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男女平等」的家庭，怎樣養女兒？

作者：倪納

倫敦大學亞非學院性別學博士在讀

我沒有成長在一個「對女兒好」的家庭，而是成長在一個「男女平等」的家庭，我相信，後者遠勝過前者的體驗！

我說的「男女平等」應該怎麼理解呢？

比方說，上周去打籃球，我一個女生和8個男生打。我作為射手連連得分，不誇張，我在的3人小隊，60%的進球都是我砍下來的（當然，這和男生不能近身防守我有關係）。還有一點，就是我從12歲拜職業籃球教練為師，練習打籃球。當時，12歲的我頂著烈日晒成黑炭，內心是崩潰的。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從小對我「下狠心」的老爹。

最近發生了一系列事情，讓我特別想分享一下我的成長經歷：

女生有特權≠男女平等！

據我有限的觀察，微博女權、反女權、田園偽女權人士似乎都沒弄懂「男女平等」的定義是什麼。

• 男生給女生拉門、搬凳子，這不是男女平等；這代表這位男士很紳士，就算他不做，也不能證明他不相信男女平等

• 男生給彩禮&女生給嫁妝，這也不是男女平等；這代表男女雙方把自己放在一個「婚姻市場」上討教還價，兩個人都同意用金錢來衡量婚姻和繁衍的價值

• 男朋友寵溺女朋友，這更不是男女平等；這是女性被物化、被「寵物化」的現實表現

所有上述的訴求，恰恰都體現了性別平等精神所要反對的的一個重要觀念：僅僅因為性別所以區別對待。

這個區別對待放在家庭教育里，決定了你生活在一個「對女兒差的家庭」、「對女兒好的家庭」、還是一個「性別平等的家庭」。

一旦區別對待，就意味著剝奪選擇。

在那麼多種定義中，我很喜歡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對於性別平等(gender equality)的定義，它簡單直接，小孩子就能看的懂：

Gender equality means that women and men, and girls and boys, enjoy the same rights, resources, opportunities and protections. It does not require that girls and boys, or women and men, be the same, or that they be treated exactly alike.

簡單翻譯：

性別平等意味著，不論男女，都可以享有一樣的權益、資源、機會和保護。性別平等絕對不意味著「男女要變成一樣、或者要對待男女一樣。

換句話說，性別平等不是「女孩子創業就一定要像男人婆一樣，而是說，如果她想拼事業，她可以選，也有公平的資源保障她的選擇」——注意，不是保障她成功，只是保障她有這個選擇權。換句話說就像：「男孩子當護士就一定要像女孩帶著女性特質，而是說，如果他想選擇這條路，他可以選則怎樣當，而且不會飽受社會非議」。

我的家庭背景符合「性別平等」，因為我的父母，尤其是我的父親，並沒有把我當做一個女兒養。他對我的教育方式，不是基於「我的女兒」，而是基於我的性格。

今天這篇文章，我想獻給我的父親。雖然他陪伴我的時間不長，但是，在我人生的起點，他已經幫我把征途拓展到星辰和大海。

那些拓寬我視野的小故事

《奇葩說》辯手叫黃執中曾經說過：

美好的人生就是時時能選擇，財富能讓人增加選擇，但是如果沒有視野，很多選擇你根本看不到，就算擺在那你還是沒得選。

如何獲得視野？錢能漲見識，

而開拓視野，需要知識、技能和智慧。

我的父親是這樣拓寬我的視野的：

4歲半，讓我爬上鋼琴凳練琴

6歲，偶爾接送我幼兒園，在路上教我樂理知識，讓我對著夕陽西下作曲

7歲，讓我每天和他打拳擊，不知道哪裡弄了一套拳擊手套，他說女孩要有一股勁兒，不能看著好欺負；

12歲，拜託他當市男籃教練的好朋友教打我籃球，他說人最好能有一個社交類的體育運動，能培養團隊精神；

14歲，他教我學吉他，學到能簡單伴奏就行，他說等我到大學，加入任何社團都會成為一個受歡迎的人；

15歲，開始讓我看新聞，每天看完《新京報》就扔給我，讓我每天必須看政治經濟新聞，他說等10年以後，你就知道這有什麼用了；

在我出國這個問題上，他說：你是個有理想的孩子、而且性格要強，我覺得你適合去國外闖一闖；你如果是一個懦弱怕事的孩子，我一定會留你在國內，然後在體制內過安穩的一生。

在我選擇讀冷門的性別學這個問題上，他說：作為父母，能培養出一個帶動社會進步的思想家、教育家，這比培養出一個賺錢的商人更有意義。

通過我父親這一系列操作，我對人格閃光點的認識一直是超越性別的。果敢、獨立、剛強、不服輸……這些品質和所謂的」女性特質「絲毫不衝突，相反，是最好的融合劑。

弗吉尼亞伍爾夫說過，偉大的靈魂都是雌雄同體的。我父親一定沒有讀過這句話，但在教育我這件事上，他比誰都理解的更深刻。

我的父親絕對不是一個完美的父親。但是這些他播下的種子。隨著我年齡漸漸長大，逐漸呈現出了它們迷人的模樣。

我曾經低估了這些種子對我的意義。

同齡人常常會驚嘆我的新聞儲量；在歐洲青旅，我能抓起吉他迅速融入當地文藝人的圈子；女孩們刷手機等男友的時候，我能在籃球場上和他們一決高下……

我曾經總覺得，是我努力，是我的天性不服輸，認定了很多事情憑什麼男生能做女生就不能做。但最近，我漸漸意識到，這顆「憑什麼」的種子是我父親一早給我種下的。

他給我種下了一個「無差別對待」的種子。小時候，他把所有的選擇（所謂「男孩的」或者「女孩的」）都放在我面前；我長大了，當我遇到那些口口聲聲說「女孩就不應該***」，我才會不由自主地在心裡翻白眼，並且毫無顧忌地撞開身前一堵堵高牆。

就算撞了一身傷，so what? 我在越來越強，也越來越接近我夢想的地方。

致我的父親：

謝謝你，在那個封建的年代，你沒有重男輕女，你也沒有把我當女兒養。

你沒有因為我是女孩，就主觀決定了「我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而是把人生的扇面從180%打開到360%，告訴我，這全部的領域，你都能探索。

更重要的是，你還告訴我，如果我確定了探索的方向，你會賜我一身本領，但不會給我買那張直達船票。

因為你相信，一身本領的我，能到達的彼岸一定是你想像不到的地方。

References:

LeMoyne, Roger (2011). "Promoting Gender Equality: An Equity-based Approach to Programming". Operational Guidance Overview in Brief. UNICEF. Retrieved 2011-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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