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史 > 「我沒有被性騷擾,但我必須為不被性騷擾付出代價」

「我沒有被性騷擾,但我必須為不被性騷擾付出代價」

日劇《問題餐廳》中有一個女孩子,她叫藍里,她說過這樣一段話:


「為什麼大家不願意穿泳衣呢?我總是在內心裡穿著泳衣的呀。即使被摸屁股,我也完全不會說什麼的呀。我是被摸屁股也無感培訓班畢業的,我也從就算被說「你這身衣服男人不喜歡」,也要回答「對不起下次會注意」的培訓班畢業了。同時也得到了「去減肥吧」「來一炮吧」,也要敷衍過去的培訓班的認證。我錢包里塞滿了各種認證書呢。

「我沒有被性騷擾,但我必須為不被性騷擾付出代價」


遇到痴漢也沒辦法,誰讓我穿的是短裙呢?拒絕不喜歡的男人一起吃飯的邀請,會被認為是自以為是的女人,這可不行。就算被性騷擾了,也可能是對方需要溫暖,所以就原諒他吧,反正他也沒有惡意,所以我不應該太較勁接受事實才是正確答案……

「我沒有被性騷擾,但我必須為不被性騷擾付出代價」

聰明方式活著的女人,要懂得不在意,諒解和接受。」

這段話看起來真令人傷心。

但不是我們普遍要面對的事實嗎?公布被性騷擾了(如蔣方舟和易曉荷),還會被人掛出照片:長得這麼丑,你也配被人性騷擾?

「我沒有被性騷擾,但我必須為不被性騷擾付出代價」

章文就「性騷擾」事件在其微博的回應中稱,蔣交過諸多男友,而易小荷離過婚


1/3

《人物》在微博上徵集故事,24小時內收到1700多個性侵故事,發了一篇文章。而在一個我分析「女性遭遇性騷擾有多普遍」的微博下面,也有數千條轉發和留言,都在傾訴自己或者曾經旁觀他人的不幸遭遇。私信還有很多,我都無法一一回復了。

「我沒有被性騷擾,但我必須為不被性騷擾付出代價」

資深媒體人、騰迅高管楊瑞春老師說:


「就像兩年前團隊女leader們一頓午餐,大家突然聊起這個話題,才發現在場女生百分百全部中過招。因為這種經歷即使對於女性來說,也是最秘密羞恥痛苦的體驗,很難跟人去訴說。每個中招的女性都覺得可能是自己格外倒霉,沒想到性騷擾這件事就像大姨媽一樣人人皆有。

而即使這群強悍的佔有相對多社會資源的女記者女編輯,也沒有一個說自己有過報警的,更何況普通女性?這才是中國的真實國情。」

男性們普遍不能理解,有嗎?真的嗎?你們會不會在污衊啊?他們從來沒有看到過,或者假裝沒看到,或者看到了覺得這很正常不算什麼。報案率極低,立案率更低。不讓說出來。說出來之後要遭受各種質疑。掩住她們的嘴,當然就沒人聽到了呀。

沒有人告訴過他們,性騷擾是不對的。當他們發現,實施性騷擾、甚至性侵,居然是有風險的,居然有可能被對方曝光的,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我沒有被性騷擾,但我必須為不被性騷擾付出代價」

《印度的女兒》

我一再地說,中國女性基本上全都遭遇過性騷擾。我自己有沒有碰到過?當然有。從小時候開始,走路時被陌生人摸一把,騎車時一群男人在旁邊吹口哨說下流話;倒霉的時候碰到過露陰癖,坐公交車的時候被人蹭,我都從車頭走到車尾了還緊貼著我。別問我穿什麼,上學放學路上除了穿奇醜無比、寬寬大大的校服,還能穿啥?

即便是工作以後,我作為一個記者,各種活動,類似的咸豬手也沒有少遇到過。

慶幸的是,這些年裡,這件事並沒有引起我多大的困擾,頂多就是讓我噁心幾天。我並沒有因此而懷疑自己。比起在這次當中看到很多女性受到的觸目驚心的傷害,引起的各種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抑鬱症,甚至自殺;或者被辭職、被各種凌辱來說,我這些似乎不算什麼。

但是,當我重新回溯,我意識到,我絕非幸運兒。——我因為迴避這些令我不快的各種侵擾,失去很多機會。

實際上,即便在一些像我這樣麻木、看起來不那麼好欺負的女性身上,性騷擾本身,就是一個極為有效的、對女性的驅逐機制

「我沒有被性騷擾,但我必須為不被性騷擾付出代價」

《鐵娘子》


2/3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就是,在我開始當記者的時候,去參加活動,有一些正常的飯局,卻碰到被強行摟肩之類的事,我就儘可能地減少去各種活動了。

很有自我保護意識吧。

但你也知道,不積極,就是拿不到最新最多的新聞

那些認定女性在職場上有性別優勢的人,認為女性拋一個媚眼就能讓對方給好處,所以就是性別優勢的人,都是垃圾。我知道,在早幾年傳媒還很光榮的年代裡,有些做得好的財經男記者,經常跟財經界老大一起混、一起喝酒、一起「泡妞」,自己和朋友唱卡拉OK還能把某些老闆叫過來埋單。女記者,正常女記者,你根本不可能進入這樣的圈子;連打個電話,都得三思又三思,生怕被人以為有什麼工作以外的企圖。

你覺得,就這樣,兩個同樣有業務熱情的記者,是男性還是女性更有性別優勢?莫非你以為,女記者每條稿子可以靠身體來換,所以她們有「性別優勢」?——而且,就算沒有,也保不定會被無中生有

職場上女性天然就被排擠在男性的霸權以外的;惡毒一點的地方,「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有利於鞏固男性的同盟。對女性揩油的目的本身是揩油,順便還能把膽怯的女性清掃出局,集中了權力,一舉多得。

「我沒有被性騷擾,但我必須為不被性騷擾付出代價」

BBC紀錄片《她說》

前幾年,我是某作協的簽約作家。但在參加過一次作家採風活動之後,刷新了我的三觀。該活動來了不少來自全國各地的中老年名作家,但女作家沒幾個,年輕女作家的更少了。總之,一路上我碰到若干次來自不同的作家的動手動腳,讓我如坐針氈,到處提防。

以後,我不再參加任何採風活動,該作協提議給我的重點作家推介會我找借口推了,簽約期滿我也不再續約。

這當然對我有損失,不僅有經濟損失,而且也更改了我的職業道路;從此我就死了當純文學作家的心。

這就是女性迴避性騷擾的代價。而那些人,他們是慣犯,他們並不針對我,他們是對所有可能靠近的女性這麼干;但他們秋毫無損。

「我沒有被性騷擾,但我必須為不被性騷擾付出代價」

《鐵娘子》

肯定有杠精問我,為什麼不大喊大叫,或者為什麼不報警?但問這些問題之前,你必須教我,如何回應章文指責蔣方舟的:你有沒有拍照錄下來啊,你有沒有指紋認定啊,大家平時不都摟摟抱抱的嗎?實際上,我也制止了進一步的侵犯,但我能保護自己,並不能抹去性騷擾犯的惡行;你第一次伸手摸的時候就是性騷擾了,不管我反續是什麼反應。

那是好幾年前了,那時的我也沒有想得那麼清楚,也還沒有關注女性權利。直到現在,我還是很慫,我覺得那種「輕微」的傷害,不值得今天的我付出巨大的聲譽代價來指認,跟某個圈子徹底決裂。我沒有蔣方舟們那樣的勇氣,我比她差遠了。

這幾年來,大概因為一聽我是「女權」作家,很多人就自動避開了;一個兇悍的糟糕的名聲,多少可以變成一種保護色。我也不是一個好欺負的、嬌滴滴的新人;即便是這樣,也還是未能絕對避免。現在有些活動,我會先問有誰參加,聽到一些討厭的名字我就找借口推掉。

我的心比較大,不太敏感,而且工作多年有生活經驗,也熱愛工作;就算是這樣,我也不得不為了迴避那些無所不在的人渣們,一步一步地縮小我的地盤,失去不少工作機會。

作為寬泛意義上的受害者,我不得不為別人的惡行付出代價。我以為的沒有心理陰影,其實還是有的。比如說,我是否足夠的勇敢,我是否敢於「為民除害」,就成了我另一種道德負擔,甚至,我自己也會對自己質疑:你還是女權嗎?為什麼這麼慫?

潛意識裡面,受害者被道德綁架了。對她們的要求,不僅僅是貞潔,而且還必須是戰士;缺一點沒做到,都能夠讓她對自己不滿。可是,為什麼作惡的人在源源不斷地收穫紅利,她們卻充滿負罪感?

這就是METOO格外重要的原因。

「我沒有被性騷擾,但我必須為不被性騷擾付出代價」

《婦女參政論者》


3/3

我說過,我比較麻木。採風回來之後,我把噁心的遭遇告訴了好幾個同事朋友,笑罵一番,這件事我就放下了。但是,如果其他女性在碰到同樣的事情的時候,她們因此而痛苦和焦慮,我也非常理解。我決不會取笑她們「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我都無所謂你們為什麼會這麼在乎?」

同理心太重要了。

現在又看到「女性如何保護自己」的指南。我覺得這是好意,有需要的可以學起來。這沒問題。

但沒人發現世界的規則已經扭曲了嗎?女性的默認值,是可以給人隨便摸的,隨便侵犯的,只有你學會了各種技巧,證明了你的堅貞不屈,並且被社會頒發了一個看不見的「烈女證書」,你方才能在出事的時候,有人同情幾句——注意,並不是保證你不出事。

受害者只要有一根頭髮是劈叉的,都不夠完美。這種「烈女證書」的門檻極高呢。

「我沒有被性騷擾,但我必須為不被性騷擾付出代價」

《印度的女兒》

這些年,我也默默地學會了不少這樣的自保技巧,別說不去亂七八糟的飯局,簡直有陌生、不熟的男性的場合都懶得參加了。

有不靠譜的人必須要見,我必先拉著有人作陪。

有車以後,鮮少一個人深夜走在馬路上了,偶而一兩次,也是渾身僵硬,作好各種準備,隨時可以脫下10cm的細高跟鞋攻擊。

我有很多弔帶裙、露臍裝沒有穿過,理論上我認可「我穿什麼是我的自由」,但我仍然有所顧忌。

異性與我在微信上聊天,尤其是那些有知名度、有資本的異性,哪怕是讚美我的文章,我也很警惕,必然在第一時間表現出禮貌而公事公辦的態度。當然就沒有然後了。

……

這些年,我就是靠著這些兇悍,乏味,不解風情,一半的與世隔絕,不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不能穿自己想穿的衣服,限制了自己的職業發展路徑,也阻斷了一些可能讓我提升的合理路徑;以減少性騷擾的風險。

可特么的這是一個怎麼樣的世界!

所有的女性,包括那些敢於聲稱自己沒有被性騷擾過的女性,她們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我沒有被性騷擾,但我必須為不被性騷擾付出代價」

《問題餐廳》

仔細一想,男性霸權的無意識,正和你我所知道的權力結構是何等相似:它既可能直接施行於你身上;也可能通過施壓,讓你無時不刻不得不保持恐懼,因為你不知道它何時會對你起作用,何時動用它的權力。

當這種男權得到社會的充分認可(比如說,每個男性都是潛在強姦犯,哪個男性沒有性騷擾過)的時候,人人自危的時候,那麼,它就成了新的社會顯規則,瀰漫在空氣當中了,久而久之,我們每個女性,都習慣了這種白色恐懼,把時刻擔心被性侵、被性騷擾作為一種常態了,以為這是正常的。

我們對「METOO」的訴求特別簡單:讓所有人都知道性騷擾、性侵是錯的,要接受懲罰的;而且,還要讓他們知道,所有人都已認同這一點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打你就打你,還要挑日子嗎?

「我沒有被性騷擾,但我必須為不被性騷擾付出代價」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侯虹斌 的精彩文章:

當丈夫是像高雲翔那樣的性侵疑犯,董璇該不該去救他?
「這個社會沒有調查記者,會有什麼影響?沒有影響」

TAG:侯虹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