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城修建這方面，古人的智慧是怎樣打敗今人的？（上）|長城戰隊

原標題：在長城修建這方面，古人的智慧是怎樣打敗今人的？（上）|長城戰隊

2018年夏天的大雨，

把幾段近年修繕的長城沖塌了，

也把長城保護修繕工程質量及包磚問題，從專業領域衝到了公眾面前。

有網友感嘆，數百年前興建的長城至今屹立不倒，當代修繕的長城卻塌了。這究竟是為什麼？加之近期包砌仿古磚事件引起的爭議，長城應該怎麼修，值得反思和深思。

公眾大概已經厭倦了一些「專家」千篇一律、食之無味的「歷史課」。長城的修建怎樣保證質量，工程又是怎麼管理的呢？今天，長城戰隊就換一個角度，來為大家解讀一下，在長城修建這方面，古人的智慧是怎樣打敗今人的。

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磚本身是無辜的，包磚工藝在古代長城建造中積累了豐富的技術實踐經驗，有著科學的技術，複雜的工序和嚴格的管理，可在科技昌明的當代，長城包磚為啥變得隨意起來，成了千夫所指的事了呢？

習總書記最近提出「我國古代史、近代史、現代史構成了中華民族的豐富歷史畫卷。領導幹部要多讀一點歷史，從歷史中汲取更多精神營養。」 那麼我們不妨也好好學習歷史，多汲取點營養。老祖宗的智慧，有時候是科技如何進步也無法取代的。

首先，我們看看明朝為啥要對長城進行包磚

據《明實錄》記載，明長城包磚主要有兩種原因。

一是原先長城牆體、關堡等沙土夯築，容易毀壞，包磚使其更為堅固；

宣德七年（公元1432年），因「城垣俱沙土不堅、屢被雨壞」，對獨石、雲州、赤城、鵰鶚四處並龍門衛龍門千戶所進行包磚。弘治十一年（1498年），因廣寧邊牆「舊皆築土為之，每為霖潦所壞」朝廷批准進行包磚。萬曆三十六年（1608年），水泉樓子營二界為西路要衝，「土埤沙薄不堪捍禦」朝廷批准磚石包砌。

二是長城處於防守要衝，地位十分重要，包磚可以加強其軍事作戰功能。明朝在長城沿線各地都選擇關鍵地點做過長城的包磚工程。

萬曆九年（1581年），因「花馬池、興武營、中衛俱屯兵貯餉之所」朝廷批准進行包磚，並玉井營另建磚城，添兵防守。萬曆十九年（1591年），為加強延綏邊牆防禦，「將墩台東西接處盡行截斷，砌以磚石」。此外，明清方誌對長城所在地的險要程度按照「沖（險要）、緩（安全）」進行分級評估。萬曆十九年，山西鎮樺門堡因最為衝要，已經奉旨用磚石包砌修築完畢。萬曆三十六年，「寇家梁一帶為雁代最要衝邊」，朝廷批准磚石包砌。名將戚繼光是怎麼修建薊鎮長城的，就不用多說了吧。

綜上所述，在古代，長城是國防工程，它的工程自然是根據軍事需求，具有極強的實用意義。然而，我們現在包磚的目的是什麼，恐怕大家就只能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其次，明朝是怎樣管理長城工程的

當下我們在讚歎明代包磚長城堅固結實，而指責現在長城包磚出現問題之時，也應該看看古人運行著怎樣的工程管理和質量監管制度。

△河北宣化青邊口5號敵台（李大偉 攝）

△遼寧綏中長城（李大偉 攝）

1、明確質保期，明確追責追究制度。

和當代的建設工程一樣，長城的修建也有質保期。在明代，質保期有五年和十年兩類；責任追究則是按照輕重，包括革職和賠修兩種。

隆慶六年（1572年），延綏巡撫郜光先提出五年質保期，本鎮「大邊版築並興，人力不給，請申五年損壞包賠之法，……上從部議。」這個辦法遂為成例，萬曆四十三年，薊遼總督薛三才對遼東邊牆修築質量提出五年質保期，「如五年之內有傾圯者，定行追究責其賠修。」

萬曆三十九年（1611年），薊鎮又提出十年質保期，「近薊鎮督臣嚴立十年為滿，方免追論，所以嚴於其始。」萬曆四十年（1612年），鎮臣親往工所抽假簽刨，如有前弊，重令修砌，該營將領官目徑自責治，重者揭督撫參處路將一體連坐，凡新築邊垣十年坍圮者免議，……得旨依議。萬曆四十七年（1619年），又有此類記載，這說明越到後期對長城建築質量要求越高。

2、明確建造質量以及竣工驗收標準，嚴查豆腐渣工程。

戚繼光建造薊鎮長城時就有此規矩，「以工料欲厚，責成欲專而立之，法曰，勿潦草，勿粉飾，勿雜沙土，內外磚砌，灌以灰漿，則風雨不能剝，洪水不能衝決。」

萬曆四十三年，巡按直隸御史李嵩條議邊計，薊遼台牆……務以磚石，灌縫必用灰泥，高闊丈尺，一一如式，迨工完日該鎮協親用長錐試驗，以不入土者為上等，重加優賚，以隨下隨入者為下等，中千總官當即推打嚴追工犒，留為異日補修之資……得旨下部。

當然，我們也不能太迷信古人，《明實錄》也記載了類似「豆腐渣」工程的情況，並對此進行處理，主要也是革職和罰款，並要求修補完善。

萬曆三年，三屯營城垣「修築不如法」，出現質量問題，「游擊邊泰劉龍王維藩罪，有差奉旨邊泰革任，行巡按提問劉龍、王維藩各罰俸二個月，損壞邊工照例修補，不與廩給。」

萬曆四年三月，兵部覆薊遼督撫楊兆王一鶚奏報發現，「用灰石及攙用掛木者，嚴治命如議。」萬曆四年六月「以修築新平、平遠二堡未幾傾圯，參守楊爾乾等行巡按訊。」這是在工程結束後發現問題的處理措施。

3、加強日常巡查和保養，平時有小病要治，才不至於併入膏肓，必須得動手術才能解決問題。古時長城為軍事工程，今時為文物，但管理上的做法可共古為今用，以為借鑒。

實際上，明長城即使在當時也並不是堅不可摧，也有質量不好的地方，會因為降雨損壞，弘治六年（1493年）閏五月，「巡邊大臣宜同巡關御史及鎮巡等官，遍歷踏勘，某地可增墩堡，某地可置溝牆，某樹可植，某岩可削，某地近可使兼管，某地遠可加分守，逐一處置務求至當。」可見，對長城的管理自古以來就是如此，日常保養才是重點。

此外，也有開展修繕的做法。嘉靖四年十月，遼東邊牆「未及四年又以積雨頹壞」至是巡撫都御史張璉等復請修築，上從之。這種記載也不絕於史。隆慶二年四月，甲午兵部覆巡撫甘肅都御史石茂華條陳邊事……一言嘉峪關石關兒，野麻灣等處關門牆塹之屬，歲久就圯，宜行修築。…… 上皆允行之。

4、實行「物勒工名」制度，建立責任終身負責制。

長城的建造一般採取分段施工的辦法，逐級劃分工程任務，為了明確各自施工區域和任務，明朝實行「物勒工名」制度，將負責單位的名稱、官員、工匠、年號、所修長城的數量都詳細刻碑記事，甚至在燒造的磚上都刻上燒造單位的名稱，這不僅僅是紀功碑，同時也是責任追究的憑證。

如《撫寧縣萬曆四十年真定民兵營春防碑》中對修建單位、責任官員，每一段長城的直接負責人，甚至工匠的名字都有明確記錄。雖然歷史久遠，很多此類碑刻都已經丟失，但留存至今的碑刻仍為我們提供了解讀的確切依據。

△撫寧縣萬曆四十年真定民兵營春防碑（引自《河北省明長城碑刻輯錄》）

△萬曆三十年喜峰路造文字磚（山海關博物館）

5、嚴格審核經費使用，懲處貪污事件。

長城建造涉及的經費額度巨大，經費管理是個巨大考驗，《明實錄》也記載了貪污修邊錢糧的案例。其中，以嘉靖三十七年發現的薊鎮巡撫吳嘉會的貪污大案最為突出。巡按直隸御史萬民英巡視薊鎮發現，先任巡撫吳嘉會修築的牆子嶺、白馬關一帶長城「皆苟且幸成，冒免公帑，故旋築旋圯，虜得乘之而入。」 請求朝廷派官員進行核查，巡視結果顯示：吳嘉會僅朝廷撥付的修邊銀就讓他貪污了14萬多兩白銀，還向37州縣索要錢物，處理結果是：吳嘉會罷官為民，前任總督退休，罰兵部尚書鄭曉不察之罪，罰俸一個月，郎中雷麟罰俸兩個月。萬曆九年七月，「兵科給事中萬象春劾延綏巡撫宋守約克減台工，私通厚賂，諸不法狀，乞行罷斥，上令守約回籍聽勘。」

為一貪字，就罷官為民去了，這兩位寒窗苦讀，苦熬苦業的爬到了巡撫的高位，落得個直接「雙開」的結局，還連累上級工資都不能拿，恐怕他們心裡也是別有一番滋味吧。

以上的長城修建和管理制度，對今天有著十分重要的借鑒意義。而一些理念，也是非常先進的，請反思一下，如果用這些幾百年前的管理制度今天我們做的如何呢？

（未完，待續）

圖：李大偉、《河北省明長城碑刻輯錄》、山海關長城博物館

文：李大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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