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的母親，穿越一個世紀的細碎記憶雲波的媽，不要禮籃，要了一擔籮筐

（寫在前面）年過半百，突然對風燭殘年的父母，講述的每一個故事梗概或每一處細節深感興趣，有些無聊吧。但直覺，又覺得有價值。

中國的父母，大多覺得一生平凡之極，內斂和低調，即便偶爾講，也甚少有關自己的生命經歷。母親生於民國十六年（1927年），雖未正規上學，不大主動聊天，談興卻濃，說人狀物也生動。較之官修史，老人的故事，是時代的真實印記，相對客觀。其中也不乏文化密碼。

父母總是要走的。聽父親母親講故事，要趁早。

禮籃

那麼時候的嫁妝，一般的人家，都會有一擔禮籃兒。

禮籃兒，跟大籮筐（筐，方言，音槍qiang）一樣大。但口兒是圓的。不像籮筐，用的是粗篾，口兒還有四個角兒。禮籃兒是很細的篾打（編）的。

還要把竹子的色氣兒（篾片的顏色），染成黑色，打成「雙喜」字，和梔子花。打的「雙喜」字和花兒，黑色的，其餘的都是竹子原色兒的。

雲波的媽，你叫三媽，嫁到嚴塆三伯家來的時候，不要禮籃，要了一擔籮筐。三伯他屋的幾窮（幾，很），三媽就跟娘屋的人說：要禮籃兒有么用撒？冇得用，還不如把（給）一擔籮筐有用些。

幾多人傷心啊。蓮花兒嫁到杜家去的時候，人家把（給）幾升米，百事冇得，油鹽也冇得，geng窮的。冇得么事嫁妝，冇得嘎藝（傢具）。就挑了一點罈罈罐罐。杜家的連個碗櫃兒都冇得，窮的，窮死了得的。蓮花兒結婚我去了，跟你舅娘兩個去的，跟蓮花兒疊的被服，鋪的床。

怎麼杜新建做個砌匠，還那窮啊？後來兩個兒子、兒媳婦成器，畈里撿的個女兒，也培養成了大學生，才都翻了身。

蓮花兒是1981年出嫁的。蓮花兒這年冬月出嫁，你嘎爹（外公）臘月不在的。嘎婆（外婆）比嘎爹多活了八年。也是臘月走的，臘月初八的，臘八那天。嘎婆走的時候七十歲。

（作為嫁妝的禮藍）

粕子十爹

我來嚴塆時，坐的是大轎子，八抬大轎，從南涼那兒的娘屋的抬來的。走的線路不記得，又冇看到轎子外面，看不到。轎子也不閉人，透氣。

記不記得嚴塆哪幾個人抬的轎子？有少春她伯，你叫吳兒八媽她屋的，你叫八伯。還有個你叫粕子十爹，他的有個六伯，我叫楚良六哥。

粕子十爹是上套（堂屋）的，冇得兒，冇得媳婦，冇得孫兒。楚良六哥，我到如今不曉得是哪屋的兒，立（過繼）到粕子十爹屋的做兒。冇結婚，沒後。

十爹親生的只有一個女兒，叫的「麒兒」，我叫麒兒姐，你叫麒二爺。嫁到三店的周天戶（音），婆屋的在三店。男的那裡有文化，教書的，女的這裡沒文化，不喜歡她。那麼時候舊社會，婚事都是娘老子做的主。

但婆婆也喜歡，叔兒都喜歡她，麒兒姐人又會做（事），又「喜喳」，熱熱鬧鬧的，幾熱情。不冷麵子，對叔兒像兄弟樣的。在他的怕住了幾年，冇生養，後來打了脫離，調了個人家。換了第二個人家才有生養。

是嫁到朱兒大媽她女兒雲泉她塆的，怕是叫梅河那個地方。男的姓楊，木工。

你爸要是聚錢（攢錢），聚細錢，就端到他家去聚到——粕子十爹把個細罐裝到，幫到你爸留到。

哪個曉得，為么事你爸聚細錢，不放到自己屋裡聚，放到粕子十爹屋的去聚。

為么事叫做粕子十爹呢？他說一下子，吐一下子，吐吐沫，吐涎（方言，音can），諢名就編做「粕子」。浠水叫吐口水，也叫吐粕子。

幾（耿）直的個老頭兒。個兒有好高。愛打抱抱不平。

那你爸初上武漢讀書，都是他引啊。

他出去，叫得「走水販」，八么跑，八么去（八么，方言，四處）。不曉得是不是做生意，也不曉得是做么事生意，他又冇得個文化，你爸到武漢，叫他引，叫他帶。

十奶我冇看到過。死得早。

（聚錢的細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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