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了自殺，準備了2年」

在網路上，有一些隱匿的網路自殺群。那裡匯聚了很多對生命失望試圖自殺的人，「死」是群內成員聊天的關鍵詞，怎麼死，何時死，每時每刻，他們都在談論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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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閉眼就是孩子的屍體」

「我都想哭了。你說我兒子自殺的時候，有誰能像今天你我這樣，幫忙報個警，不就沒事了嗎？」7月9日胡明永（化名）在微信上這樣寫到。2018年6月7日，他的兒子胡風（化名）和另外兩個男生的屍體在武漢的一間出租屋內被發現，三人是網上相約一起，燒炭自殺。

兒子死後，胡明永（化名）寢食難安，只要一閉眼，眼前就出現兒子的屍體。處理好兒子的後事，他就將家裡的房子賣了出去，租了一套兩居室。「我沒法待在家裡，總覺得兒子還在，一會兒走來走去的，到處都是他的影子。」

他的妻子已經開始上班，但他還做不到。他總在思索，兒子為什麼會去尋死？

胡明永和兒子交流得不多，兒子讀小學，他剛剛承包了酒店的後廚，每天很早就出門，晚上回家到家，胡風已經睡了，他很少有機會和兒子聊天，檢查他的作業。相反，他覺得兒子越來越不聽話，整天逃學打遊戲，有時候還會消失幾天。他氣不過就會打兒子一頓。這樣的相處模式一直持續到胡風初中畢業不再讀書。

兒子初中輟學後就進入社會，工作三天打魚兩天晒網。他曾經做過北京一家淘寶的客服，後來被公司清退。他曾想在北京開過網店，但因為盜圖被投訴後就不幹了，一個人回到家裡，損失也有五六萬。「他說壓力太大，太累。」胡明永自我回憶。

進入20歲後，兒子明顯聽話了，他說什麼兒子都會聽，不像以前愛理不理。他還下定決心減肥。胡風1.75身高，體重170斤的樣子。胡明永曾批評他「不是年輕人該有的樣子」。胡風開始每天兩小時泡在健身房，一年的時間瘦了40斤。

胡明永覺得兒子的轉變跟交了女朋友有關。胡風的女朋友是大學生，兩人已經戀愛了兩年多，雖然沒見過面，但能感覺齣兒子對女孩的喜歡。有時家裡擔心那女孩是個騙子，但兒子說：「放心吧，不會的。」他還將新的規劃告訴父親，先把淘寶店做起來，等女孩畢業，就一起干。

胡明永最後一次見兒子在5月22日，他看到了兒子吃不進晚飯出門了。後來妻子微信問兒子去哪，他說去北京，周一（5月28日）一定回來，兩人沒放在心上。5月28日，胡明永接到了兒子女朋友發來的信息，說兒子跟人相約一起赴死。一同發來的，還有兒子在QQ群里跟人講述怎麼尋死的聊天記錄。

種種跡象表明兒子是下定決心死了。原來5月20日，胡風跟她吵了一架，之後幾天胡風一直給女孩發早安晚安，女孩沒有回復。5月27日，她等了一天也沒有新的消息。試圖聯繫胡風也沒人應，就登陸了他的QQ號，剛一上線。就有個人冒出來問他：「你怎麼還沒死，自殺失敗了？」胡明永去公安局查，發現兒子5月23日去了武漢。他一個人跑到武漢的大街上尋找，沿著小吃攤一個一個找，他站在大街上淚流一遍一遍，就是沒有兒子的影子。

在尋找的幾天內，胡永明通過兒子的QQ得知，兒子和女朋友早就有問題。在年初胡風發了一條QQ心情狀態，說自己必須創業才能買車買房，但他也明白自己沒有手藝和學歷，很為人生著急。另一方面，女朋友則不愛跟他說話，發消息總不回。胡風跟別人聊天說，關於尋死這件事，他已經計划了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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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每天相約自殺」

也許是感情的不如意，也許是自己在社會上打拚總是失敗，也許是家庭對他的忽視，兒子最終選擇了自殺。他的最後一條QQ簽名是：不要在一無所有的時候去奢求什麼。

在兒子去世後，胡明永加入了兒子的那個QQ自殺群。那個群里每天都有人相約自殺，「死」是群內成員聊天的關鍵詞。他又加入了很多死亡自殺群，一個個勸群里的成員退出死群。胡永明說：「我的孩子已經死了，我希望別的孩子不再走我兒子這條路。我一點賠償訴求都沒有，我也不要錢。」

在那些群里，有一個叫許洪（化名）的人，本來答應胡風一起自殺的，但臨行前，他退卻了。他從小就怕死，遇到鄰居辦喪事就躲得遠遠的。他又想到自己的父母，想到對死亡的恐懼。他今年21歲，很小的時候父母離異，除了生活費外，兩人都不怎麼管他。小學和初中又經常受同學欺負，他不敢跟家裡講。最終得了抑鬱症。後來職高畢業，他在父親的公司打工，但什麼都干不好。「基本的安裝傢具，我學幾個月都學不會。」

還有一個17歲的姑娘，長得很漂亮，但是個同性戀，父母不接受，所以要尋死。在群里，每一個挑起死亡話題的人都會受到鼓舞和煽動。胡明永覺得自己一個人力量有限，就叫了一些朋友進入自殺群。有一個朋友從晚上勸一個有自殺傾向的孩子到早上八點鐘，結果對方只留下一句話，「（你再勸），我死了，就說跟你有關。」

北京心理危機研究與干預中心副主任、主任醫師童永勝指出，自殺行為的影響因素涉及方方面面，而自殺群的存在，為有想法的人提供了環境，通過一起討論強化了自殺的意念。

網路自殺是這個時代特有的一種形式，有些國家已經將網路自殺當成嚴重的社會問題列入政府管控的範疇。我記得第一次看到網路自殺，是2014年11月30日那則新聞，瀘州一19歲少年直播自殺，在最後他曾發出自救的想法，可是看他直播的網友卻紛紛要他死，還說「你必須死，你不死就是浪費我流量。」最終他還是死了。

還有前段時間的新聞，甘肅一女孩因被老師性侵要跳樓輕生，消防人員努力營救，樓下的圍觀群眾卻氣哄讓她跳樓，最後她對擋在她面前的消防人員說了一句「哥，謝謝你」便跳樓墜落。幾名消防人員失聲痛哭。

讓她自殺的不止是她受到的傷害，更是社會的冷漠。一百年前我們看人殺頭，一百年後我們看人跳樓。

3

「活著就是希望」

2000年，國家疾控中心抽樣調查推論，中國每年有25萬人自殺。近些年來中國的自殺率有了顯著下降，國家衛生統計得出，2012年中國城市自殺率為4.82人/10萬，農村8.58/人10萬，也就是說在每年自殺人數在11萬-12萬之間。

雖然如此，自殺仍然在中國人口死亡原因上位列第五，青少年的自殺率也在逐年上升。可見自殺問題仍亟待解決。

自殺的原因大致有如下：

1、抑鬱症。這是一個世界性的問題。世界抑鬱症患者有3.22億，中國抑鬱症患者大致在5000萬。如陳坤，陳凱琪、鄭秀文、崔永元都患過抑鬱症，張國榮、喬任梁就因抑鬱症而自殺。目前社會對抑鬱症已經越來越關注，但人們對抑鬱症的了解還不高，僅有4%的抑鬱症患者得到正規治療。

2、巨大的生活壓力。有人調侃，第一批90後已經開始禿頂。這雖然是句玩笑話，但國人的生活壓力非同小可，並且主要集中在年輕人。每年漂泊在外的年輕人，總是有許多說不出的苦悶。學生因為壓力而自殺的越來越多。

3、心理受巨大刺激。例如父母離異、親人去世、性侵、家暴、校園暴力等。

自殺是全世界都關注的問題。世界衛生組織網站公布，過去45年里，全球自殺率上升了60個百分點。但中國恰恰相反，在2002年至2011年，自殺率降幅達58%。可見老百姓的生活指數也在逐漸提高。生活固然困難，但再苦難的生活我們也要努力活下去。就像余華說的：「活著是為活著本身而活，而不是為活著以外的事物而活。」

有許多得抑鬱症妄想自殺的人，現在已經治療好了。崔永元曾經患抑鬱症，但他積極配合醫生的治療，在2004年已經康復。

就像一位抑鬱症康復六年的人說：「只要活著就有希望，自助者天助之。」

希望社會對這個社會陰暗角落的絕望人群有更多關注。失去兒子的胡明永一直呼籲相關平台能夠加強監管，並且他還在勸導自殺群里的人。他沒有將兒子自殺的事情告訴小兒子，但他發現，小兒子的微信頭像換了：一個男生的背影，面對著黑暗，看起來很孤獨，很落寞。

作者：瀟瀟，不阿先生專欄作家，生活於塵世間，思想在後現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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