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天一閣：「第一女書痴」
范欽臨終前留下了一套嚴格的圖書管理制度，包括「代不分書、書不出閣」、女子不能登樓、各房子孫人到齊方能開閣等。到了後來，他的子孫又添加了其他禁令，如煙酒切忌登樓，不準擅領親朋好友開門入閣及留宿閣內，不準擅自將藏書借出外房及他姓者，凡違者不能參加祭祀祖宗的大典……
儘管天一閣的登樓規矩極其嚴苛，還是不乏想盡一切辦法與藏書親近的讀書人，特別是傳說中的那位酷愛詩書的奇女子。
清代謝堃《春草堂集》記載：嘉慶年間，寧波知府丘鐵卿內侄女錢綉芸，酷愛詩書，聽到寧波天一閣有數萬卷藏書，欣喜之餘，為求得有登閣讀書的機會，就托丘太守為媒，嫁與范氏後裔范邦柱秀才為妻。婚後，錢綉芸滿懷登閣希望，對范秀才提出要上天一閣看書時，范秀才為難地說：「范家有『書不出閣、女不上樓』的家規，凡違者，不能——！」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書」消得人憔悴。錢女士為了書而嫁入范家，卻無資格「入閣」，最終抑鬱而死，但死已不甘，特留下遺言：「我之所以來汝家者，芸草也，芸草既不見，生亦何為？君如憐妾，死葬閣之左近，妾瞑目矣！」
宋代的沈括在《夢溪筆談辨證一》中描寫芸香草：「古人藏書辟蠹用芸。芸，香草也，今人謂之七里香者是也。葉類豌豆，作小叢生，其葉極芬香，秋間葉間微白如粉污。辟蠹殊驗，南人采置席下，能去蚤虱。」天一閣的藏書就用芸草夾在書頁中以防蟲蛀，同時用螢石放在書櫥下收濕以防霉變。
見芸草如見書，錢女士仰慕天一閣的藏書，於是綉制了近百幅芸草的刺繡，錢綉芸這一名字也許就是由此而來。
明末散文家張岱有一頗為自得的名言：「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痴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
以此論之，錢女士可謂是世間第一「女書痴」，其實，范欽本人又何嘗不是書痴？！
正因為這些堪稱苛刻的規定，天一閣雖擁有豐厚的藏書，而書香門第的范家卻再沒有出過一個大學問家，不少子孫也從未登樓翻過藏書，甚至有些子孫還成了文盲。
據說，晚清時期的著名學者繆荃孫登天一閣觀書時，陪同他的范氏後人根本不知道他要看的書在哪裡，他指出後，范氏後人才抽出來。
范氏後人慚愧地說：自己並不識字。
這是范氏家族的悲哀，但對於藏書來說，一點點的漏洞和讓步，就足以讓所有藏書毀於一旦。范氏後人的犧牲，換來的卻是一座惠及後人的藏書樓。
牛恆剛：2018年7月25日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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