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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花錢》:教世界前 1% 有錢人「正確炫富」的雜誌

編者按:我們的消費行為,除了滿足自己生活所需,也成為了個性表達的一種方式。隨著社會生產力的提高,很多普通人也過上了好日子,手頭有了錢。今天的有錢人,會通過什麼方式表現自己的富裕?他們怎麼彰顯自己的身份地位和品味呢?《金融時報》旗下的雜誌《如何花錢》,就是為了讓有錢人,尤其是最有錢的一群人,了解「花錢的格調」而生的。本文編譯自the Guardian的原題為「How to Spend It: the shopping list for the 1%」的文章。

1967年10月7日,一本正經的英國《金融時報》悄悄地在周六版加了一頁。這一頁深藏在厚重的報紙里,在眾多股價、企業相關文章中,似乎不怎麼起眼,含蓄不張揚。它的目的是為讀者提供「優質生活指引」。頁面上方一行小字道出標題《如何花錢》,詮釋了《金融時報》對好生活的定義。

1967年的英國,還處在戰後蕭條的陰影下。《金融時報》當時的15萬讀者大部分都在英國,花錢的機會也不多。當時新出的這個頁面還是黑白的,刊登了一篇推廣家庭中央供暖系統的文章,那時候這算是奢侈品;還有一篇關於購買和烹飪昂貴野雞注意事項的文章:「挑選的時候要注意。最好選擇母雞。」 頁面中提到最貴的一項是英國鐵路名下的一家蘇格蘭酒店服務,評論員寫道:「客人到達的時候,將在郊野的小屋裡接風洗塵。大堂非常寬敞,從中穿過都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51年後的今天,有錢人已經和上世紀的有錢人所處境況大不相同。20世紀有錢人是個小群體,而且被「圍堵」地很嚴,英國和其他西方國家都用高額稅務和社會平等觀念把他們管的死死。現在,有錢人更像是主導社會的精英階層,充滿國際范:收稅少,政治地位高,雖說還是被很多人批判,卻更受艷羨。生活方式無拘無束,更像是「來自平行國家的人」(引自美國研究富人的Robert Frank)。英國和美國最富有的1%,擁有的財富占國家財富的比例是原來的3倍。就全世界看來,最富有的1%坐攬全世界財富的一半。這是一個世紀以來最高的佔比。

財富金字塔頂尖1%的富人資產,佔全世界資產的比例接近50%

有時候,我們也能親眼見識有錢人的生活方式,看到停在倫敦或紐約精緻小店門前的豪車。但是,這種生活方式一般都在大眾視線以外,比如海上超級豪華的遊艇。2008年金融危機席捲全球,後來好幾年經濟都不景氣,但是有錢人的生活方式卻沒怎麼受影響。由於政府的採取的緊急政策和措施,在普通人生活打折扣的同時,有錢人的生活反而更好了。為財富金字塔最頂尖1%的人寫的文章和書籍已經自成一派,數量越來越多。很多報紙都有專門的「財富記者」,關注點就是超級有錢人。但是,記者和學者還是很難看透在光鮮表面背後富人們真實的生活,除了遊艇多大,傭人陣容之外,想知道頂尖1%富人的生活的奢靡、攀比之風,還是要讀《金融時報》的《如何花錢》。

當初只有一頁的「優質生活指導」,現在已經自成一體,開枝散葉,變成厚重、內容繁多的大版面雜誌了,在全世界範圍內,每周五和周末隨《金融時報》發表,每年發34期。而且,《如何花錢》還出了單獨的內容翔實的網站,每天更新。不像《金融時報》的主網站,無需付費也可以閱讀。在消費資本主義的大背景下,我們的身份感都取決於自己的消費。「你(想)買什麼,你就是什麼。」但是有錢人不一樣,因為他們想買什麼,不用眨眼就能買下,所以他們面臨的挑戰是如何選擇。《如何花錢》在有錢人提出花錢指導方面已經有幾十年的歷史,透過這個「窗口」,我們可以窺見自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以來,富人的社會生活從「平等主義」極化到了什麼程度。

《金融時報》的宣傳材料說,《如何花錢》的網站和雜誌為讀者和廣告商共同打造了一個優雅奢華的環境。《如何花錢》有全世界最優質的讀者:他們有強勁的購買力,最高的凈值,理論上說確實如此。《金融時報》的專家記者們慎之又慎,導向富人們正確的購買決定。這本雜誌通常有80到100頁,一半是全球奢侈品大品牌和房地產廣告。剩下的頁面上刊登的是流光溢彩的文章,主題是最貴的時尚、旅行、美食、室內設計和其他產品。老實說,這些文章和廣告的區別很細微。

雜誌最近刊登的一篇專欄長文,建議讀者嘗試「坐直升機來一場奢華的西班牙美食之旅」,耗時3天,每人收費6995歐元(約56000元)。有一頁設計地充滿藝術氣息,專門推薦「可有可無」的小物件,比方說「Chaumet Liens Lumière鑲嵌鑽石和珍珠母、鱷魚皮錶帶的金腕錶」,價格是12870歐元(約103000元)。2012年有篇文章,主題是航空主題的家居裝修,提到回收後的Sky Flash導彈作為裝飾品,「拋光到光彩照人,並添加底座:「僅需29500歐元,你就能將它買下,放在起居室里。」不同人讀到《如何花錢》,感受會很不同,取決於你的收入水平和對奢侈品的態度,這可能讓你覺得自己窺見了刺激、充滿誘惑力、不現實的世界,也可能讓你覺得荒誕無比、震驚甚至義憤填膺。

回收後的Sky Flash導彈作為裝飾品

有時候,《如何花錢》甚至優雅到可笑的地步。法國一位餐廳老闆描述自己的完美周末:「帶有橘子花香氣的奶油蛋卷」、探訪自己最喜歡的帽子製造師;有時像是純粹在炫耀,比如定期更新的特刊「頂級好船」(Boats That Rock)。

根據來自《金融時報》的數據,《如何花錢》的讀者有61%是男性,平均年齡47歲。所以《如何花錢》里反覆出現的是典型的中年優勢男性買來「裝點」自己的產品:復古摩托車、跑車、私人飛機等等。這本刊物充滿大英帝國黃金時代「性別平等」的氣息,當然也少不了一頁又一頁獻給女性讀者的精緻華美的珠寶。

大多數寫給消費者的文章介紹的都是他們買得起,或者稍微超過他們預算的產品。但是《如何花錢》並不寫來激勵人心的,而是「為已經獲得成功的有錢人而寫的,旨在讓他們更好地享受生活。」華威大學商學院的王教授這樣評價,他是頂級有錢人消費習慣研究方面的權威。雖說《如何花錢》的主要讀者群並不都是有錢人,但是確實很多是有錢人。《金融時報》自己的數據顯示,「超過半數的讀者已經或者將會考慮使用私人飛機服務。」

王教授說,「《如何花錢》給出的選擇可能花樣百出,但是說到底,就是為了顯示讀者的身份地位。《如何花錢》的讀者很多是中國和印度的銀行家,他們都是很直截了當的人。他們喜歡《如何花錢》這種直接的風格。拿起這本雜誌,他們本來想的就是:』最好直接告訴我買什麼『。」

「這本雜誌對廣告商來說,轉化率很高。」媒體調查公司Enders Analysisi的Pickthalt這樣說道。之前在《金融時報》工作的記者也說,「有些讀者會直接帶著《如何花錢》來到商店裡,指著某幅圖說,『我要買這個』。」

精英階層的消費習慣對整個社會的影響越來越大,有錢人的消費選擇已經自成一股經濟和社會力量。美國投資銀行花旗集團在2005年發現,隨著有錢人越來越富,他們存的錢越來越少。他們不像大眾消費者:名牌服裝價格越高,對有錢人反而越有吸引力。在有錢人扎堆的國家,比如英國、美國和加拿大,消費潮流已經出現根本的改變,經濟發展的動力完全來自有錢人,這些國家的經濟已經成為「富人經濟」(Plutonomy)

「富人經濟」是花旗集團在2005年和2006年的報告里創出的一個詞,用來描述由富人創造經濟增長動力,由富人創造大部分消費的經濟。本圖來自M. Wuerker。

富人經濟之下,越來越多的大城市變得了無生機,房地產價格飛漲,社會不同階層的隔離加劇,環境惡化。這是因為最富的1%外出旅行的頻率增加,佔據越來越多的空間。他們的奢華生活背後,卻是其餘大多數人承受這些消極影響。富人消費越來越「超凡脫俗」,最大的影響在於,這給大眾傳遞了一個信息:只要你足夠有錢,就可以逃離塵世的束縛。

富人經濟還有另一個明顯的跡象:越來越多聲名顯赫的機構,比如大學、博物館和媒體組織都依靠他們的資金支持和贊助。現在的《金融時報》,比起1967年,已經變得更都市化,更有影響力,已經成為世界範圍內最重要、最有聲望的報紙。訂閱讀者達到90萬,只有不到三分之一是英國本土的讀者。《金融時報》也是最權威的商業新聞媒體,以其高雅的基調和深入的調查為人所知,特別是最近幾個月關於議會性騷擾事件調查以及倫總裁俱樂部醜聞、以及對英國廣告業巨頭WPP出現的霸凌事件的報導。

但是,隨著紙媒不斷衰落,線上新聞帶來的廣告收入也無定數,《金融時報》現在的安全感沒有半個世紀前那麼強了。從1957年就擁有《金融時報》的東家Pearson,在2015年把報紙以8.44億英鎊的價格賣給了日本媒體公司日經。2016年,《金融時報》的收入達到3.11億英鎊,稅前利潤達到620萬英鎊。這樣的成績對於傳統媒體品牌還是相當不錯的,但是對於企業來講,利潤就很薄了。

除了在《金融時報》工作的員工,沒人知道其收入有多少是《如何花錢》貢獻的廣告收入。《金融時報》和其他報紙一樣,不會公布副刊的財政狀況。但是還是有很多《金融時報》的管理層有時候藏不住自豪感,2001年,《如何花錢》當時的編輯Andrew Rogers說,這本雜誌從第一期就開始盈利;2007年,John Ridding(《金融時報》現在的高管)對《如何花錢》對描述是「一門好買賣」 Julia Carrick 是最早想出《如何花錢》點子的人,直到2015年,一直都是該雜誌的發行者。她告訴本文作者,「有幾期雜誌利潤遠超過一百萬英鎊。」按照《如何花錢》現在出版的頻率,保守估計,每年利潤超過一千萬英鎊。

最近組織的《金融時報》高管會議上,與會者討論了雜誌的未來。《如何花錢》現任的編輯Lionel Barber宣稱,「我們需要做的,是再打造一個《如何花錢》」。《金融時報》的高管層常用「關鍵性任務」這樣誇張的表達,來形容《如何花錢》,及其自1998年以來的編輯Glilian de Bono,對於整個《金融時報》生存的重要性。

《如何花錢》及其讀者總是由內而外地散發出自信的氣息。但是《如何花錢》中有些頁面的內容,也揭示出有錢人的焦慮之處。其他奢侈品雜誌登的絕大部分內容相差無幾,都是昂貴的產品和服務。大多數產品都是表面光滑如緞,毫無瑕疵,充滿了炫耀的意味和完美主義色彩。如果是室內設計,都是乾淨利落,布局平衡的。受採訪的人,在著裝、表情、言談舉止上都無可挑剔。一切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這樣精心打造的世界中,很少有人會提到讓人不安的事件。「辛巴威長時間的衰退、壓抑和國家的病態已經是歷史了。現在的辛巴威,是非洲大陸上最刺激的歷險地。」雜誌5月刊的一篇文章如是說。雜誌的一名員工稱,「Gillian 這是在允許讀者在坐擁財富的同時,不因此感到慚愧。」 這樣的逃避主義,至少吸引了臭名昭著的獨裁者卡扎菲,在被捕時,他的住處就有一本《如何花錢》雜誌。

但是,《如何花錢》強化了有錢人自己有錢「天經地義」,花錢也是「理所應當」的感覺,讓他們覺得整個世紀都是自己的樂園。《如何花錢》還常常提醒他們,讓他們認識到,原來自己很沒有品味。這本雜誌的名字,已經很直接很充分地說明了這一點。「真正時尚的人,因為沒有這麼富裕,需要在不同產品之間做選擇。他們的優勢也源於此。而有錢人因為無需因為錢犯愁,所以在選擇方面也會慢半拍。」

在「全民奢侈」的時代,大城市裡百貨那麼多,設計師品牌商店也到處都是,那有錢人要怎麼打扮才能鶴立雞群?《如何花錢》會建議讀者買限量版的商品,或者手工製造的商品。但是,這樣敏銳的時尚「洞察力」,隨時隨地都要體現出來。《如何花錢》5月刊里,英國上流社會男裝設計師Jeremy Hackett推薦了倫敦的一個鞋匠,George Cleverley。他家定做的鞋子起價3600英鎊。Hackett說,「我最近在做的一批產品是棕色和白色牛津鞋......由Metta Catharina打撈出來的一批馴鹿皮製成,這些鹿皮來自一艘沉船——53噸的雙桅帆船Metta Catharina號——在1786年從聖彼得堡到熱那亞的航行中,沉沒在英格蘭南部海岸。皮革在聖彼得堡經過工匠處理,他們的手藝幾個世紀都不曾外傳......」Hackett可能是在開玩笑,但是《如何花錢》可是非常正經的。

雜誌中宮殿般的酒店和家居圖片中,幾乎都不見人影,這些地方彷彿專屬於讀者,是他們塵世之外清凈的桃花源。」《如何花錢》販售的是一種寧靜感,給讀者一個承諾,只要買下這些奢侈品,付錢享受奢華的服務,他們的心靈就能得到休憩,重獲新生。這正是很多讀者所追求的。「

現在的富人很多都是靠自己的努力致富的,不像以前鍍金時代的有錢人。所以大部分有錢人,都是工作狂。「他們什麼都不缺,最缺時間。所以慾望滿足的速度,越快越好。他們也想要放鬆身心。」王教授說。而《如何花錢》就是通過費盡心力,滿足這兩種相互矛盾的需求,而獲得巨額利潤的。

《如何花錢》在剛創立時,其實沒什麼雄心壯志,總結起來,就是一封讀者來信和一段婚外情造就的:1958年,機智的演員Sheila Black嫁給了小雜誌編輯,有一天,她給當時《金融時報》以古板著稱的編輯Gordon Newton爵士寫信,抱怨說,《金融時報》從來沒有關於消費者產品的內容。Newton於是把她雇來,作為《金融時報》首位女記者,首位消費者記者,後來也成了Newton的情人。

《金融時報》的工作環境是比較保守的,Black花了9年時間,才終於見到自己的工作成果「如何花錢」版公之於世。她和自己的小團隊單獨有一間辦公室。Black在2007年離世,小團隊里的人「很識趣地辭職了」。

1972年,Newton退休了,Black也隨之離開。「如何花錢」作為《金融時報》的小版塊留了下來,最多也只有兩版,寫的一般都是清爽透風的女士涼鞋,或者收集雕刻小鳥雕塑。有時候」如何花錢「被歸到Diversions(轉向)板塊。當時,《金融時報》讀者有一部分是清教徒,他們甚至會反對」如何花錢「頁的名字。1982年,英國終於從經濟蕭條中走出,發展還不穩定,有讀者還寫信來批評這個名字,覺得它」不適合當前的形勢,粗俗,又充滿挑釁意味「

「看到這樣的負面評價,我都渾身發抖。」Black的繼任者Lucia van der Post這樣說,「但是我決定把那封信發表,讓讀者決定我們應該用什麼名字,起名起的最好的獎勵一瓶香檳。」

最後,《如何花錢》的名字保住了。在80年代中期,這個板塊開始寫比較奢侈的商品。不過,那時的風格還是比較謹慎,有點諷刺意味的。1985年,板塊里有篇文章寫到名牌墨鏡,讓讀者放心,「這款墨鏡戴起來不會像黑幫老大,對於紳士而言是合適的裝飾。」 ;1990年有篇文章稱買復古大鋼琴是「合理的投資」;編輯Van der Post的父親是探險家和自然環境保護主義者Laurens van der Post。但是父女兩人對於資產的觀念截然不同,在這一個家庭中,就可以看到世界是如何逐漸走向物質主義。她對於自己感興趣物件的描寫中體現出的狂熱感染了讀者,形成了一批異常忠誠的讀者。

同時,奢侈品報導的潛在市場也在變化。20世紀大部分時間裡,從一戰後到八十年代,幾乎所有富裕國家裡,最富的1%的有錢人資產占國家收入的比例一直都在下降。但是,在撒切爾和里根這樣激進的右派贏得選舉,領導政府之後,經濟風向朝著「贏者全得「方向發展,逐漸形成全球化經濟。於是,富人們的財富佔比不降反升:上世紀八十、九十年代,經濟仍然有繁榮有衰退,富人的財富增長一開始還算遲緩;但是到了90年代中後期,他們的財富增長了好幾倍,變得更富裕。在美國,最富1%的財富占國家收入的比例,從1980年的10%,到1995年的16%,1999年達到20%。

對奢侈品的需求自然也隨之增長,奢侈品價格也逐漸走高。從1982年起,美國商業雜誌《福布斯》就一直追蹤40件「終極奢侈品」(包括魚子醬和網球場)的價格變化,來計算「奢侈生活成本指數」。這個指數增長的速度,幾乎是大眾消費品成本指數增長速度的兩倍。

在九十年代,奢侈品生產商開始組團,形成雄心勃勃的大集團,比如酩悅·軒尼詩-路易·威登集團(LVMH)。當時,專做高端市場的廣告平台很少,主要都是在女性雜誌月刊Tatler或者Vogue上做廣告。90年代早期,《金融時報》的老手、精明的Julia Carrick負責的是《如何花錢》的商業走向,她敏銳地察覺到這個需求。「我知道,《金融時報》的讀者可支配收入肯定是有的,但他們都不看這頁油印的廣告。」當時和現在一樣,《金融時報》的主要讀者是男性。「於是我探訪了幾家奢侈品企業,說服了他們。」 1994年,她說服《金融時報》的管理層,把「如何花錢」頁單獨做成雜誌。

第一期的封面專題是Van der Post的宣言,「社會...已經厭倦了單調的一切...準備好迎接新鮮事物了。現在,經濟蕭條已經過去,空氣中充滿樂觀的氣息。重新打扮起來,開始收藏藝術品,擁抱新式的魔力。」 第一期有一篇關於男士燕尾服的文章,有Ralph Lauren和TAG Heuer的「18k金運動金錶」廣告,還有貴族出身的蘇格蘭模特Honor Fraser穿著Emporio Armani的拖地天鵝絨長外套。

上圖:Tag Heuer金錶

不過,此等程度的奢華,還是很膚淺的。Carrick堅持要使用高質量的紙來印刷,以吸引更多奢侈品廣告商。但是當時全國上下紙品短缺,所以還是只能印在光亮的頁面上。當時雜誌中很多特色服裝還是過氣的英國老品牌,雜誌中大部分商品的價格還是在幾百幾千英鎊,不是幾千幾萬英鎊。當時,《如何花錢》甚至還有老掉牙的量產英國運動汽車Vauxhall Tigra廣告。當時最富的1%人群還沒那麼有錢,《如何花錢》也還沒有成為他們的消費指南。

雜誌發展路上不得不提的大助攻,就是Gilian de Bono。她於1994年加入《金融時報》,幫助編輯經驗不豐富的Van der Post運營《如何花錢》。De Bono 那時四十齣頭,做過很多女性雜誌的編輯,也是消費者雜誌「Which?」的編輯,雖說「Which?」是流行雜誌,不是精英消費嚮導,但是De Bono精力十足、完美主義的名聲在外,於是得以加入。1998年,Van der Post重新開始全職寫作,De Bono就成為繼任編輯。

接下來的20年里,富人越來越富。《如何花錢》也越來越成功,每期的頁數越加越多,每年發行的頻率也逐漸增加。就算是在2008年全球金融海嘯期間,在《金融時報》的時評一直警告、批判現代資本主義和魯莽的精英的同時,《如何花錢》的風格幾乎一如既往。De Bono早2014年告訴Fashionista網站說:「如果你很富裕,就算資產縮水20%,你還是會去高級餐廳就餐,還是會去度假,還是會買新手錶。」在2009年,在金融危機餘震之中,《如何花錢》的網站上線了,「全世界範圍內,沒有閱讀到《如何花錢》的富人,還大有人在。」 De Bono豪放地說。

《如何花錢》雜誌中有一個常規欄目「審美家」,讓人著迷但沒有一點分寸,將某個個人的消費慾望直接擺在讀者面前。「審美家」關注的是品味,不在乎價格,是個展示個人審美品位的機會。但是這個欄目展示的主要是有錢人和昂貴的物件。2012年,英國正在奧斯本的緊縮政策下,勒緊褲腰帶,但是「審美家」卻出了個專題,主角是大臣的父親,彼得奧斯本爵士。他告訴記者說,自己看上了一張非常漂亮的桌子,價格是19000英鎊。奧斯本爵士還提到,自己的義大利朋友把位於加勒比海上馬斯蒂克島的假日別墅借給他。

上圖:奧斯本爵士在倫敦西區的家

《如何花錢》在雜誌在金融危機後的10年里,就像大部分有錢的讀者一樣,日子還是比較舒服的,至少財政狀況維持平衡。「設計風格在十年中都不曾改變。」,以前在雜誌任職的員工這樣說。文章篇幅寬闊而優雅,娓娓道來;配上巨幅的產品圖片,位置很講究,而且一直都帶著白邊,整本雜誌就像是一場優雅的產品目錄。少有的幾幅人像一般都是工匠的肖像,排列得很細緻,全都面帶微笑,就像鄉村度假別墅里重忠實的僕人。

某種程度上說來,正是這種保守的氣息,深深地吸引了《如何花錢》的遍布全球的讀者們,很多都是因工作而漂泊不定的遊子。它和沉穩、尊貴的《金融時報》的聯繫,也在培養讀者忠誠度方面起到很大作用。它展示了英格蘭的給人留下的典型印象——可以買手工霰彈槍和做工精良西裝的地方。倫敦自90年代以來,就一直打造自己的形象——文明、稍帶復古氣息的全球富人樂園,而《如何花錢》也助力這種形象的塑造。

如果《如何花錢》真有其個性和氣質,那它20年來的編輯De Bono可以算得上是這種氣質的守護者。要是有人上交了不符合這種氣質的作品,她會嚴肅地說,「這不是《如何花錢》的風格,這不是我們的做事方式。」

De Bono是個六十多歲的小個子女人,留著波波頭,工作的腳步從不停止。2014年,她對Politico網站說,《如何花錢》20周年紀念刊里提到的所有商品,最後將進行拍賣,並將拍賣所得拿來做慈善。在20周年紀念特刊上,她「花了九個月的心血」。

上圖:《如何花錢》20周年紀念特刊

Carrick說,「她工作之努力,常人難以想像。」員工還說,「Gilian就連在度假的時候,都會躺在日光浴椅上,一頁一頁地讀草稿,或者盯著筆記本電腦,然後打電話來要求修改。」

《如何花錢》辦公室的團隊,和整個《金融時報》的辦公室是有點距離感的。《金融時報》的辦公室是開放式的,但是《如何花錢》的辦公室是由玻璃隔開,有幾張桌子,外加De Bono的轉角辦公室。這裡的氣氛靜謐,幾乎有幾分肅穆,柜子里擺了幾個雜誌贏得 的獎盃 ,非常顯眼。員工團隊都是身經百戰的記者,男男女女年齡不一。每周工作節奏常年保持一致,每天的工作時間都很長。有些記者提到自己的作品,覺得有點尷尬,「三千字寫香水的文章,哪會有人讀啊?」一個記者反問道。但是他們當然不會對團隊的其他人吐露這樣的想法,自己想想就算了,「管好自己的事情,做好別人交代的事情,這裡的工作文化就是這樣。「

為有錢人服務,沒有膽量是做不來的。在專門為有錢人複雜口味服務的行業工作,通常很刺激,也很「自上而下」,等級森嚴:有錢人期待的是最好的東西。這樣的行業,對於階層的體現,也不會大驚小怪。奢侈品雜誌也是如此。在這裡工作的員工,以前也有別的工作經驗。不過,對於《如何花錢》團隊工作文化的不滿,近期引起了一場危機,對《金融時報》的這項寶貴資產造成威脅。

去年11月,《如何花錢》的現任和前任員工正式發起投訴。他們通過《金融時報》的通報程序:針對經理的嚴重過失,可以匿名舉報。結果,《金融時報》開始了一場針對De Bono在十多年前欺凌員工的內部調查。《金融時報》的人力資源部門收集了員工的證詞,文件記錄還有40頁之多。

七個月後,調查結果終於在6月7號出來了,但是沒有對外公布。《金融時報》人力資源部門的主管在調查總結中提到,De Bono的「管理風格」有時候「很混亂,甚至是獨裁式、一手遮天的...(她自己也承認)是缺乏耐心的」。 報告中提到,團隊成員覺得「有某些員工成了De Bono攻擊的目標。「,但是」在騷擾和欺凌方面,證據不足「,且有人提到 」De Bono表現出思慮周全的例子,對團隊中的人能感同身受,不管是不是舉報她的員工「。因此,調查最終總結道,「針對De Bono的個別投訴不成立。」

這樣的「裁決」讓很多受調查的員工覺得不滿,覺得調查不夠獨立,不夠全面,覺得《金融時報》偏袒了這位名編輯。「《如何花錢》的員工很憤懣」。國家記者聯盟站在了投訴者的一邊。6月20號,《金融時報》的國家記者聯盟的成員通過一項動議,批評調查過程,並承諾,「如果『告密者』有下一步舉動,我們將提供支持。」

「不管是為什麼,只要你惹了她,或者討不了她的歡心,你做什麼都是錯。」另一個員工這樣說,「我至少看過15個同事,20個同事被罵得滿臉是淚。我也看過他們下班後,不回家,獃獃地坐在大樓外的台階上。「

De Bono和Barber 沒有接受我們的採訪請求。但是《金融時報》的發言人說,」我們可以肯定,《如何花錢》辦公室的管理在去年確實遭到投訴。我們開展了充分、詳細且專業的調查,積極尋找更好地促進該雜誌持續快速成長的方式。「

《金融時報》有一位高管則更為坦誠,」我們在想辦法讓《如何花錢》雜誌更接近《金融時報》的標準,改善員工關係。Gilian 是個狠角色,要不然雜誌也做不到現在的樣子。但是,她確實不太好相處。「

《如何花錢》和它的編輯仍然是《金融時報》的」關鍵性任務「。6月7號向員工公布調查結果的就是Barber Lionel。」Lionel大步流星地走進辦公室,與Gilian比肩站立,他說,『你們為之工作的雜誌是很好的雜誌,你們的上司也是世界級的編輯。過去的日子大家都有難處,我們將嘗試做些改變,然後會划出底線。』 他問大家有沒有疑問,但辦公室里只是一片死寂。」

在媒體行業支離破碎的時代,卻有這樣一本雜誌,告訴富人應該如何花錢、如何生活,想想也有幾分過時。在過去的幾十年里,其他媒體也試過複製《如何花錢》的模式。競爭對手有《時代》周刊的《Luxx》和《每日電報》的《Luxury》,雖說名字就沒有那麼機智,但是其實跟《如何花錢》的區別不大。就現在看來,奢侈品要做廣告並不難,奢侈品雜誌是紙媒為數不多、做得紅紅火火的版塊:有質感良好的頁面,身份地位的象徵,也沒有網頁上討厭的小廣告。而時尚嗅覺不敏銳的富翁們,有了雜誌,也可以按圖索驥,找到符合自己經濟地位的襯衣。

與此同時,奢侈品報道還有一股新風尚,他們倡導的是:好生活不只是應該買最貴的,應該尋求不拘一格的商品和體驗。《紐約時報》的T雜誌、《經濟學人》的《1843》(之前叫做《智慧生活》)和Monocle雜誌,走的路線就比較親民。Monocle的創始人Tyler Br?lé之前是《金融時報》的專欄作者(後來他被投訴,專欄中提到自己創意社的客戶)。

上圖:《經濟學人》出的《1843》

這些雜誌中,既有上流市場消費者建議,也有亞洲街頭美食的描寫,和北歐的公共交通狀況,會討論政治和社會發展趨勢。有些分析師覺得,這樣豐富的內容更能吸引到現在消費的主力——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他們中有些會成為未來財富金字塔的1%。「三十歲的人眼中的奢侈,定義肯定和五十歲的人不一樣。」倫敦諮詢公司Scorpio Partnership的Burkart如是說,他們的主要業務是學習富人消費行為,並為富人提供諮詢服務。

2017年,一項針對奢侈品市場的常規調查總結道,「千禧年一代的思維方式正在挑戰現有的消費習慣」,迫使很多企業同時關注高端和低端市場,比如,特地做邋遢打扮的設計師/健身教練。《如何花錢》確實寫過關於健身教練的文章,但是他們更關注的是像鞋子這樣容易作為身份地位象徵的物件,比如粗皮鞋。

《如何花錢》有時候也會專題寫經濟適用的日常用品。在最新的一期中,丹麥設計師Slaatto推薦了一家哥本哈根餐廳的粥。但是,文章中卻還是充滿讓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細節:Slaatto提到,餐廳的老闆,「已經成了像搖滾明星一樣的人物。他在音樂節上展示自己的粥」 。《如何花錢》從來沒有把身份地位拋諸腦後,也不停地提醒讀者們,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地位。雖說雜誌中很多文章寫的是休閑生活,但《如何花錢》給富人的印象是,做好富人也不容易。

最近幾年來,雜誌一直推薦一個購物地點,倫敦西區的梅費爾(Mayfair)的蒙特街(Mount St.)。

上圖:梅費爾得名於一年一度為期兩周的「五月墟」(May Fair)。梅費爾的邊界大致為西到海德公園,北到牛津街,南到皮卡迪利街和格林公園,東到攝政街。

這曾經是個荒僻的地方,只有辦公室和古董店。但是10多年前經過改造,搖身一變成為眾多奢侈品商店扎堆的地方,買的都是名牌服飾和皮具。有員工開門迎接你,對你亦步亦趨。店內裝修奢華光亮,有點像銀行里的金庫。很多商店看起來小,實則面積很大,還有地下一層。

在這些精緻的商店裡,身後世界的喧囂漸漸淡去。客人一般不多,員工耐心地等待,熱誠地服務。滿牆陳列的都是泛著微光、毫無瑕疵的商品。Mount街就像極致奢華的小生態球,你可以從中窺見富人生活的縮影。這樣的生活,似乎與外界完全隔絕,這就是《如何花錢》自上世紀60年代以來助力打造的一個「生活空間」。

但是,這樣的體驗,不一定是現在的有錢人最熱衷的。從去年Elizabeth Currid-Halkett出版的一本書《由小見大》(The Sum of Small Things)中,我們更能看清富人生活究竟是什麼面貌。Elizabeth Currid-Halkett是美國的一個學者,研究的是西方最富裕的國家。她認為,這幾年來,有錢人「花在顯眼的物件上的錢少了,他們的錢更多投資到了不引人注目的方面」,比如「教育、醫療健康、養老和個人保險」上。他們買得更多的是安全性和讓自己長期出於精英階層的保障。這在變化迅猛的年代,比逃離和享樂更重要。

「收入最高的階層不只是現階段享受美好的生活,還試圖保證自己和家人能長期享受這樣的生活。」,她寫道,有錢人會想辦法讓自己的後代擁有更多財富,錢可能多到不知道怎麼花。要是你身處指導富人如何花錢、如何生活的行業,或許生意能越做越好。

編譯組出品。編輯:郝鵬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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