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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克狄仁傑新作只剩特效?可能是少了黃霑的助攻

編輯:劉啟豪

「我很希望有時他不要那麼有創意,減三成,不要變那麼多。他的戲是娶了女人後,不停將她改造的。到今天仍未能看見一個完整的徐克的戲,反而很多功夫沒他那麼好的導演,卻有這樣的戲,我覺得很可惜。他太有創意,變成拿不定主意。」

徐克新片《狄仁傑之四大天王》上周五上映了,作為狄仁傑系列的第三部,這位福爾摩斯+007式的唐代偵探再一次將觀眾引領進了一個天馬行空,波詭雲譎的大唐。

「方術」的設定加入後,徐克的想像力已經把他送上了九霄雲外,一直站在電影工業頂峰的他完全跳脫出了推理和懸疑的素材限制,用令人瞠目結舌的特效將《唐朝法律進行時》轉化成了B級《指環王》。

|《狄仁傑之四大天王》劇照

影片讓觀眾驚嘆於目不暇接的視覺奇觀時,也暴露齣劇情和演技上的空洞與不足,封魔族,亢龍鐧這些奇哉怪哉的虛構設定被統領于波瀾不驚的武林高手狄仁傑之下,衝破次元壁的同時也帶來了尷尬和矛盾感。權力爭鬥,政治隱喻消弭於鬼怪橫行的劇情結構中,也顯得分崩離析,難以嚴肅化。於是,不少人懷念起《倩女幽魂》、《東方不敗》、《青蛇》時期演員,劇本,配樂各種條件樣樣有,樣樣精的徐克來。

徐克的處女作《蝶變》被稱為香港電影新浪潮的奠基之作,香港影壇能在20世紀末聞名世界是各界大師心血的凝聚,而徐克也是在他們的幫助與支持下走上了自己的立派之路,和香港詞壇扛鼎人物「香江才子」黃霑的合作便是一段常常為人稱道的影壇佳話,《男兒當自強》《流光飛舞》《倩女幽魂》,還有那首最著名的《滄海一聲笑》,默契程度可以說不輸宮崎駿跟久石讓這對黃金搭檔。

|《狄仁傑之四大天王》劇照

然而黃霑對徐老怪的合作並不是相敬如賓式的,對於恣意任性的徐老怪,黃霑頗有些「微詞」,氣到「真的想捏死他」,徐克音樂修養頗高,但正因如此,二人意見不能調和,讓黃霑又愛又恨。狄仁傑系列新作上映之際,一起來看黃霑與徐克這兩位大師間的愛恨糾葛。

黃霑:愛恨徐克

選自《劍嘯江湖:徐克與香港電影》

主編:何思穎 何慧玲 香港電影資料館出版社

和徐克合作,始於《上海之夜》,他喜歡我寫的《舊夢不須記》。到了開拍《上海之夜》,便來找我。他找對了人,我是時代曲養大的,即使記不起名字的時代曲,我都懂,所以很曉得當年的味道我一寫邊寫了十二個主題旋律,叫徐克來挑。可以挑,最合徐克脾胃。我跟他說「你要好的」,這樣吧,一開始便奏出《秋的懷念》,返回三、四十年代上海的味道。我們就這樣偷了那曲做序,改了一點兒。還有《夜來香》,兩曲加在一起,即使沒去過上海,都懂得是那兒的味道。

徐克和三四個人深夜一時來到我家,邊喝酒邊做,四時完工,我致電找經常通宵錄音的拍檔待樂民來彈奏,邊彈邊繼續喝酒。到早上五時半,徐克說倒不如找個人來唱。六時我們抵達喜來登酒店用早餐,把住在那兒的葉倩文接來我家。她才剛放工,咕咕叫,但還是來了,給我們唱了《晚風》,當時還沒有歌詞,她又不懂看譜,只懂「啦」出來,真好玩。

|《上海之夜》中的葉倩文

我們就這樣開始合作,但苦難跟著來了。徐克是個很有創意的人,但他真的日日新,「以今天的我打倒昨天的我」,又「以明日的我打倒今日的我」。他會抱住你說「ok,very good。」等回家後再想,又來跟你說:昨天喝醉了,今天覺得這樣這樣一來才是。那便把你昨天做的全盤推翻。我曾問他:「可否拍一個新戲,花很多時間寫劇本後,像聖經一樣,像莎士比亞一樣,照拍,不改的?」他沒做聲,我想他不是不可以。

我必須要講,自己是很多謝徐克的。我最好最流行的作品,幾乎都是和他吵鬧、給他迫、給他蹂躪才跑出來的,但過程非常痛苦。我覺得他蠻不講理,更糟糕的是,他是必須要有「徐克touch」的。我請來全香港最好的音樂家黃安源用二胡拉《將軍令》,還要等他有空。普通人索價一小時二百五十元,他是七百元。誰知徐克一進錄音室,拿過我的音樂,卻說不夠低音,找拉愛一千多塊的爛臭音樂合成器,自己加個音進去。我給他氣死,真的想捏死他。當時香港的後期製作差到不得了,非常不夠水準,戲院不好,過聲帶的光學聲帶轉換也不好,已經很慘,很氣人,他還喜歡加個低音或加兩下進去。我明白你是個藝術家,我欽佩你,也甘心情願給你蹂躪。我明白那是你的戲,但也是我的作品,請你也尊重我。

|艱難磨合的《將軍令》最後成了名作《男兒當自強》

寫《將軍令》不容易,普通的三個小時我定可以給你寫成,《將軍令》我寫了兩個多月,逐處取捨,才將流行了這麼多年的舊作,由五百個Bar小節撮成百多個,是很辛苦的,真的不計酬勞。他二十萬包給我做,我花了二十五萬八千多元,虧本給他打工,他卻跟我家個低音進去,有無搞錯?他就是這樣子,但留個餘地,給你出唱片。唱片我就可以自己來搞,沒有他那個音,人家才曉得沒有了徐克那點痣的美人是怎個樣子。後來唱片賣錢,我拿過四十幾萬,也分給他,他卻不要。對他真的又愛又恨。但過後,我又想如果不是個「衰仔」我又沒法子做得出來。

《笑傲江湖》的「滄海一聲笑」,他六次打回頭,我又甘心情願給他蹂躪,又看書又思索:究竟怎樣寫一首講三個高手一起,其中老的兩個金盆洗手的曲子。我覺得那有兩個可能。一個是難到全世界沒人懂得彈奏的,只他們三個高手懂得;一個是簡單得象兒歌那樣,但沒有那技術就彈得不好。難與易之間如何取捨?想了很長時間。那夜,看了黃友棣教授的《中國音樂史》,看到他引述《宋書.樂志》的四個字,說「大樂必易」 ——偉大的音樂必定是容易的。最容易的就是中國音樂的音階,即「宮商角徵羽」,那我便反其道而行,「羽徵角商宮」,用鋼琴一彈「哇,好好聽。那音階存在了千百般年,從沒有人想過這樣子可以做旋律。我寫了三句,填了詞,告訴徐,那是最後一次,第七次。然後在譜上畫了個亢奮的男性生殖器,傳真給他:要便要xxxxxx,你不要,請另聘高明」他喜歡。他若不要,便翻臉的了。

|《笑傲江湖之東方不敗》電影劇照

有時給他做完一件作品,他會說不夠好。他在光藝那裡聽,那些音響大概是五十年代買回來的,聽起來當然不好啦,我們玩得再好他也是不會聽到的。他又永遠將第十本的音樂,即結尾的,搬到前頭,然後到尾段又說沒有結尾。還有他聽些不該聽的意見,喜歡地毯式的滿鋪的音樂,音樂其實是不用兵滿鋪的,那又不是卡通片,應該有個地方透透氣的。我們經常不咬弦的都是這些東西,所以後來便不理他了。徐克很有音樂天分,但這才糟糕,經常跟他吵

我一聽到徐克搞《倩女幽魂》,馬上自動獻身。我看過李翰祥的《倩女幽閽》,而音樂合成器那些電子組合剛剛面世,做聲音無懈可擊,能試驗很多特技聲音,鬼片做得怎詭秘都可以。但徐克說小東找了人,半年後我再問,仍然說已找了人,如是者問了三次都給拒絕了。我喜歡做的事情就會求人家來讓我做,幾乎不要錢都願意。據說那人寫了歌,但他們全不喜歡,便來找我。我看他們理好和行家的糾葛,便開始寫,很愉快。記得張國榮唱的主題曲《人生路》,便是那年隨他們初次到康城時寫的,寫好旋律填過詞便馬上獲通過。《道》是跟徐克在回程飛機上,兩個醉漢邊呷酒邊寫的,歌詞也一併寫好,回來後覺得太長,刪了些。最初本想找林子祥唱,但他在美國,找不到,再想到找藩梅生,但他去了北京醫治腳傷,沒辦法下唯有自己唱。

|《倩女幽魂》電影劇照

徐克的戲隨時有政治味道,《倩女2人間道》,張學友唱的《人間道》,歌詞其實沒有人知。我們是很奇怪的,人家不知道不打緊,我們宣洩了便算。什麼「故園路怎麼儘是不歸路」,是64後我們都過不了的關口:幹什麼會這樣?幹麼還是「血海滔滔」?但歌又很配合戲的內容。徐克常有這樣的東西,是他給我靈感的,相信沒半個觀眾明白他說什麼,但我們心裡著實把這個情感放進去。

|《笑傲江湖》經典場景:曲洋與劉正風合奏《笑傲江湖曲》

寫詞其實不難,像《滄海一聲笑》,有些是偷毛澤東的,如「誰負誰勝出天知曉,只記今朝」,而「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的感覺,在我內心已經很久的了。我其實是個心裡很愛國的人,只是方法不依共產黨的一套。坦白說,那不是很高的情操,與愛自己、愛家庭沒有分別,是很自然的感覺。沒有中國人不愛中國的。我覺得,兩兄弟,吵鬧不要吵這麼久嘛,講什麼海峽兩岸呢?所以有「滄海一聲小,滔滔兩岸潮」這句歌詞,覺得搞這麼多事情幹嗎?中港台,哪裡不都是一樣?什麼黑社會、娼妓、紅包,都一樣徐克的風格是不停變的,他的感覺是香港導演中少人能及的,但我很希望有時他不要那麼有創意,減三成,不要變那麼多。決定了搞這個女人,娶她,便一世,像他現在和施南生的關係,然後好好去愛這個女人,盡能力去培養感情,便很好了。但他的戲是娶了女人後,不停將她改造的。到今天仍未能看見一個完整的徐克的戲,反而很多功夫沒他那麼好的導演,卻有這樣的戲,我覺得很可惜。他太有創意,變成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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