窗淨几地在一起讀書，可能是汗流浹背地挖同一條戰壕；也可能頭頂上藍天茫茫、白雲悠悠，遠處是流水潺潺、芳草萋萋，而我們在工地上背著同一車磚，卻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詩人就是有這樣的高瞻遠矚，知道千年之後會有一群人與他有類似的經歷，或者相同的感受。於是作者就把自己認為最能打動人心的情感凝聚成詩行，然後躲在時空隧道的另一頭，冷眼旁觀。

江樓聳立，風景依稀；遊人如織、月光如洗。江水濤濤，淘盡了多少英雄豪傑。所以蘇軾感嘆，「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李煜落淚，「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趙嘏卻很淡定，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風景依稀似去年」。

可我們知道其中飽含多少真情，它是苦澀，風露寒、路途遠；它是辛酸，求學難、仕途險。所以趙嘏才有足夠的底蘊，大氣地寫出被杜牧誇讚的詩句，「殘星幾點雁橫塞，長笛一聲人倚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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