螞蟻金服撼動中國銀行系統 但面臨更強監管

作者：新浪科技

樹大招風

它去年處理的資金比萬事達還多，它控制著全球最大的貨幣市場基金，它還為數以千萬的人發放貸款。它的在線支付平台去年完成了超過8萬億美元的交易，比德國GDP的兩倍還多——這家機構，就是螞蟻金服。

馬雲創辦的螞蟻金服已經成為全球最大的金融科技公司，它推動的各種創新讓人們可以使用手機來購買保險和雜貨，還能讓數以百萬的人享受無現金社會帶來的便利。

巨大的成功也使之成為了眾矢之的。現在的中國需要應對一家金融科技巨頭產生的顛覆性影響，它所面臨的壓力甚至比美國還大。

由於螞蟻金服對銀行存款形成虹吸效應，迫使銀行不得不支付更高的利息，也導致很多銀行關閉了許多網點和ATM。這令銀行頗為不滿。央視的一位評論員曾表示，螞蟻金服體量龐大的貨幣市場基金——餘額寶——是趴在銀行身上的「吸血鬼」。

中國政府對螞蟻金服的規模顯然也越發不安，甚至已經開始對其採取限制措施。中國央行今年早些時候對螞蟻金服花費多年時間建立起的全國性信用評分系統展開打壓，甚至阻止機構通過螞蟻金服的系統發放貸款。

監管者已經出台了很多政策，要求大型貨幣市場基金大幅降低其持有的能夠支付高息的資產數量。這也迫使螞蟻金服降低了貨幣市場基金的資金流入速度。

螞蟻金服與海外金融企業在活躍用戶、交易數額、貨幣市場基金規模及信用評分系統囊括人數的比較

知情人士表示，政府還考慮是否要將螞蟻金服認定為金融控股公司，要求其滿足類似於銀行的資本要求。這有可能對其利潤構成影響——該公司去年稅前利潤20億美元，營收約為100億美元。

投資者仍然痴心不改，今年6月給予螞蟻金服1500億美元的估值，超過其2016年估值的兩倍，甚至超過了高盛。

支付寶在全球未上市/已上市科技公司中的估值/市值排名

清華大學國家金融研究院副院長朱寧表示，多年以來，中國監管者都「對其視而不見，允許其儘可能做大規模。」他最近與監管者就螞蟻金服給金融系統帶來的風險展開了溝通，「如此龐大的金融機構竟然脫離於全面的監管框架之外，這真是難以置信。」他說。

中國央行副行長最近也曾警告稱，一些頗具影響力的支付機構不應該認為自己「大而不能管」。但這位副行長並未明確提到任何一家公司。央行發言人也未發表進一步評論。

螞蟻金服高管否認該公司像不受監管的銀行一樣運行。他們表示，螞蟻金服只是為那些被銀行忽視的人提供金融服務。

他們還指出，螞蟻金服發放的多數貸款資金都不是來自他們自己的資產負債表。相反，他們主要扮演了平台的角色，方便銀行和其它機構擴大貸款，幫助其降低風險。

「我不認為銀行把我們看成顛覆者。」螞蟻金服首席法務官陳磊明說，「我們為其提供補充，幫助其接觸更多客戶。」

他認為，中國監管者「明白我們正在做的事情，也支持我們所做的努力。」

螞蟻金服正在向海外擴大觸角，讓更多零售商接受支付寶。但該公司很難複製在中國市場的成功。今年早些時候，由於無法獲得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CFIUS）的批准，螞蟻金服放棄了對美國速匯金（MoneyGram）的收購。

在中國，螞蟻金服及其競爭對手面臨的監管日益增加，可能終結金融科技行業的黃金時代，這同時也表明中國監管者的忍耐力發生變化，可能要出手保護老牌金融機構。

最近幾個月，京東和百度支持的金融科技創業公司都承諾不再直接提供金融服務，轉而為傳統金融機構提供平台。

螞蟻金服也在採取同樣的措施。該公司表示，他們不希望人們將其當成一家金融集團，而是希望成為科技提供商或生活服務平台，其未來的利潤主要源自為金融機構提供技術。

螞蟻金服前高管、駱駝金服創始人黃覓翰表示，在「國進」的背景下，這種戰略轉型在中國很常見。

伊萊恩·王（Elaine Wang，音譯）這樣的消費者的親身經歷足以顯示出螞蟻金服的強大實力。這位30歲的上海營銷經理大約會將三分之一的工資從招商銀行的賬戶轉到螞蟻金服的投資產品，她每天都會使用好幾次支付寶來完成買咖啡這類簡單的交易。

知情人士表示，支付寶的用戶數超過6.2億。一旦人們將資金從傳統銀行轉入虛擬錢包，多數都不會再轉回來。

螞蟻金服的杭州總部是一個玻璃幕牆覆蓋的Z形建築，它的設計師也曾經操刀亞馬遜的西雅圖新辦公樓。裡面有一尊紅色的雕塑，描繪的是一個裸體男人彎腰看向地面的場景。

當員工進入大樓時，數碼相機會掃描他們的面部。會議室的預約規則顯示，如果沒有在預約時間過後一分鐘內出現，任何人都可以搶佔那裡。

螞蟻金服的幾乎所有人都有一個花名，這也是從阿里巴巴集團繼承來的。很多名字都來自武俠小說，這是馬雲的最愛，這也弱化了員工之間的等級觀念。有的員工甚至都不知道同事的真名。公司告訴他們，由於出生時無法給自己起名字，所以他們現在可以給自己起花名。

黃覓翰回憶道，螞蟻金服員工的平均年齡不超過27歲，有的員工曾經在萬事達、PayPal和外國銀行任職。「那裡都是年輕的理想主義金融精英，其中很多人都有海外留學經歷。」他說。

發展歷程

螞蟻金服的歷史可以追溯到2004年，阿里巴巴當時開發了支付寶來簡化網路購物過程。當時該公司擁有淘寶網，可以將消費者與第三方賣家聯繫起來，但卻需要藉助一種安全可靠的方式來完成支付。

馬雲並沒有因為中國尚未針對非銀行支付公司制定監管框架而煩惱。「如果有人需要因為這款產品坐牢，那就讓我去。」他對同事說，足以說明這在當時還處於法律的灰色地帶。但馬雲並未對此置評。

隨著支付寶的壯大，該公司的高管意識到他們可以推動金融系統變革。馬雲在2008年12月表示，中國銀行對中小企業的支持力度不足。大銀行把很多精力放在國有企業身上，忽視了可以利用更多資本的中小企業。

「如果銀行不改變，我們就改變銀行。」馬雲在那一年的一場企業家會議上說。阿里巴巴旗下的一個部門後來開始向部分小企業發放貸款。

2010年，在監管者要求支付機構申請新的運營牌照後，馬雲將支付寶剝離出阿里巴巴。

到2013年，支付寶的託管賬戶中的客戶資金多達數十億美元。一位前員工回憶道，即便到那時，高管仍然擔心銀行會把支付寶視作競爭對手，畢竟它吸收了大量資金，還計劃提供更多金融服務。

員工想出了一個辦法，讓客戶將他們支付寶賬戶的閑置資金存到一個在線貨幣市場基金裡面賺取收益。這個基金名為餘額寶，起投點僅為1分錢，而且沒有轉入和轉出費用。

2013年6月發布之後，短短几天就有超過100萬人將資金轉入餘額寶，賺取比銀行短期存款高出幾個百分點的收益。餘額寶通過投資高收益產品來獲取回報，但由於風險較高，所以銀行無法投資這類產品。

中國工商銀行立刻作出反應，大幅降低支付寶用戶的單次轉賬限制。其它銀行也紛紛收緊限制。

前招商銀行行長、時任永隆銀行聯席董事長的馬蔚華表示，餘額寶之所以對銀行構成衝擊，是因為它吸收了儲蓄賬戶中的資金。有些銀行向餘額寶發行商業票據，獲取高成本資金。

螞蟻金服管理的貨幣市場基金規模相當於中國多家大型銀行的個人儲蓄存款

當時馬雲已卸任阿里巴巴CEO（仍然擔任董事長）。2014年，支付寶也更名為螞蟻金服。該公司的高管計劃向個人貸款、小企業貸款、信用評分和保險領域擴張。他們希望充分利用中國不斷提高的智能手機普及率。

但這項計劃很快碰到阻力。去年夏天，該公司在武漢啟動了「無現金社會」活動，為支付寶用戶提供補貼來鼓勵他們用手機在店內購物。

據《人民日報》報道，就在正式啟動前幾天，螞蟻金服重新調整了這項活動，原因是當地央行官員要求其去掉「無現金」這種說法，並要求店主不能拒絕現金。另外一家國有新聞機構則報道稱，央行隨後否認下達過此項命令。但央行並未澄清自己的立場。

9月份，中國證券監管者表示，一些大型貨幣市場基金具有系統「系統重要性」。雖然並未提到餘額寶，但監管者簽發規定，要求貨幣市場基金減少難以出售的資產持倉。螞蟻金服的資管部門宣布一些措施來限制餘額寶的資金流入，並承諾削減長期持倉和高風險證券。

幾個月後，中國央行對螞蟻金服的芝麻信用開刀。

與美國不同，中國一直都缺乏全國性的信用評分系統，而這卻被視作消費經濟的核心因素。2015年初，央行鼓勵螞蟻金服和其它幾家私有企業開發自己的信用評分系統。

螞蟻金服很快推出了一套系統，利用包括支付寶使用歷史在內的多個變數來評估用戶的信用狀況。

2017年春天，中國央行官員在一次研討會上表示，私有公司製作的信用評分遠低於標準。而在今年，央行又授權一家新的國有公司百行徵信來製作全國性的信用評分系統。

螞蟻金服的陳磊明表示，該公司目前僅在個別服務中使用芝麻信用，例如，得分比較高的用戶在使用共享單車時可以免交押金。

「芝麻信用的目的從來都不是打造全國性的信用評分體系，也不是為金融機構提供收費服務。」該公司的發言人說。

螞蟻金服季度利潤/虧損已受到高獲客成本的不良影響

央行最近要求支付寶等非銀行支付運營商及其競爭對手微信支付在2019年初之前，將資金存管在無息銀行賬戶內，以此避免濫用。這意味著他們無法利用託管資金產生利息收益。

知情人士表示，支付服務2016年為螞蟻金服貢獻了65%的營收，但受上述問題影響，這項業務到2021年的佔比可能不到三分之一。

知情人士表示，螞蟻金服還被要求逐步將交易數據的控制權轉移給網聯，後者可能與螞蟻金服競爭，並在費用上對其構成衝擊。

部分螞蟻金服投資人表示，他們並不擔心此事。「中國監管者的意圖從來都不是遏制其增長。」華平投資董事總經理周朗說。他的公司最近參與了螞蟻金服140億美元的融資。周朗認為，螞蟻金服與世界上的任何一家公司都不一樣，它是「一個全新的物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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