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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英豪:每個知道了、想知道的人都可以救,但麻木真的可怕

採訪、撰文|馬冉冉

朱英豪說,人這輩子這麼短,總得做點兒自己喜歡的事情。

「我認為攝影就是一面魔幻的鏡子,一條從現實通往幻像的小徑。每一張我拍攝的照片,其實都是我自己的一張自畫像。我從沒想到我會成為一名攝影師,我只不過是一個喜歡照『鏡子』的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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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利亞:沙漠中的修道院

這個修道院在特別荒涼的沙漠里,我偶爾知道有這麼個地方就去了。

它的故事特別傳奇,上世紀70年代,一位西方神父到敘利亞修行,發現了已是一片廢墟的古廟。原來,這是1000多年前,一位印度王子為了躲避王族殘殺,於此處避世,蓋起了古廟。經過十字軍東征等很多次的戰亂,它差不多已被毀掉了。

神父對這裡很有感覺,因為它在古代的絲綢之路上,是東西方交流的要道,曾經繁華一時,後來才沒落了。於是,他蓋了一座修道院,後來又蓋了一座女修道院。

他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他要做的不僅僅是傳道,更想做東西方文化的交流。他說,911事件的發生,其實就是因為西方不知道如何跟伊斯蘭世界打交道。敘利亞獨特的宗教背景,很適合做這件事。

敘利亞曾是古羅馬的領地,後來成為伊斯蘭文化的領地,後來又西方化然後又回到伊斯蘭世界。神父也在做古敘利亞語派天主教的復興工作,但他很有開放的氣度,會找當地穆斯林來做義工。就在洞穴里,他經常組織很多活動。請敘利亞的穆斯林,也請西方的神父,以及做了好幾年。

這個修道院是宗教交流,個人修行的地方。你來也不需要支付什麼費用,只需要做義工。我在那兒待了好多天,幫忙打掃房間、洗碗什麼的,還用繩索、滑輪從另一個山頭運羊奶,做乳酪。也是一種自給自足的生活。

修道院里有三五十個人,都是來自世界各地的修行者,也不乏巨富什麼的。但沒人在意這些,大家都放下所有東西,放下心,來這裡靜修、冥想,也不需要信教。大家在一起也分享、交流生命中的困惑。有時,長老會讀古蘭經、聖經中的經典給我們聽。

黃昏時,大家一起做冥想。你想想,在1000多年的古廟裡,頭頂上的壁畫都是好幾層,有的地方就一層層的裸露著,很有歷史感,很有意境。

一小時的冥想結束後,長老會吹奏很東方的笛子,那聲音特別美妙,喚醒大家回到現實中來。然後,我們就去外面吃飯,每個人盛了齋飯後,就找一塊石頭蹲著,一邊吃一邊看沙漠的日落,特別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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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少女峰下的牧場

「2010年5月,我去了瑞士。一開始我沒想過把農場作為主題來拍。但去了一個乳酪農場後,我發生了興趣,他們的生活勞作方式很傳統。後來有機會去到少女峰下面的一家小農場,正巧當地旅遊局也認識那家人,就幫助聯繫。

這家農場算是在城市裡的,所以比較特別。他們的生活很簡單,一家人讓我有特別大的觸動。我盡量不干擾他們的生活,但他們也給了我足夠的創作空間,尤其家裡的女主人讓我感動,讓我自由地拍攝,甚至拍到了小女孩洗澡的樣子。我『恬不知恥』地跟她說,我不是一個記者,我是一個攝影藝術家,我拍的照片會讓你不斷地看也不會厭煩,是可以留存一輩子的紀念。她沒看過我之前的作品,但她就是相信。

女主人自己也是大學畢業,在大城市裡做護士,生活得很好,但她知道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後來認識了她丈夫,家在阿爾卑斯的農場,跟她說,要不我們回去繼承家裡的農場吧,生很多孩子,養很多牛,擠牛奶給自己的孩子喝。她就跟著一起回來了。其實,人在哪裡都一樣,都想做回自己。

他們家養了30多頭牛,還有其他很多家畜、雞鴨鵝的。農場不怎麼掙錢,但他們一家人很開心。其他的農場陸續關門了,現在那兒只有他們一家留下來。女主人是很想自給自足的。但現在也遇到了一些不開心的事情。政府出了一些政策,比如他家的牛奶擠出來後必須先拿去檢測,才能給自己的孩子喝,否則,就是違法的。

這讓她很困惑,為什麼奶農的孩子不能直接喝自家產的奶。文明進化到一個階段後就是會有這樣的矛盾,政府總覺得要做些什麼保護你,結果漸漸越來越複雜,沒有任何東西能自給自足。

女主人很喜歡動物,她覺得小孩在這樣的環境長大,才是真正的童年,因為長大後有很多故事可以講。照片里的小女孩叫Luna,在城裡的學校上學,跟同學們講農場里發生的事,同學們都很羨慕。沒人因為她是農村來的而瞧不起她,她自己很淡然,也不介意。

少女峰下的牧場

天真的眼神

農場的生活,天天與自然為伴,動物為友,還有家庭的和睦,讓孩子們格外的天真,自然。在習慣了我的存在之後,小女兒只是沖著我的鏡頭給了一個不矯飾,真實的,平淡的表情。

少女峰下的牧場

孩子的剪影

瑪麗一家有兩個乖巧的女兒,她們相差2歲,生性好動,每天都會動個不停,農場是她們童年裡最歡樂的場所,她們也會時常拿起工具,象徵性地幫忙,但是往往她們的幫助只能帶來更多的麻煩。

少女峰下的牧場

母親的吻

天真的小女兒,在洗澡之後,還會讓媽媽給予一個獎勵的吻。雖是平常的小事,卻體現了一個母親對孩子的疼愛,一個孩子對母親的依賴。這種母子間的心靈交流自然的流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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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巴威:燦爛陽光下

去辛巴威,是為一家雜誌拍攝。去之前,我就想可能大使館安排的活動我看不到想要的東西,我得多待一段時間,自己走一走再回來。後來做功課,也聯繫了很多朋友,後來通過一位韓國的化妝師,認識一位CCTV的外籍主持人,她就來自辛巴威。她幫著我聯繫了好多人。到了辛巴威我才知道,她的爸爸是那個國家政治上排名前五的人物。

他親自到機場接我。於是我有機會看到了他像宮殿一樣的房子,還有農場。過去那都是屬於白人的,現在黑人拿回了經營權。我就到處去看當地人怎樣在農場工作,他們的生活狀況。

有很多共同的東西,尤其是人與人的相處方式,窮與富的差距,富人對窮人的漠視,窮人對富人的仇恨,既得利益者試圖鞏固已有的……我在那兒,見過最富有的人,也見過總統,也見到最貧窮的人,窮到會為一包面,跪下來感謝你,因為他吃完這頓後下一頓飯不知道在哪裡。

一個國家就這樣打開在我面前,在很短的時間之內,讓我有很多感受需要釋放。這一切,不是安排就能發生的,真的要看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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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流浪者之歌

Qashqai是伊朗的少數民族,有點類似於吉普賽人,是被主流社會排斥的,只在山上住著。好幾個世紀以來,他們就這樣流浪著,放牧為生,生產羊絨製品,逐草而居。我能拍到Qashqai人很偶然。

雖然去中東旅行前,我做過功課,看過一部關於他們的電影,但到了伊朗我就把這事忘掉了。在伊朗晃蕩了兩個月,就沿著海邊,一個村子一個村子地走。

後來在一個小鎮上,看到一本當地攝影師的畫冊,就是拍他們的游牧生活,我想「我怎麼能把這事給忘掉了呢」,所以又折了回去。我把那些照片拍了下來,想去找那個村子,但是語言不通,我只能到處碰運氣。後來,找到了一個女校,全校的女生都出來看我這個東方男人。

學校里唯一會說英文的人,碰巧也是Qashqai人,已經下山,融入了主流社會。他讓我住他家,第二天,又找了一個獵人帶著獵槍,陪我一起進山去找。他不停地囑咐我,說那些人用槍,很野蠻,還抽大麻,一定不要多逗留,要趕快出來。車開到不能開的地方,再換摩托車,摩托車不能走了,就走路,終於找到了一個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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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正在遷徙,是夏天結束後的趕場,要到另外一個地方去。看見我的闖入,他們雖然很吃驚,但對我很好,完全沒有隔閡。但那個哥們不停催促我快走,所以轉了一圈,就離開了。回到鎮上,我還是想回去,就說我要離開這裡了繼續旅行,這樣才『擺脫』了他。

我偷偷跑了回去。部落的人對我還是很好,但不知道我又回來幹嘛,有點警惕。晚上,大家都在帳篷里,圍著燭光,大人抽大麻煙,小孩聽大人聊天、講故事。第二天早上,我還沒醒,就有人敲門,結果是那個哥們來接我了。原來,部落的人放了鴿子去給他報信。我就又被帶走了。

我還是不死心,又第三次跑了回去了。我特意在山下買了好多罐頭,山上沒什麼吃的,小『賄賂』讓他們很開心,所以就不告訴我那哥們了。我安心待了好幾天,幫他們搬家。東西收拾好了,就裝上騾子,集中到一個地方,再放車上拉走。

伊朗是唯一一個讓我想再回去的國家。這個世界上,對我來說,沒有一個地方的人那麼友好、熱情、不圖回報地幫助你。而且,古波斯帝國的貴族氣息,依舊留著,那兒真的很棒,千萬別信電視新聞里的妖魔化報道。

朱英豪:我拍的每一個人

都是我的自畫像

「我認為攝影就是一面魔幻的鏡子,一條從現實通往幻像的小徑。每一張我拍攝的照片,其實都是我自己的一張自畫像。我從沒想到我會成為一名攝影師,我只不過是一個喜歡照『鏡子』的人而已。」

心探索:你什麼時候愛上攝影的?

朱英豪:挺晚的。上大學還沒接觸到呢。1996年,我大學畢業後,去了特偏僻的油田工作。荒無人煙,又艱苦又枯燥。後來我陰差陽錯成了當地小學的編外英語老師,跟一幫孩子們在一起,挺有意思,我就想記錄下來。因為我知道自己早晚肯定會離開,怕是以後也不會再回那個地方。所以買了個便宜的海鷗相機,開始拍身邊的孩子。後來搬了好多次家,好些膠片都丟掉了。

回到城裡之後,在新華社下屬的公關公司做過,外企、互聯網公司、公關公司也做過,還做過報社的文字記者。後來開始跟幾個朋友一起做公關公司,壓力很大,不自由,不喜歡。

特別逗,我的一個合作夥伴是女文青,每次看到我度假回來拍的照片,就說「你完全可以當攝影師了,可惜了,可惜了!」因為她這句話,我真的跑去當攝影師了。她既為我高興,又因為失去搭檔傷心。你說,人這輩子這麼短,總得做點兒自己喜歡的事情。

我沒去專門學過攝影。在雜誌做編輯時,跟很多攝影師合作,看著他們拍,我就在實踐中學習。也是導演的角色,為攝影師提供想法。這樣過了一年多的時間,我覺得我可以拍了。也去婺源拍過油菜花什麼的。(笑)

心探索:後來怎麼成為自由攝影師

朱英豪:2008年,我想看看自己能拍成什麼樣。決定去陌生的地方,給自己一個刺激,拍我想拍的,建立自己的風格。另外一個原因是,我想撿起來我的阿拉伯語,大學學了這麼多年,太冤了,沒用過。而且中東又那麼神秘,於是就想去。

我是個後知後覺的人。別人很年輕的時候就做過的是,Gap year(間隔年)什麼的,我是後來才想明白要去做的。34、35歲,我背包就走了。我買了open的機票,半年內有效,就這麼上路了。一個人在路上的孤獨,如何在陌生環境生存,到了伊朗這樣說波斯語的國家語言不通。我想,這是給自己一個機會吧,挑戰看看。沒有目的,沒有選題。我本來以為自己待個兩個月就會跑回來,沒想到待得不想回來,知道機票快過期的前兩三天,才不得不回國。

心探索:攝影最吸引你的魅力在哪兒?

朱英豪:拍攝讓我有無數的奇遇,有時好,有時壞,但都會帶來生活中不一樣的走向。你遇到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事,你的下一步可能就改變了。

心探索:最近在忙什麼?下一步有什麼拍攝計劃?

朱英豪:就是一些稿約。想拍更個人的項目,跟過去拍過的更不一樣,更偏當代一些的,表達自己的東西,而不是記錄現場。大概要拍半年到一年。

人們其實都偏好有美感的照片,好的光線、色彩、構圖,雖然也有各種不同的表現方式,但其實都是同一類風格。接下來,我想把攝影作為媒介,表達自己想表達的東西。可能更混亂,也可能是更生活的場景。它不完全是攝影了,應該是一種嘗試,抒發自己,有更直接的表達。

我之前拍牧場也好,拍修道院也好,其實是表達朦朧的傾向——我們嚮往那樣的生活,反對工業化,希望對傳統的有所保護,呈現多元化幸福的定義。而中國當下的東西,反而沒有得到更多的呈現。

心探索:那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朱英豪:我昨天坐火車回北京。在火車上,我就看到了很多以後我會用到的場景。比如,我會跟警察較真,他檢查我的身份證,那我也要求他出示警官證。然後在車站不趕時間,我一路慢慢走,也看到很多以後可以用的場景。

等公共汽車的時候,我會跟司機要求,提前一點把車開出來,讓那些等車的老太太可以上車暖和一點。但司機說,那是規定!你知道嗎,當我爭取正當利益的時候,沒有人聲援我,那些老太太還會勸我想開一點爭取是沒有用的。後來,我對著所有人說:「你們現在選擇不說,那你們的孩子,你們的孩子的孩子,將來還是會過這樣的生活。」

我以後就是想拍這些,寫這些。也許,對這個社會起不到任何改變,有時也覺得挺無助的。我只是希望,我的作品能觸動到人心,或是讓他們會心一笑。麻木是可怕的。一個知道了、想知道的人,都可以救,但麻木真的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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