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死胡同的再婚生活
01
郭邦再婚了。
他的這任妻子柳菁菁，是他費盡心機挑選的。
他的第一段婚姻解體，是因為他不能生育。當初去醫院檢查，是精索靜脈曲張。斷斷續續治療了好幾年，依然沒有效果。
最初四五年，他的前妻是接受這個現實的，她對他不離不棄，還安慰他：「只要兩個人感情好，沒有孩子也一樣幸福，反正我也不是那麼喜歡孩子。」
可等後來，她周邊的朋友紛紛做了母親，看著她們談論自己孩子時，臉上泛起的幸福光輝，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婚姻是有缺陷的，而且無法忍受。
從那以後，她看郭邦的眼神都變了。他所有的一切，在她眼裡都是彆扭的。
兩個人不斷爭吵。生活中的任何一件小事，都能成為導火索。
終於，彼此都厭倦了。於是開誠布公地談了一次，兩個人就把婚離了。
離婚很長一段時間，郭邦覺得自己再也不會走入婚姻了。直至遇見柳菁菁，他才再一次對婚姻嚮往。
柳菁菁長得清秀知性，名校畢業，在外企工作，有一個6歲的兒子。因為前夫出軌而離婚。
第一次與柳菁菁約會，郭邦就對她充滿好感。他喜歡她的淡然與優雅。
聽介紹人講，她的前夫是一家公司高層，實力雄厚。可她知道他出軌後，還是義無反顧地帶著孩子跟他離婚了。
這種決絕的態度，郭邦心底還是有點欽佩的。在北京這個浮躁的城市，愛情有時就是奢侈品。
離婚後，獨自撫養兒子，無疑是艱辛的，可她把自己和兒子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
當然，郭邦內心深處，也權衡了與柳菁菁結婚的利弊。
最重要的是，與柳菁菁結婚，他不育的缺陷，就可以毫無痕迹地掩蓋掉。從此，這件事再也不會是他心中的一個洞。
新婚之夜，他摟著柳菁菁說：「北京養育孩子的成本太高，咱們以後就不生老二了，有鐵蛋就夠了，你放心，我會一直把他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養。」
02
婚後，郭邦對鐵蛋確實很好。
柳菁菁公司遠，每天清晨她很早就急匆匆地出門了，所以都是由郭邦接送鐵蛋上下學。
本來早餐，柳菁菁是讓鐵蛋自己去學校門口小餐館吃的，可郭邦陪著去吃了一次後，便堅持自己給鐵蛋做早餐。
柳菁菁嫌太麻煩，這樣郭邦就要早起半小時，太辛苦。
可郭邦說：「這有什麼麻煩的，現在正是孩子長身體的時候，外面小餐館不幹凈，還是我在家裡做吧。」
郭邦不僅生活上把鐵蛋照顧得無微不至，在學習上也很用心。鐵蛋不會的題目，他會認真講解。學校的家長會，他也積极參加。
在不知情的人眼裡，他就是鐵蛋的親生父親，而且是那種對自己孩子特別上心的父親。
鐵蛋愛玩樂高。有一次，他與柳菁菁逛shopping mall，看上了一套兩千多元的樂高，柳菁菁捨不得給他買。
後來郭邦知道了，第二天他便悄悄去給鐵蛋買了回來。鐵蛋接過樂高的那一刻，高興得直蹦。
當晚，柳菁菁躺在郭邦懷裡，很動情地說：「我們再生一個孩子吧，你這麼愛孩子，我想你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郭邦心中一暖，但隨即是更深的惆悵。他緩緩地說：「你年紀也大了，咱們就不冒這個險了，你不要多想，能夠有你和鐵蛋，我很知足。」
03
時間久了，郭邦還是感受到鐵蛋對他和對親生父親的區別。
鐵蛋的父親每周都會來看望他一次。郭邦發現，哪怕鐵蛋父親僅是帶著他到附近的公園踢一會兒球，鐵蛋期盼父親來的心情，也是迫切的、喜悅的。
一個周一早晨，郭邦送鐵蛋上學，學校門口的車擠成一團，他只能將車停在學校門口附近。
這麼幾步的距離，鐵蛋執意不要他送，讓他趕緊調頭去上班。他不放心，坐在車裡，準備目送著鐵蛋進校。
他發現鐵蛋歡呼雀躍地朝一個人飛奔而去。那是鐵蛋的親生父親，他把周日鐵蛋落在他家的課本，給送了過來。
不知鐵蛋父親說了句什麼，鐵蛋笑彎了腰，並且作勢要踢父親的屁股。父子倆笑成一團。
父親轉身離去時，鐵蛋站在原處並沒有進校，而是默默地盯著父親的背影。
鐵蛋這種輕鬆放縱的一面，是郭邦從來沒有見過的。他在他面前，大多數是沉默的，剋制的。
雖然每天早起給他做早餐的是他，接送他上學的是他，經常輔導作業的也是他。可血緣這東西，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表面上的熱氣騰騰，也掩蓋不了關鍵時刻的冷冷清清。郭邦的心底，泛起一陣心酸。
那一整天，郭邦上班都心不在焉。
他毫無保留地對鐵蛋履行一個做父親的責任與愛。作為繼父，他覺得問心無愧。可這一切，在鐵蛋眼裡，也許根本不算什麼。
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玻璃窗前，他鳥瞰這個城市，灰撲撲的建築群，突兀地直衝更為灰撲撲的天空。
想到自己將會孤獨終老，他突然感到一片凄涼與惶恐。
那一刻，他特別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一個能夠與他血濃於水的孩子。那種強烈的願望，前所未有。
他決定再去醫院檢查一遍，如果依然無法生育，他便徹底死了這條心。
等結果的那幾天，他是坦然的。多年的失望，內心已麻木成灰。去檢查，在某種意義上，僅是為了讓自己再一次死心，然後安心的將日子過下去。
取結果的那天，天氣出奇的好，難得的蔚藍天空，飄著幾朵棉花糖一般的白雲。
把化驗單拿給醫生看，醫生說：「結果蠻好的，你年紀也不大，如果想生，還可以抓緊再生個孩子。」
醫生的話，讓他激動不已。開車回公司的路上，他忍不住笑了，笑著笑著，淚毫無徵兆地流了下來。
04
當晚，跟柳菁菁一番親熱後，郭邦摟著她說：「現在二胎政策放開了，看著周圍那麼多朋友生二胎，真的好羨慕。尤其是帶了鐵蛋這兩年後，我真是越來越喜歡孩子了，菁菁，我們也再要個孩子吧……」
沒等郭邦說完，柳菁菁一骨碌坐起來，語氣很激動：「現在是我事業發展的節骨眼，公司正在考慮我升職，我要是這時生孩子，肯定就會錯失良機。再說，我也快40歲了，我不想生了。」
郭邦也坐了起來，拉著她的手說：「你不用這麼辛苦，我會好好掙錢來養兩個孩子。」
「不行，這麼一大把年紀，我不想再生孩子了，當初結婚前咱們是說好的，你也答應了。」柳菁菁一口回絕。
「那時是因為不知道養孩子會帶來這麼多樂趣，你看鐵蛋多可愛。難道你不想再給鐵蛋生一個弟弟妹妹嗎？至少以後我們老了，有人幫他分擔養老的壓力。而且等我們去世了，他們兩個彼此也是一個伴。」郭邦無法說出他當初不要孩子的真實原因，只好打溫情牌。
柳菁菁的神情稍微柔和了一些，她說：「就算我們生了老二，可也沒有人幫我們帶孩子呀，雙方父母年紀也大了。」
「你放心，到時咱們請一個育兒嫂，你照常上班，不會影響你工作的。我下班回來，也會抱抱老二，管管鐵蛋學習。」
柳菁菁猶豫了一會兒，說：「那你讓我想幾天再答覆你。」
柳菁菁那幾天確實很認真地思考了這個問題。她和郭邦這種再婚家庭，生一個共同的孩子，無疑對他們的婚姻是有利的。
可她已經過了取悅他人，取悅婚姻的年齡了。婚姻對她而言，已經不是必需品。讓她因為去生個孩子，而錯失奮鬥多年的機會，她還是做不到。
第一次婚姻的失敗，已經讓她明白，感情是不可靠的，金錢比男人可靠。
另外，她還有一個私心。如果生了二胎，郭邦勢必會更關心自己的孩子。她不想委屈鐵蛋。
05
當柳菁菁明確告訴郭邦，她是不會再生孩子時，郭邦還是稍微有點震撼。
他自認為與柳菁菁的這段婚姻，雖是半路夫妻，可他也在全心全意地付出。尤其是對鐵蛋，他做的不比鐵蛋的親生父親少。
可顯然在柳菁菁眼裡，他的這份付出，是理所當然，而她笑納起來，也心安理得。
倘若她稍微覺得有點虧欠，怎麼會拒絕得如此乾脆？
他娶老婆，不是為了給別人養兒子的。在隨後的日子裡，郭邦越想，心裡就越不平衡。他認為自己付出的多，得到的太少。
有時他甚至想，倒不如找一個沒有孩子的女人再婚。兩個都沒有孩子的人在一起，付出對等，或許更容易幸福些。
可讓他跟柳菁菁離婚，他又有點捨不得，畢竟他曾經是真的愛過柳菁菁，只不過當初的激情，在一地雞毛的生活中逐漸退卻。
讓他一輩子養育別人的孩子，並且放棄生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他又覺得萬分不甘心。
這種不甘心一旦產生，便如夢魘，揮之不去。這場婚姻給郭邦帶來的幸福感，越來越淡薄。
半年後，郭邦再一次破釜沉舟的離婚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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