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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台千年——歷史視野中的海南自由港》

《瓊台千年》開欄語

1980年是海南開放元年。但是,海南開放醞釀、推動是在1978、1979年,至今年是40年。40年來海南的開放,經歷了「准特區」、「不是特區的特區」、「大特區」、「國際旅遊島」等階段,現在又進入了建設自由貿易試驗區和中國特色自由貿易港的新時代。

回溯過往40來的海南開放,無不聚焦於兩大焦點,一是繞不開的台灣,就是比較海南與台灣的發展差距,制定海南趕台灣發展戰略;二是離不開的香港,就是參照對標香港的自由港模式,實行「三自由」政策,加快海南發展。

台灣與海南是我國的兩大島,人們對她們的聯繫比較不是今天的事,而是至少可以上溯至歷史上三國時代吳大帝黃龍二年(公元230年),迄今1788年。尤其清朝至民國,國人對瓊台兩島的比較不絕如縷,此起彼伏。而始於1978年海南與台灣發展差距的比較,更成為海南最終建省辦經濟特區的重要影響因素。

據此,從今天起我們專門開闢「鍾一專欄」,約請海南學者鍾一撰寫《瓊台千年》系列文章,專欄文章最後將聚焦到「歷史視野中的海南自由港」話題,敬請關注。

珠崖非《禹貢》所及

台灣與海南是我國地理上的兩大海島,雙懸海外,雄峙海上;而她們歷史上的聯繫比較,也由來已久,相傳逾千年。確切的文字記載見於公元230年,而由此上溯至經歷了夏、商、西周三代及春秋、戰國等歷史階段的先秦時期(公元前21世紀至公元前221年),從我國最古老的地理學之祖《禹貢》中,也可以尋找些許傳說時代的混沌印記。

無論是台灣還是海南,要說起她們2000多年前與祖國大陸的聯繫,也是必須要說到《禹貢》的;否則,無從談起。

《禹貢》九州圖

《禹貢》是流傳至今最為古遠的歷史文獻彙編《尚書》的篇名,也是在班固《漢書·地理志》出現之前中國最古老最重要的地理著作。一般認為,《禹貢》作於公元前300年左右的戰國時代,所彙編的是春秋以前的史料。

《尚書》按朝代編排,分《虞書》《夏書》《商書》《周書》,《禹貢》列於《夏書》。《禹貢》僅1100餘字,因記九州區劃、山嶽、水文、土壤、田賦、貢物、民族(夷、戎)及治理山川、規定五服等事,而備受後人推崇,被歷代地理學者奉為圭臬。

太史公曰:「言山川者,斷自《禹貢》。」清人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引南宋鄭樵說:「《禹貢》為萬世不易之書,後之言山川者,未有不本於《禹貢》而能識其指歸者也。」《禹貢》的重要性,可見一斑。託禹之名而作《禹貢》,禹劃九州,至是九州成了中國的一個別稱。「九州風氣生風雷」是。今天來看,《禹貢》仍不失為最古老、最有價值的歷史地理學文獻。

對於台灣島,早在2000多年前祖國大陸人民就已經知道。據歷史文獻記載,戰國初期的《禹貢》稱台灣為「島夷」;秦漢三國之際稱台灣為「東鯷」、「夷州」或「夷洲」,隋唐之後稱台灣為「留求」或「瑠求」;宋之後又以「北港」(魍港)、「雞籠」等港口稱台灣;至明萬曆年間的公元1600年始稱台灣。17世紀中葉鄭成功收復台灣後改稱「東都」,清時又復稱台灣。最早記述台灣原始社會經濟生活的文獻是三國時代吳國人沈瑩寫的《臨海水土志》,宋朝李昉編著的《太平御覽》在注引中收錄了這一十分珍貴的歷史文獻殘篇。(金泓汎等著《台灣經濟概論》,時事出版社1986年)

《禹貢》稱台灣為「島夷」,這其實是今人的解讀。我們「百度一下」台灣發現,又有說春秋戰國時期台灣稱為「島夷」,是說古老的中國出現國家機器時,就把中國劃分為九州管理,記載這一史實的是中國最早的史書之一《尚書·禹貢篇》:「島夷卉服。厥篚織貝,厥包桔柚,錫貢。」九州中的揚州管轄範圍北至淮河,東面至海。書中的「島夷卉服」就是指台灣。

清蔣毓英《台灣府志》記載:「考台灣地勢,極於南而迤於東,計其道里,當在牛虛之間,為南紀之極,亦當附於揚州之境。」清范咸所修的《重修台灣府志》載:「台灣,《禹貢》揚州之域;天文牛、女分野,星紀之次。」據此可知,夏商時台灣為揚州之域。日本學者尾崎秀真也認為「島夷」就是台灣最早的名稱。

台灣地圖

這些說法都是有異議的。比如有學人指出《禹貢》中的島夷、《列子·湯問篇》中的岱員、《史記·秦始皇本紀》中的瀛洲、《漢書·地理志》中的東鯷等,不是台灣,《後漢書·東夷傳》的的夷州才是台灣。(陳國強《台灣的古代越族》,《百越民族史論叢》,廣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關於這方面的內容,我們在此不贅述。

由於海南歷史上開發較早,中原文化浸潤的歷史也較長,有文字記錄的歷史要比台灣早出341年(從漢武帝元封元年至吳大帝黃龍二年即公元前110年至230年),又由於海南歷史上出現過「海外衣冠勝事」的時代,人才輩出,有「海濱鄒魯」之稱,誠如屈大均在《廣東新語中所云:「成化二年秋,進薛公遠戶部尚書,邢公宥都御史,丘公濬翰林學士,皆在一月,雖天下望郡亦希覯。洵海外衣冠勝事也。」

明成化二年(公元1466年),「海南三賢」薛遠、邢宥、丘濬在一個月內先後擢升中樞要職,這樣的文運勝事真乃天下望郡也不多見,況「顓顓獨居一海之中」的邊郡瓊崖乎?是以有關海南與《禹貢》的說辭,也要比台灣古遠與豐富得多。這是歷史上海南與台灣比較為數不多略勝一籌的地方。

最早把海南聯繫上《禹貢》的,是西漢傑出的政論家賈誼的曾孫賈捐之。漢元帝初元三年(公元前46年),賈捐之上《諫伐珠崖疏》,援古證今,據「理」力爭,請求罷棄珠崖郡,把錢財專門用來救恤關東的流民。

賈捐之

南宋王應麟撰《玉海》中說:「賈捐之下筆言語妙天下,議棄珠崖,有乃祖餘風。」《漢書·賈捐之傳》中記載:「臣愚以為非冠帶之國,《禹貢》所及,《春秋》所治,皆可且無以為。願遂棄珠厓,專用恤關東為憂。」

至是,海南在歷史上遭遇「廢郡之禍」——是年春天,元帝下詔正式棄置珠崖郡,以「救民饑饉」,而僅置一與徐聞等隸屬於合浦郡的朱盧縣。時距漢武帝珠崖開郡凡64年。而賈捐之其人,也由此成為治海南史者所詬病的最著名的「消極」人物;而他的衣缽傳人最著名的是清乾隆年代的何絳。

賈捐之勸說漢元帝棄置珠崖郡的那句話,直譯是說:我認為,珠崖郡並非戴帽子系帶子的講禮儀禮教的文明地區,《禹貢》記載所及,《春秋》談論治理,都認為可以姑且算作無用之地。顯然,這種直譯其意不甚明瞭,倒好像是說《禹貢》記及了海南。其實不然。可能有鑒於此,南宋王象之編纂《輿地紀勝》引賈捐之《諫伐珠崖疏》來寫瓊州(海南)沿革,就直其意為:「非《禹貢》所及,《春秋》所治。」《大清一統志》也斷其義為:「(瓊州府)《漢書》賈捐之《諫伐珠崖疏》:珠崖『非《禹貢》所及、《春秋》所治"。」由此引申出《禹貢》記載不及海南,海南也不是《春秋》談話治理的對象。這可能更符合《漢書·賈捐之傳》的本意。

《禹貢》記載不及海南,細審其意,並非指書上不記海南的名字或別稱;實際上這也是不可能的事,因為直到漢武帝時代,漢人發現海南島時還只是稱之為「大州」,而「海南」稱之為今海南,還是到宋代以後的事情。

《禹貢》記載不及海南,讓海南歷史的源頭顯得蒙昧迷茫。中國古史自殷商告別傳說時代,而進入歷史時代,自此到漢武帝時代至少有一千年,這一千多年的海南的歷史狀態是怎麼樣呢?海南歷史是否存在「千年真空」?或者說,那時海南是在中原王朝之內,還是屬於「化外之區」?對此作出解釋,先人可能比我們們今人還焦急。這不,海南學富五車的先賢們,他們從《禹貢》中汲取智慧,既師承又超越了賈捐之,尋找出海南在上古傳說時代、歷史時代的理想方位,僅僅一句「荒服之外」,一下子就把海南歷史鏈接至「唐虞三代」,把歷史上海南與中國的歷史完全給焊接上了。但不能說是天衣無縫。

明朝海南著名顛峰人物丘濬,官至翰林院大學士,這位有「布衣宰相」之稱的理學名臣,有感於明太祖朱元璋褒封海南,約在明成化十三年(1477年)作流芳至今的《南溟奇甸賦》,上距賈捐之上《諫伐珠崖疏》,已是1500多年。

丘濬

他在《南溟奇甸賦》中以「茲地」指稱他的家鄉海南,說:「載考諸古,茲地《禹貢》之所不載,《職方》之所不書。郡縣始漢武之世,分野僅星紀之餘」,「是以三代以前,茲地在荒服之外,而為駱越之域。至於有漢之五葉,始偕七郡而入於中國」。丘濬在《萬州遷學記》中又說:「茲地在《禹貢》時,固遠在荒服之外,然當是時聲教所訖,東止海,西止流沙,北止朔方。今閱數十代,更數千年,其三方固未嘗越之,而有所加也。」

丘濬認為,海南在遠古時的歷史,《禹貢》《職方》都沒有記載,開郡置縣始於漢武帝時期。而夏、商、周三代以前,海南是在「荒服」之外,是駱越人活動的區域。經過了漢朝的高祖、惠帝、文帝、景帝、武帝五代,才開始與南海、鬱林、蒼梧、交趾、九真、日南七郡同時內屬,劃入中國版圖。

明朝海南又一著名鄉賢王佐,對海南歷史有獨到的研究,著有《珠崖錄》呈諸皇帝,以啟示後人。他在《進〈瓊崖錄〉表》中持與丘濬相同的說法:「竊見古珠崖地,乃今瓊州府十三州縣也。唐虞三代,未入《禹貢》、《職方》。」職方,官名,掌天下之地圖,主四方之職貢。《周禮·職方氏》謂:「職方氏掌天下之圖,以掌天下之地」。

海南雖然為《禹貢》所不載、《職方》所不書,但丘濬指出了海南三代以前在「荒服之外」的說法,此也應是受《禹貢》五服的啟發。這「五服」就是五百里甸服、五百里侯服、五百里綏服、五百里要服、五百里荒服。此前唐朝杜佑在《通典》嶺南序略中說:「五嶺之南,漲海之北,三代以前,是為荒服。」天下「五服」,「荒服」為最遠,離王都二千五百里的地區,過此即為化外。

三代以前,海南在《禹貢》五服的「荒服」之外,這只是從古代理想中的政治制度所推想的海南歷史方位,是居於地緣因素的合理的關聯想像。而斯時海南又在「駱越之域」,這便是海南歷史上與「中國」的聯繫。駱越本是百越族的一支,海南島自古就是中華民族的融合之地。但是,三代以前不稱「駱越」。「駱越」之名也見於賈捐之的《諫伐珠崖疏》。

丘濬說法僅限於「三代以前」,這已省略了夏、商、周三代以前的「以前」,及此後春秋戰國、秦及漢初這段歷史時期。而王佐則在「三代」以前加上「唐虞」,統一為「唐虞三代」。唐虞就是唐堯、虞舜。受此影響,海南先賢編纂地方志書,就把文章做到「唐虞」之世、做到《禹貢》「九州」的揚州上了。

目前能看到最早的方誌,是明代海南先賢唐胄修纂的《正德瓊台志》,其《沿革考》稱瓊州府,「唐虞三代為南服荒徼。舊志:『古為揚越南境,《禹貢》不入,《職方》不書』」。又說瓊州府「唐虞三代南服荒徼」,「秦南越郡外境」。海南在唐虞三代屬於南服荒徼,到秦時為南越郡外境。真是了不起啊!凝練的14個字,一下子就把自傳說的唐虞時代至秦朝幾千年的海南歷史全概括了。

唐胄

這裡所言海南的歷史,實即海南與中原王朝、與歷史上的中國的關係。但是,我們知道,唐虞時代本非信史,「南服荒徼」是來自古代五服制的變種,而「五服」多為古人的想像,是烏托邦式的政治地理,都不是真實的政治制度。

海南儒學先賢為什麼要把海南的歷史鏈接到傳說的唐虞之世?這實在是受儒家思想的影響。孔子或儒家尊尚堯舜在墨子之前,堯舜在孔子或儒家思想中之地位,比之墨子有過之而無不及。《論語》中盛稱堯舜之德,《中庸》稱「仲尼祖述堯舜」,而《史記·孔子世家》說「孔子之時,周室微而禮樂廢,《詩》《書》缺。追跡三代之禮,序《書傳》,上紀唐虞之際」。

是以夏曾佑在《中國古代史》中說,「孫子刪書,斷自唐虞,故儒家言政治者,必法堯舜」。呂思勉在《先秦史》亦言:「孔子刪《書》,斷自唐虞,故自堯以後,史事傳者較詳。」既然「儒家先聖」孔子首推堯舜,編《書》也是以堯舜為開篇,那麼我們的那些儒學先賢接踵繼起,師法聖人,這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在《正德瓊台志》說海南「唐虞三代南服荒徼」及「秦南越郡外境」之後,明朝《萬曆瓊州府志》卷二《沿革志》又言,海南「唐虞以來為揚越荒徼,秦為越郡外境」。夏、商、周三代之後是秦,但因周又分為西周、東周,東周又分為春秋、戰國,之後始統一於秦,因而「揚越荒徼」「南越郡外境」之類說法,是鏈接海南在先秦和秦時的歷史。

《大清一統志》中記瓊州府,「《禹貢》揚州西南徼外地。《漢書》賈捐之《諫伐珠崖疏》:珠崖『非《禹貢》所及、《春秋》所治"。春秋、戰國為揚越地。」清朝蕭應植《瓊州府志》和郝玉麟《廣東通志》,在《沿革表》中俱言,瓊州府「唐虞為南交,三代為揚越之南裔,秦為象郡之外徼」。這與明朝的方誌所言,又有所不同,不但把唐虞和三代分開,而且分別坐實到三個點即南交、揚越、象郡上。表面上看,是那麼回事,但事實上這些說法都是自說自話。

民國時期陳銘樞總纂的《海南島志》,也是以明清方誌為張本:「本島在唐虞三代為揚越荒徼,秦為越外境」,而陳植編著的《海南島新志》說:「海南當唐虞之世,地屬揚越,秦為越外。」這些說法語焉不詳,含混不清,但用意一個卻非常明了,即都以此說明海南自「唐虞之世」就已屬於中國。

海南儒家先賢基於《禹貢》記載不及海南,而想釐清海南歷史沿革,就把文章做在《禹貢》揚州上,這就是方誌上經常看到的「揚州西南徼外地」「春秋、戰國為揚越地」等模糊變異的說法,一直延續至今。比如說,海南唐虞之世為南交地,已內屬於中原王朝;夏商周三代在《禹貢》揚州或古揚州之域內;春秋戰國為揚越地或百越地。(李勃著《海南歷代建置沿革考》,海南出版社2005年版)

《禹貢》以山川為標識,以夏文化中心區的冀州為中心,將海內依次區畫為冀、兗、青、徐、揚、荊、豫、梁、雍九州。就是:冀州,濟、河惟兗州,海、岱惟青州,海、岱及淮惟徐州,淮、海惟揚州,荊及衡陽惟荊州,荊、河惟豫州,華陽、黑水惟梁州,黑水、西河惟雍州。

《禹貢》九州圖

但是,我們要看到,《禹貢》九州的劃分,是空泛的地理區域構想,而非真實的社會制度,九州的通名「州」也不是當時的行政區劃單位名稱,而是以山、海等為自然疆界的地理區劃單位名稱,反映的是戰國時代,面對列國紛爭,戰火連天,人們對統一的渴望。也是先秦士人地理觀念及學說的反映,是一種自然地理區劃,具有自然地理之性質及其特徵,而非行政區劃,非現實的疆域圖景。

顧頡剛、史念海就這樣看《禹貢》九州的劃分,「今日所見之《禹貢》為記禹時九州貢賦及治水刊山之書,雖非禹時實錄,然亦足代表戰國時代人之古代地理觀念。」又說:「《禹貢》雖載九州區域,不過先秦人士之地理學說」。(《中國疆域沿革史》,商務印書館1938年版)

「九州」這種區劃理想,直到漢武帝時才成為現實。漢武帝崇尚經學,根據《禹貢》《周禮》,加上個人的意念,實行十三州制。

《漢書·地理志序》:「武帝攘胡、越,開地斥境,南置交阯,北置朔方之州,兼徐、梁、幽、並、夏、周之制,改雍曰涼,改梁曰益,凡十三部,置剌史。」此中之十三州(部)為:豫、冀、幽、並、涼、徐、兗、青、荊、揚、益、朔方、交趾。「州」這種理想的政區,從此成了現實。由此反證《禹貢》九州的確是一種政區的理想劃分,而非現實。作為行政區劃單位的「州」的建置,始自漢武帝。而「州」字這一概念,即源於《禹貢》「九州」的「州」,儘管《禹貢》「九州」的「州」不是行政區劃單位名稱,但漢武帝建置的十三州刺史部中,有冀、豫、徐、兗、青、荊、揚等七個州名是取自《禹貢》。

今天,我國有些省的簡稱也是源於《禹貢》,如河北省稱「冀」,河南省稱「豫」即是。可見《禹貢》影響之巨。海南歷史上為蠻荒之地、化外之區,而能與中國最古老的地理書《禹貢》扯得上關係、說得上話,也算是一種歷史的幸運。這種幸運,還表現在海南與台灣的歷史命運,一開始還是共同的。

不過,對於地方志把文章做到《禹貢》某州,歷史地理學大師譚其驤就已經提醒:別再講《禹貢》某州之域之類。1984年4月,他在一次《地方志與總志》的報告稿中指出,因為封建時代的多數人都相信《禹貢》就是大禹時代的東西,所以舊方誌一開始講到當地的歷史時,往往就從《禹貢》講起,說當地在《禹貢》屬某一州。「五四」以來的史學家對這個問題早已做出了一個科學的結論:九州根本不是什麼行政區劃,而是戰國時代的地理學家把其所知道的地理範圍,即所謂「四海之內」劃分成九個地區,把自己的認識假託為傳說中的古代帝王的著作,當作當時的制度來記載。所以這個九州,實際上就等於現在全世界的五大洲、七大洲。五大洲、七大洲是一種地理區劃,同樣,古代的九州也是一種地理區劃。古人不明白這個道理,把《禹貢》九州認為是古代的行政區劃,所以各種方誌里講到當地的沿革,第一句都要說屬《禹貢》某州之域。這種錯誤的認為早巳被「五四」之後、解放以前的史學家所推翻了,今天我們新中國修新方誌當然應該懂得這一點,而不應該再按照封建時代的說法把九州看成是我國最古的一種行政區劃,在新方誌里不要再講什麼《禹貢》某州之域一類話。(譚其驤著《求索時空》,百花文藝出版社2000年版)

明朝海南鄉賢邢宥《海南風景》詩云:「二郡輿圖興自漢,五州編戶盛於唐。」當漢武帝把「九州」變成現實時,萬里之外的海南也進入他的視野。海南的歷史時代的開幕,實自漢武帝開始。

漢武帝

漢武帝與海南的關係是在他即位30年後,南越國內部發生「呂嘉之亂」,他派遣路博德為伏波將軍、楊仆為樓船將軍,於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討伐平定了呂嘉平的叛亂,並設為南海、蒼梧、鬱林、合浦、日南、九真、交阯七郡。第二年,即元封年(公元前110年),又渡海略得海南島,設置了珠崖、儋耳二郡,這是海南劃入中原王朝版圖的開始。若把海南歷史套上中國古史的分期,如是算來,以漢武帝始開海南為標誌,海南的「歷史時代」至今是2100餘年。

班固的《漢書·地理志》為千古之絕作,被後世研究疆域沿革人士奉為圭臬。該志也是記載海南歷史最早、最確切的典籍。「自合浦徐聞南入海,得大州,東西南北方千里,武帝元封元年略以為儋耳、珠厓郡」,如此彌足珍貴的具有標本意義的原始記載,確切表明海南有記載的歷史,肇始於漢武帝時代,海南的的開疆史由此較之台灣早1000多年。

自徐聞南入海,登岸就是海南島的北部。海南北部是平原丘陵,曾經有人比較海南與台灣的開發歷史,台灣的開發是由南而北,再到東部,在明朝鄭成功時代,台灣北部仍是「煙瘴之地」,乃流放罪人之處,但南部早已開發。海南的開發,則由北部而漸及東、西、南沿海移殖,是為北部乃平原之故。如果台灣西部與海南北部是高山,二島的歷史就要改寫。

漢代實行郡、國並行制度,郡有太守、縣有令或長,故珠崖、儋耳設郡之初是隸屬於漢中央政府。《漢書·武帝紀》載:「元封五年,初置刺史部十三州。」這是在郡、國之上設剌史部(後演變為州),元封五年(公元前109年)天下分為十三郡,設剌史監督郡政,珠崖、儋耳兩郡時屬交趾剌史部。

今天來閱讀海南的歷史,可以發見,2000多年前漢人以「大州」這種地理泛稱,來指稱他們略地所得的這個大海島,表明至少在漢武帝之前,海南是沒有地名或稱謂的。當然,也有以「海洲」指稱之者。《後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記載:「其珠崖、儋耳二郡在海洲上,東西千里,南北五百里。」而在大州或海洲之上,開置儋耳、珠崖兩郡,屬於政區名範疇的郡名,便起了地名的作用。隨之而來目不暇接的郡縣建置的不斷變迭,儋耳尤其是珠崖,甚至成為海南的代稱。

在漢武帝派路博德為伏波將軍、楊仆為樓船將軍征南越340多年後,三國吳大帝始派將軍衛溫和諸葛直率甲士萬人,浮海求「夷州」「亶州」,其中的「夷州」一般認定是台灣,由此開始了台灣有文字記載的歷史。迄宋朝,將澎湖劃歸福建泉州晉江縣管轄,明朝後期始出現台灣的名稱。

伏波將軍路博德

1936年11月準備回海南的宋子文,在香港發表一番言論,當中言及:在許多人心理中,以為瓊州是蠻荒瘴癘的地方,或者不值得一顧,其實我們把歷史看一看,瓊州的開化已是有一千多年的經過,瓊崖土地肥沃,礦產豐富,若能盡量開發,實在是我國的一個富源。譬如台灣開化還在瓊州之後,自從日本經營以來,不過四十多年,已成為繁庶之區,如果我們把瓊州開發起來,其地位在南洋之重要,自不待言。

宋子文所言「台灣開化還在海南之後」,這是有大量歷史根據與事實的。

(文章為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本公眾號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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