岡仁波齊的寂靜，是經幡上揚起的風｜每日好詩 · 詩友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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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仁波齊

方書華

星空在上，我眼中的雪山

有如湖面上的一朵雲彩

有如藏語中的一段祈願，岡仁波齊的

寂靜，是經幡上揚起的風

悄然傳遞著大地的餘溫

從峽谷中傳出的簫聲

是雪水與卵石的擁抱

這人跡罕至的荒涼，融化了

多少隕落的暗火與星雲

從219國道左拐，一直向北

石頭如脆骨，一聲聲淺淺的低喊

消彌著我內心的堅韌

所有驚起的塵土，掩飾我

顫抖的雙手，也讓路邊的

目蓿草淚流滿面

我的奔赴，是救贖與朝拜之間

迷失於愛火之中的人形

一路磕著長頭的藏女，在巴嘎的

山丘上慢行，漆黑的手指深進泥土

葡伏之間，黯然磨擦著火焰

我審視這千山萬壑的荒蕪

這虛構的寂靜蕩氣迴腸

這億萬年前海洋深處的絕響

這不斷消逝的吮喋與呼告

有如酟滿聖湖的水溫暖寫經

岡仁波齊，我將餘溫喑暗給你

許多毀滅的歡愉正在消融

石頭和沙蓛在縫隙里親吻

那遠處閃動的金光

是溫暖的上師開示的祥雲

我用赤裸的腳丫上路

絕處必有天籟

群山骨肉相連

顛沛流離的天邊，新月升起

顫動中，黎光在喘息中復生

詩友「勿罔昕蔚」的點評

很高興看到有西藏題材的詩歌入選每日好詩，這是一首帶有濃烈抒情色彩的朝聖詩。詩中的岡仁波齊位於西藏阿里普蘭縣，藏語意思為神靈之山，是雍仲本教、印度教、耆那教和藏傳佛教共認的神山，常年在此處轉山的國內外信徒絡繹不絕。詩人抒寫的是月夜趕到岡仁波齊朝聖時的所見、所聞、所感，在轉山中實現了靈魂的凈化與升華。

詩人的視角是「由遠而近」。最先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遠遠看到星空下岡仁波齊的白白雪山，還有小河中的雪水與卵石、路邊的石頭、驚起的塵土、磕著長頭的藏女、苜蓿草、石頭和沙蓛、遠處閃動的金光等等。可以看出，詩人對岡仁波齊嚮往已久，帶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心情，終於接近了夢中的神山，有點近鄉情怯與忐忑不安，並刻意壓抑著這種澎湃的情感。

詩人的聽感是「由靜到動」。在車上多重感官並用，在看到美景的同時，整體感受到岡仁波齊的主調是寂靜的，映襯了神山的神秘。路途中耳邊夾雜著雪水與卵石擁抱時產生的「簫聲」，車輪碾壓路邊的石頭如脆骨，一聲聲淺淺的低喊，消彌著我內心的堅韌。這裡，詩人抑制的情感逐步釋放，聯想到青藏高原誕生隆起於大海，彷彿聽到了這億萬年前海洋深處的絕響，這是一個曾經孕育無數生命的地方，虛構的寂靜蕩氣迴腸，隱藏著無數不斷消逝的吮喋與呼告。

詩人的手法是「由景帶情」。全詩大量運用了比喻、擬人、通感等修辭手法，把看到的、聽到的帶入強烈的個人情感。第一節中把雪山比作雲彩，把雲彩比作祈願，把寂靜比作風，既有聽音類形，還有看形類聲，逐漸醞釀著情感。從第二節中顫抖的雙手、苜蓿草淚流滿面等詩句，看出詩人情感失控爆發，直抒胸臆，道出這次為了救贖與朝拜，這是此行的真正目的。第三節里詩人從激動中平靜下來，冷靜審視這千山萬壑的荒蕪，感慨億萬年前這兒曾經是生命的樂園，卻在時間長河中有如酟滿聖湖的水溫暖寫經，漸漸消弭。第四節中詩人的情感再次熱烈，在金光與祥雲的引導下，用赤裸的腳丫上路轉山，體驗新月升起，沐浴黎光復生。詩人經過內心的掙扎，在過往的塵埃中洗禮，在絕處中尋到天籟，在迷失的愛火中涅槃，與岡仁波齊的情景融為一體，朝拜中實現了靈魂的自我救贖。

在編委會評選中，「勿罔昕蔚」在「中國詩歌網」網頁的評論最終入選，他將獲得300元點評費用。同時感謝「海之遠」、「南尋」、"休戈@羞哥"的參與，也在此展出其優秀點評，以資鼓勵，期待其他讀者朋友繼續參與評詩。

海之遠:

（來自網頁）

岡仁波齊，是一座雪山，也是朝聖者心中神之所在，此詩自然與救贖與朝聖有關，「我的奔赴，是救贖與朝拜之間」、「一路磕著長頭的藏女」，我們不管來自何方，此時都是虔誠的朝聖者，都渴望得到救贖。 如何得到救贖？「岡仁波齊的寂靜」、「這人跡罕至的荒涼」，岡仁波齊的神秘，來自於它的寂靜與荒涼，它昭示著大自然原初的神聖，而在困頓中的人，只有直接用身體去感知原初的自然，才能得到神的啟示，得到救贖。「石頭如脆骨，一聲聲淺淺的低喊/消彌著我內心的堅韌」，「石頭」這個意象，即代表自然的力量，它以純粹的神秘消解了「我」作為人的「堅韌」——人的執念，甚至也感化了「苜蓿草」。這是我得到的救贖。而那位藏女呢？她「漆黑的手指深進泥土，她以「匍匐」的姿態，用自己的手指去感知岡仁波齊的神聖，去等待「上師的開示」。 然而，此詩的內涵不僅是對人祈求「救贖」的敘述，「岡仁波齊，我將餘溫暗暗給你」，詩到此處，筆鋒一轉，境界變得開闊起來，此刻不僅是「我」在「祈求」救贖，而且是「我」在「給予」救贖，曾經「寂靜與荒涼」的岡仁波齊變得溫暖，並在「絕處」傳響「天籟」，人與自然在此刻變得平等了。「我用赤裸的腳丫上路」，人與自然已然相通，這才是真正的「救贖」。「黎光在喘息」，岡仁波齊的救贖，正昭示在這黎明的光亮里。

南尋:

（來自網頁）

任何詩都有它的性格，就如作者本身一樣，想必是個柔情的男子，同時也是個剛強的漢子。詩的起伏，感受著作者的情感波動，《岡仁波齊》正是如此。 岡仁波齊是一種信仰嗎？是的。「岡仁波齊的/寂靜，是經幡上揚起的風」，這種信仰，是自然賦予人類的，也是人類執著嚮往的。「新月升起/顫動中，黎光在喘息中復生......」這種信仰是來自光和黑暗的鬥爭，而詩人不斷赤腳探尋。前方的路有骸骨，但這片群山相連，詩人已然與山連為一體，此刻的心境完全沉醉在通往岡仁波齊的道路上。 這首詩的高潮不在「山頂」，正是在「山丘上慢行」。我們欣賞一首詩歌的情感，不在於作者如何用華麗的辭藻烘托氛圍，而在於作者是如何用最平實的語言表達內心。「火焰」「荒蕪」「蕩氣迴腸」，甚至是「絕響」，此類種種，都將每個讀者的心都提上了心頭。但是，作者並沒有將這蕩氣迴腸延伸下去，而是筆鋒一轉，「有如酟滿聖湖的水溫暖寫經」，「溫暖」的字眼瞬間將人拉回到平實的生活當中。同時，通往岡仁波齊的旅途還在繼續，此刻，「顛沛流離的天邊，新月升起/顫動中，黎光在喘息中復生」，一段非常寫實的景物，將詩人與這段奇遇相知交融，讓讀者回味無窮。

休戈@羞哥：

(來自微信公眾平台)

雪山透著無上的白，詩人以「湖面上的雲彩、藏語中的祈願」為喻，不僅蘊藏著不同的色彩，也飽含著人們的願望。風吹經幡是一種動，詩人借動襯岡仁波齊的靜。詩人在描寫峽谷的「簫聲」時，以「雪水」與「卵石」擁抱發出的旋律，也襯出山間的靜。本是荒涼景，詩人卻寫出了它的溫柔，就像「荒涼」融化了「暗火」與「星雲」。

詩人一路向北，把我們印象中無比堅硬的「石頭」喻為「脆骨」，反映環境的惡劣。「驚起的塵土」、「顫抖的雙手」和「苜蓿草淚流」也表達著環境惡劣。不論是攀沿山路，還是驅車前行，詩人都懷著一種救贖與朝拜。

詩人行旅中，被震撼的不只荒涼，還有沿途不斷磕頭前往岡仁波齊朝拜的人兒。在這充斥著浮躁的時代，我們缺少的是對大自然的一種敬畏和內心的信仰。見到藏女的朝拜，詩人內心有寧靜，也有波瀾。從詩人的「這虛構的寂靜蕩氣迴腸/這億萬年前海洋深處的絕響/這不斷消逝的吮喋與呼告」，我們足以感受到詩人內心的敬仰。

岡仁波齊，是一個地名，也是一個符號。這符號猶如曼陀羅上的風鈴，用著音樂旋律在無盡的凈化著人的心靈。「石頭」與「沙蔌」，「金光」與「祥雲」，兩對景象，卻是詩人一種心情的表達。最後，詩人通過 「新月」、「黎光」等景象，表達一種即便人生顛沛流離，但我們仍要對未來充滿憧憬。讀這首詩，足以讓忙碌著的、聒噪著的、焦慮著的我們內心收穫一份平靜。岡仁波齊，給予我的是思考，是一種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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欄目主持：孤城

網友點評整理：蘇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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