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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隻螃蟹是藍色的

卿 晨

根據微信朋友圈裡分享的信息,美國馬里蘭州沿海已經被大閘蟹攻陷了。當地環保部門發布「通緝令」,物種入侵,號召全體居民一起抓大閘蟹,無論死活一律上交。

這已經不是第一個來自域外的「吃貨福音」了,然而中國網友倘要趕到彼處吃大閘蟹,只怕會變節——概因馬里蘭州沿海本身就產螃蟹。很大,很美味,長得還很美。

馬里蘭的螃蟹是藍色的,深深淺淺的漸進,整隻看過去,竟漂亮得有些不真實。好在所有海貨在生鮮時無論有什麼特異的顏色,熟了之後一概是紅的,避免了下不去嘴的不安。據說藍蟹是馬里蘭州的支柱水產,而事實上,從馬里蘭東邊的切薩比克灣一直向南,直到墨西哥灣的大西洋沿岸各大河流的入海口,都是藍蟹盛產地。美國人嗜蟹,也是十多年前我到華盛頓後才刷新的認知。

第一次邂逅藍蟹,是在華盛頓的水產市場。鮮活橫行,以打為單位計價。天下的螃蟹都喜歡螯鉗著螯地撕打,分開殊非易事,拉美裔攤主豪爽熱情,抓一隻帶上來兩三隻,也按一隻計價。買了一打回家一數,竟有十八隻之多。

夫是上海人,自然是嗜蟹的;自打我做了上海媳婦,嗜蟹的勁頭亦不遑多讓。於螃蟹,上癮似乎是很容易的事,即使有李漁那嚇人的傳說,也唬不住戒不掉。

上海人以大閘蟹為尊,從藍蟹的長相和生長地來看,我們認為它更接近梭子蟹。抱著「有一點總比沒有好」的湊合心態,將藍蟹洗刷乾淨,上鍋清蒸。

不料一嘗之下,有了意外之喜。藍蟹的滋味雖與大閘蟹有異,美味程度卻基本不輸,甚至能重新尋回吃薑末拌飯時的享受——把薑末從蘸過螃蟹的姜醋汁中撈出,與白米飯拌勻,滋味不可言說。薑末經過醋的長時間浸潤,飽吸了一輪又一輪螃蟹的鮮,每次吃完螃蟹,我都只吃這一樣,別的菜通通不要;連婆母亦深知鄙人癖習,每回都把各人碗里的薑末盡數撈給我:「喏,都是你的。」

自此隔三岔五,尤其是周末,我就會去買一打藍蟹。收拾螃蟹歷來是夫的專職,因為蟹螯兇狠,只他有對付的「童子功」。然而某個周末夫去加班,久等不回,直至天黑,和兒子餓到前胸貼後背,聽著牛皮紙袋裡蟹腳刮出的窸窣聲,更是飢不可耐。忽地計上心來,把整袋藍蟹倒進廚房水池,將熱水水龍頭開到最大(幸虧美國的住房都有二十四小時熱水,而且是滾燙的,接近沸點)。果然,不禁燙的藍蟹們只只泛出了紅,即刻動彈不得,然後我再從容洗刷——原來飢餓也可以刺激靈感。這個「壯舉」,後來被家人津津樂道了很久。

因為馬里蘭緊鄰華盛頓,首都老饕們的一大去處,就是隱藏在海邊各小城中的螃蟹館子。而對於現撈的藍蟹,當地館子也祭出了清蒸大法。不過在上鍋前,先要往洗凈的蟹身上覆滿一層辣椒和咖喱粉,理由是此法可致螃蟹提前昏迷,蒸時便感覺不到痛苦,乃出於人道的考慮。

據說藍蟹很笨,所以釣蟹成了同事們喜聞樂見的休閑活動,地點可以精確到某座跨海大橋的某號橋墩。

我們終究是太忙,起過幾次念頭,結果都不了了之。

機會又來了——老朋友勞埃德給大使發來一封邀請信,請大使周末去他家,註明不談國事天下事,只釣蟹吃蟹。大使難得有這樣的輕鬆時光,還邀了我們夫婦同往。

勞埃德是退休多年的前參議員,彼時已年過七十,夫人瑪麗與他年齡相仿,是中國人,來自上海。離開華盛頓約六十公里,下了高速,再走過一條風景絕佳的彎曲小路,就到了他們家。他們家就在切薩比克灣,後院臨著入海的波托馬克河,自家的小棧橋伸入水中,橋下系著自家的船。

我們就在這棧橋上釣蟹。勞埃德是個老實憨厚的小老頭,沉默得只知道幹活,真的想像不出他當初是怎麼做參議員的,許是因為他的選區本就那麼樸實無華。他早早替我們備好了釣線和釣鉤,作餌用的生雞翅,還有網抄。釣蟹的步驟並不複雜,把雞翅穿在釣鉤上,釣線垂進水中,最好深到看不見的程度,待螃蟹咬住了雞翅,再慢慢、輕輕地往上提。臨近水面時,把網抄偷偷伸到螃蟹下面,猛地往起一兜,它便無處可逃。

初戰告捷,果然是一隻藍蟹;它咬住了雞翅就不鬆口,的確是笨。大使的女兒愛麗絲,自告奮勇地承擔了網抄的重任。我們合作得很愉快,小半天螃蟹就鋪滿了桶底。

這時,出現了新狀況——連著兩三隻,螃蟹在臨近水面時突然鬆開鉗子沉到水裡,根本來不及兜。愛麗絲上上下下來回看了一圈,發現是日頭高了,水裡有了我們的影子,她一動網抄,水裡的影子倒先動了,螃蟹一驚,也沒那麼笨了。

小妮子還真靈。當我們把腦袋藏在棧橋的陰影里之後,效果立馬顯現,簡單吃過午飯後又換了個空桶。傍晚一清點,收穫滿滿三大桶螃蟹。正當我跟愛麗絲盤算著一會兒吃哪幾個時,卻聽見瑪麗在後門口叫吃晚飯。進得門來,只見餐廳的大桌子正中擺著一大盆藍蟹,熱氣騰騰,散播著辛辣的氣味。

愛麗絲興緻勃勃地問:「下一鍋吃我們釣起來的?」瑪麗笑著說:「買了足夠吃的,你們釣起來的都放回到水裡去。」回頭往窗外一望,彩霞滿天,映出勞埃德的剪影,他正一桶一桶地把那些螃蟹往水裡倒呢。愛麗絲即刻失望起來,不作聲了;我們心裡也有些挫敗感,鬼子們熱衷於這種白忙活,確令人腹誹。矯情。

桌上鋪著厚厚的報紙。瑪麗說:「今天我們就走粗放路線,手抓嘴咬,蟹殼就撂在報紙上。」往桌上看,連做樣子的吃蟹工具小木槌都不曾預備。我們的興緻給吊起來了,不一會兒,桌上就堆滿蟹殼。

瑪麗自顧自地搛了一隻藍蟹去水龍頭底下,把辣椒和咖喱的粉末細細衝掉,拿回來蘸著姜醋汁吃。如此只只往複,完全沒有入鄉隨俗的意思。

可算是領教了一回老派上海女子的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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