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的性侵案件如何處理？

文｜陳卿美

性騷擾，或是性侵，自古就是男女關係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性侵之事，以男性傷害女性居多，性質多以謀色為主。看似簡單，但事後卻難以進行公平處理。這種傷害由於比較隱蔽、私密，被傷害一方因難以取證或難以啟齒、顧忌名節等原因而選擇隱忍，真正訴諸公堂的少之又少。性侵案件的處理可謂是一個千古難題，筆者查閱了晚清時期的相關史料，發現先人的智慧也沒能很好解決這個問題。

據《清末民初的縣衙記錄》載，江蘇句容縣女人陶郎氏跟隨丈夫陶萬庫去鎮江探親。某日，丈夫外出，陶郎氏獨自在家。一個名叫閔二的店鋪夥計因垂涎陶郎氏的美色，手持洋槍，身揣洋錢，闖進陶家，試圖強姦陶郎氏。陶郎氏激烈反抗，並得以逃脫。事後，受到驚嚇的陶郎氏向店鋪老闆告狀。沒想到，店鋪老闆既沒有安慰她，也沒有責怪夥計，反而對她進行了一番嘲諷，讓陶郎氏氣惱不已。

又羞又怒的陶郎氏向官府控告閔二強姦。官府審理，問陶郎氏，為何不去找當地董長解決？陶郎氏說，董長不在家。又問，為何不等丈夫回來？陶郎氏說，不想讓丈夫知道，否則不得了。官府最後認為，陶郎氏控告不成立，不予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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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女子學校的女人

官府為何沒有支持陶郎氏？顯然還是證據不足。閔二試圖強姦陶郎氏，沒有人證、物證。對於身體的抓傷痕迹與衣服的拉扯損壞，官府也很難取信，因為這些東西既可人為作假，也可能是夫妻正常雲雨所致。在這點上，清政府的司法改革指導意見早有明確，「至損傷膚體、撕毀衣服等情，只可用作印證，不可做鐵憑。因傷痕可以假裝，衣服可以自毀也。」別說這些了，陶郎氏就是有閔二的內褲與精液也不行，那個年代根本沒有DNA檢測技術。

陶郎氏的性侵案件發生在家裡，沒有人證，如果發生在大街上，便明顯不同。據1872年的《申報》報道，上海城隍廟前，一個年輕的女子獨自逛街，兩個男子尾隨調戲。兩男子就是當地的流氓，見女子年輕貌美，沒有同伴，頓時色心驟起。兩人先是在女子身後嬉皮笑臉調戲，然後又用身體故意觸碰女子，女子只好不停躲閃，路人紛紛側目。兩人膽子越來越大，直接伸手對女子摸胸猥褻。女子驚叫，雙手抓住該男子手臂，大喊抓流氓。該男子欲掙脫逃跑，無奈被眾人圍住難以逃脫。圍觀群眾齊心協力，將兩個男子捆個結實，扭送縣衙。

此性侵案情沒有疑問，有眾多路人作證，兩男子也無法抵賴。官府處理起來別具舊社會特色，直接將兩個男子示眾三天，以示羞辱。但這種方法，似乎對流氓成性的人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

與現代社會不同，過去封建禮教對女性束縛嚴重，普通一起性侵案都可能引發命案，官府不得不重視。引發命案的原因主要有兩點，一是女性家屬泄憤報復殺人。二是女人羞憤自殺，甚至還有女性丈夫因丟失顏面而自殺的。

據《刑部江蘇省婚姻家庭糾紛檔案》記載，寶山縣女子陸林寶到陳淞華家催還借物，陳淞華趁機將陸關在屋中，企圖強姦。陸林寶大聲呼救，正好有村民經過陳家，將陸林寶解救出來。陸林寶的哥哥陸順川知道後，非常氣憤，與其他親屬一起，將陳淞華捆綁至自家中，威脅送官嚴懲。此時的陳淞華竟然還不服軟，頂撞陸順川。陸順川暴怒，猛踢陳淞華。最後致陳傷重不治而亡。

人命關天，驚動官府。官府審理認為，陸順川在得知妹妹被性侵後，私自報復，出於激憤失手殺人，屬偶然事件。由於沒有故意殺人動機，因此沒有判斬立決，而是仗一百，徒五年。

實際上，私下報復是民間解決性侵害的主要手段。因為若向官府報案，官府對性侵情況很難界定，經常無法斷案。官府審理，還會讓案件公開化，鬧得滿城風雨，讓女方家名節盡失。大多數人顧及顏面，選擇私下報復，但前提是不要出人命，要拿捏好火候。

性侵的男方不能死，被害的女方也不能死，否則也要經過官府。受封建禮教影響，一些受性侵影響的女性會不甘羞辱而自殺。

《刑部江蘇省婚姻家庭糾紛檔案》還記載這樣一個案例，江蘇海州一名叫李海運的男子，某日用言語調戲同村女村婦李孫氏。舉止輕佻，粗言穢語，滿嘴黃段子、葷笑話。李孫氏深感羞辱，回家後上吊自殺。官府審理認為，李孫氏羞憤自縊，貞烈可嘉，相應附請旌表。也就是說，官府認為李孫氏屬於貞烈女子，應該表彰。這點屬於典型的舊社會特色。

針對這種被性侵女性自殺的情況，清政府禮部還專門出台了指導意見，「凡婦女因人調戲，羞憤自盡者，旌表其以出言猥褻捐軀明志者准其旌表……命地方官給銀三十兩，聽本家自行建坊，其該州節孝祠內設位之處，照定例遵循。」很明顯，對於女性以自殺捍衛貞烈的行為，官府是鼓勵的。

其實，官府這種做法也是掩蓋自己的無能。因為要審理一起性侵案件，費時費力，且難有公斷。有時斷案不清，女性認為沒有討回清白，也會造成女性自殺。若女性直接自殺死了，那就簡單了，表彰一下，給30兩銀子做個安慰即可。

女性自殺雖然會讓官府少去審案的煩惱，但畢竟人命關天，並不是官府願意看到的。據《官箴書集成》載，很多地方官在接到性侵案舉報時，往往都會叮囑差役，要迅速行動，立即對相關嫌疑人進行拘捕，以免造成女方自殺。「有報圖奸未成者，即刻差拘嚴懲，以快貞婦之心，切不可因其未成，便可視為無關緊要，任意延擱。若延擱日久，本婦悲憤自盡，則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矣。」

從地方官的這點認識可以看出，晚清的官員對平民的生命有著一定的敬畏意識，非常難得。「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矣」，這是一句古語典故，意思是說，此人雖不是我殺的，但她死了仍然與我有關係。由此可見，官員對性侵的受害女性有著天然的憐憫之心。

時代在變，但男人的色膽沒有變，性侵案件並沒有因為社會進步而減少。隨著女性權利意識的覺醒，相關法律的日臻完善，相信性侵案件的處理不再是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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