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觀這首詞別具一格，木心說他寫出了人情歷練的三種境界

懷古是古詩詞中常見的主題，詩人們或是借古諷今，或是緬懷往事。張九齡望月懷古，「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辛棄疾京口懷古，「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北宋詞人秦觀是一位多愁善感的文人，他寫了一首望海潮，被很多人喜歡，而一位高人卻看出了它的別具一格。

望海潮·洛陽懷古 宋代：秦觀

梅英疏淡，冰澌溶泄，東風暗換年華。金谷俊游，銅駝巷陌，新晴細履平沙。長記誤隨車。正絮翻蝶舞，芳思交加。柳下桃蹊，亂分春色到人家。

西園夜飲鳴笳。有華燈礙月，飛蓋妨花。蘭苑未空，行人漸老，重來是事堪嗟。煙暝酒旗斜。但倚樓極目，時見棲鴉。無奈歸心，暗隨流水到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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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詞上片起頭三句寫初春景物，「暗換年華」，既指眼前自然界的變化，又指人世滄桑、時局變化。適值新晴，詞人游賞幽美的名園，漫步繁華的街道，緩踏平沙，非常輕快。春天的氣息到處洋溢，作者「芳思交加」，心中洋溢著青春的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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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片從美景寫到歡宴，時間由白天轉到夜晚，華燈交映，人歡馬嘶。酒樓獨倚，煙暝旗斜，暮色蒼茫，既無飛蓋而來的俊侶，也無鳴笳夜飲的豪情。過去繁花似錦，如今凄涼滄桑，宦海風波、仕途蹉跌，詞人不得不離開汴京，歸心似箭又百感交集。

蘇軾曾戲評秦觀、柳永的對聯：「山抹微雲秦學士，露花倒影柳屯田。」而比秦觀小三十多歲的李清照則評價秦觀的詞有點「專主情致，而少故實」，可能是她覺得秦少游太過傷感，情感細膩而缺少豪邁。元好問也這樣評價秦少游，「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卧晚枝。拈出退之山石句，始知渠是女郎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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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代文學大師木心卻並不苟同李清照的觀點，就拿這首詞來說，木心說秦觀寫出了人情歷練的三種境界：初艾，新晴細履平沙；及壯，亂分春色到人家；垂暮，暗隨流水到天涯。

我們仔細品味這首詞，作者先是濃墨重彩地描寫勝景，又深情地回憶美好的往事，再追憶逝去的青春年華，最後撫今追昔、感慨萬千。而木心先生則刪繁就簡，從使人眼花繚亂的場景描寫、情感宣洩中抽絲剝繭，準確地萃取出這三句話，簡明扼要地概括了人生三個不同階段的情感歷練。

第一個階段，「新晴細履平沙」，我們求學多年初入職場，世事紛擾、人心難測，所見所聞都是那麼新鮮而又陌生。我們就像只會吸水的海綿，不斷地膨脹自己，無論是讚揚還是諷刺，也不管是辛勞還是苦澀，照單全收。每天都低頭做人，昂首做事，雖然如履薄冰，卻依然欣喜地盼望新升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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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階段，「亂分春色到人家」，慢慢地我們也成了老員工，尖銳的稜角磨圓了，犀利的話鋒不見了，敢為的態度轉變了，見誰都客客氣氣，老闆來了更是點頭哈腰。我們像個不倒翁，員工和老闆一茬接一茬地更換，我們依然穩坐釣魚台。星空依然那麼燦爛，我們的心情卻早已跌宕起伏了多少次，俯仰沉浮，早已麻木。

第三個階段，「暗隨流水到天涯」，看慣了風花雪月，見多了人去樓空，不是滿目瘡痍，也是銹跡斑斑。我們終於不再是生龍活虎，也寧願假裝眼花耳聾。淡薄了名利、習慣了閑散，琴棋書畫有空耍，亭台樓閣經常爬，遠離這勢利場，隨流水到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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