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巧克力(民間故事)
天蒙蒙亮,黑五類後代李四跑到我家找我上學,我從被窩竄出來,麻溜的背上打著補丁背包和他一同走向村鎮小學。
路上李四突然拉住我的手,一臉神秘兮兮的遞給我一個包裹著紙皮的小玩意,小聲嘀咕道:「王二狗,你嘗嘗。」我打開包裝,一個黑黑的東西躲在紙皮裡面,像一個縮小版的磚頭。我一臉嫌棄道:「咦,我以為什麼嘞,煤球啊。」李四給了我後腦勺一耳刮子,恨鐵不成鋼的說:「傻犢子,這叫巧克力,我留洋的伯伯給我帶回來的。你嘗嘗。」我摸了摸後腦勺,李四這混蛋下手沒個輕重,我差點一頭栽進前面的糞坑。我用舌頭舔了一口,皺緊眉頭,吐舌頭道:「真苦,果然萬惡的資產階級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啊,竟然吃如此苦的東西。」李四搖搖頭,念叨道:「朽木不可雕也,你也就配吃窩頭搭鹹菜,至多喝點疙瘩湯。」我舔了舔嘴唇,頭微微上揚看向太陽,回味著前天吃的李四給的帶棗窩頭,流出了口水。李四又給了我一耳刮子,嫌棄的看著我:「擦擦口水,快走,又要晚了。」我用袖子蹭了蹭嘴,把那個稱之為巧克力的煤球放入貼在胸口的兜里,隨後跟著李四跑向學校。
剛到校門口,就看見在亂草叢生的荒地上,幾個光溜溜的腦袋捆著皮帶的紅五類後代,他們正在翻路過同學的背包。幾個紅五類後代中長得最凶的那個正是李四的死對頭張三,張三把目光飄向我們這邊,直直的的走了過來。他比我們倆都高,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們,他張開了血盆大口,吐沫星子澆灌著我的榆木腦袋,他說:「狗崽子李四,把你的包給我。」李四緊緊的抓著包,好像保護處女的最後一層防線。張三突然伸出了大爪子,一把搶過李四的小包,這個小包很完整,相對於學校里每個學生用的帶補丁的包,他這個包就好像唯一一個站在猴群里人。
張三可不憐香惜玉,掀開包就把東西往地上倒,課本飛出來後,連帶著幾顆紙皮包的巧克力。張三眼尖,蹲下撿起巧克力,瞪著李四問道:「這是什麼?」李四挺起他的小腰板,迎著張三回答道:「你管得著么。」我默默的後退了幾步,免得他們打架殃及無辜。門口的幾個紅五類後代跑了過來,很快把李四圍住。張三剝了一顆放到嘴裡,又吐了出來,大罵道:「狗崽子,這是老鼠藥,你想毒死誰。」說著,拎起單薄的李四。對於這件事我非常疑惑,老鼠藥是老鼠吃的,為什麼張三會知道是老鼠藥的味道呢。張三將李四摔到了地下,氣勢洶洶的說道:「狗崽子老實交代,是不是你那個黑五類的爹想謀害共產黨,派你這個小間諜來實施軌跡。」我被驚得目瞪口呆,首先我並不覺得這是毒藥,因為我剛吃了,如果是毒藥我肯定早死了,要不就是慢性毒藥。其次,我認識李四的爹爹,是一個文縐縐的知識分子,是我們村唯一一個稱得上有文化的人。他對人很好,尤其對我們家很照顧,我們沒糧食了還老接濟我們。我想上前幫忙,但是張三是出了名的鐵拳,我怕他打壞我的榆木腦袋,雖然我的榆木腦袋很硬。
李四是我從小的玩伴,總是罩著我,在被劃分為黑紅五類之前,他是我們班的班長。但是,一夜之間,班裡就變了,班裡的小霸王的成了紅五類,然而班長被革職了,因為他是黑五類後代。我如果幫了黑五類後代,我會不會被劃為黑五類,如果我也被劃為黑五類,我會不會也被逼到牆角挨打。我陷入了思考,是保留自己根正苗紅的窮八代血統,還是幫助給我口食之恩的李四。
我握緊拳頭上前了幾步,小小的眼睛瞪著張三,但張三掃都沒掃我一眼。我想到前天李四給我的帶棗窩窩頭,我想到胸口的那顆資本主義小煤球,我張開大嘴喊道:「張三,我那天看見你帶著王二丫去小樹林了,王二丫是哭著回家的,我要告訴紅衛兵哥哥,你搞破鞋。」張三終於把視線移到了我身上,大罵道:「你放狗屁。」說著放過李四帶著小弟朝我襲來。我扯開兩條大長腿就沒命的跑,雖然我矮,但是我的腿很長,就是上身比較短。我一邊逃跑一邊後悔了,第一,其實這些都是我瞎編的,沒有意見屬實。第二,我根本就不知道紅衛兵在哪裡,也不知道破鞋是什麼意思,都是看遊行時學的新辭彙。第三,我挺喜歡王二丫的,她雖然又胖有矮,臉上還有個大胎記,但是她的屁股大,俺娘說屁股大的女人好生娃,如果她以後知道我說她是破鞋,估計就不會理我。
我奔跑在田野里,太陽曬著我,我感覺胸前黏糊糊的。身後張三的氣喘吁吁我還能聽見,我眼睛看著前方,好像前方有一個巨大的鑲著棗的窩窩頭,只要想到吃我就有巨大的動力。突然,腳下一軟,我陷入了糞坑。
那天的風很臭,真的很臭,從此以後的幾十年我再也不吃巧克力和帶棗的窩窩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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